第 16 节
作者:插翅难飞      更新:2023-08-14 17:00      字数:47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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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主。”
  这人走上前来,尚围在太平身边敬酒人不自觉的两边散开,台下众人的眼睛也齐刷刷的偷溜过来,耳朵都竖得老高。
  高髻簪珠花,深绿色六品文官便袍,腰扎银带,外裹轻裘,个子高挑,眉目秀丽,神态冷静,举止优雅,握着酒盅的手指白皙纤长而有力,这实在是一个很出色的女子。
  太平浅浅微笑起来,示意她坐下,举杯和她轻轻一碰:“二姐不必多礼,叫太平就是了。”边喝了半杯酒,轻轻咳嗽了两声,脸上顿时浮起两抹红晕。
  少安早摆好了锦凳,卫汀筗也不推辞,坐下后温和笑道:“四妹身子不爽,不必勉强。”边举杯喝干了杯中的酒。
  少安盛了碗野鸭子炖笋的汤,撇去上面的油,端给太平。
  卫汀筗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四妹,汀筀不懂事,谢谢你不跟他计较。”
  太平喝了两勺汤,冷淡的摇头:“不必,到底也是我兄长,不过是些家常小事罢了,因着我让外人出头教训,也非我所愿,若不是起因于我,我不会管的。”
  “那也一样要谢谢你。”卫汀筗深深看了太平一眼,太平只淡淡的扬了扬眉。
  “四妹,你这披肩做得当真是别致。”卫汀筗打量着太平的大披肩,转而言道。
  太平笑了:“自己胡乱想的,我那还有,二姐喜欢,我忍痛匀你一件。”
  “亏得老祖宗还称你大方,一条披肩也叫忍痛?”卫汀筗挑眉。
  “怎么不忍痛了?那可是新做了刚送来的,好不容易凑足了九块完整的玄狐皮子,我还没舍得用。”太平斜眼。
  “玄狐?这希罕东西你也能凑足九块整的?既然如此,那二姐就不跟你客气了。”
  太平无语。
  “我那刚收了一副古画,什么时候你给我看看去……”
  众人竖起耳朵也没听清楚两人开始说了些什么,后面好不容易两人声音放正常了,却嘻嘻哈哈,尽扯些风花雪月有的没的,她们期待的精彩对决一点没见着,只憋得人一腔郁闷。康擎王妃与人喝酒叙谈,眼角也不曾扫一下太平她们,仿佛对众人的心思丝毫不曾察觉。
  族宴完了晚上还有家宴,老太君打头,一家一房的坐开来,内眷们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连侍僮们都是金钗珠钏的显尽华丽富贵,孩子们都穿了新衣活泼的在席间穿梭,众人敬酒行酒令相互玩笑打趣等等也闹得气氛热热闹闹的。
  老太君带着内眷们坐了一张大圆桌,康擎王妃领了她的四个女儿坐了一桌,卫汀筝卫汀筗的夫君侍郎们坐了一桌,另外还有几桌都是些面相陌生的华衣青年男子,估计是地位不高的小爷们,只康擎王妃这一大家子就坐满了一个厅。
  酒过三巡,老太君不耐,把太平招呼到他那桌他右手边空着的位置上坐下,拉着太平的手直叫心疼:“看这会子病得,人都瘦了一圈,今儿吃药不曾?”又回转头来对众人说:“她这病还没好利索呢,谁也不许灌她酒,你们女人们一边闹腾去,只她在我这,谁也不许来牵扯!”
  莫怪老太君就这么几月竟这般喜欢她,谁家的女儿能如她一般慵慵懒懒的一派自在,对待内眷们也全然没有女人惯有的一本正经的严肃傲慢劲,淡淡然然一派娇贵却不显软弱,那身风华,仿佛她生来合该就是这样的,看着就让人忍不住的欢喜。
  众人皆笑着连连答应,太平无奈苦笑,先儿说病,那是装的,懒得搭理那皇帝罢了,哪知道上次赏梅醉酒竟真的病了一通,蔫了足有半个月。
  东西是吃不下什么,只陪着老太君说了几句话,无意中瞥见同桌的卫汀筀打量着她又飞速溜走的目光,太平淡淡一笑,希望这个男子好自为之吧,明缘那长兄可是个连她见了都头疼的人物,又护短得很,这回差点没冲过来退婚,还好明缘镇得住。太平心里捏一把冷汗,她可不乐意莫名其妙的制造出一个怨夫来,平添许多麻烦。
  酒席吃了小半,孩子们都上来闹着老太君要压岁钱,老太君笑呵呵的发红包,太平领了一个最大的,又让行书散出去不少小的,闹哄哄的好赖呆了近半个时辰,以酒气熏得身体不舒服为由跟老太君说提前退席,老太君看她确实病秧秧浑身无力的样子,忙让少安行书伺候她回去歇着。
  回到园子里,因为大家都在别处吃酒,院里挺安静,太平打发行书跟大伙儿一块吃酒去,回头看,少安竟在一边又是狼皮褥子又是点心盒子的翻检起来,大为诧异:“少安,你这是干嘛呢?”
  “我让门房准备好了马车,小姐要想少爷了,立马就能动身。”
  太平哑然:“我什么时候说今晚要上山了?”
  少安一副小姐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忍着,少安都明白,少安都了解,少安誓死捍卫你的表情,太平无语望天。
  月亮已经爬上了中天,府里又放鞭炮又放烟火,惊叫笑闹声隐隐约约传来,太平在屋里也静不下来,索性让少安把大狼皮褥子铺到暖阁外面的廊下,放上矮几,又拿了坐垫,泡了茶摆了细点,两人盘腿坐在廊下偎着炭火看雪赏月,有几个月没见着她爹了,头会没她陪着过年,也不知好不好……
  没过多一会儿,院子里走进来一个白衣僧人,太平瞪大眼睛惊讶道:“明缘?你不是回家吃团圆饭了吗?怎么又过来了?”
  明缘也不搭话,脱了斗篷丢一边,挤到太平身边坐下,凑近火盆烤冰冷的手。
  “不会没给你单独准备素席,你被一桌酒肉熏得忍不住口水逃出来了吧?还是你一身和尚袍子被人家取笑了?或者人家问你要压岁钱你没有,溜了?”
  太平故意趴明缘身上贼笑,明知道明缘是濮阳老官人的命根子,哪有人敢取笑他。
  明缘白她一眼都不乐意,另取了杯子让少安倒了杯刚泡好的茶,热乎乎抱在手里,满足的叹了口气。
  “喂~~说说啦~~他们怎么可能放你走?有没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有做了俗装强逼你换不?你爹有在你素斋里偷偷藏肉沫不?有给你压岁钱么?不孝子呀不孝子……”
  “谁不孝子了?明缘和尚么?”
  太平瞠目结舌的看着从房顶上跳下来的姬嬽,黑大氅黑裘衣黑雪帽黑面罩,只露一双桃花祸水眼。
  “你做贼么?”
  姬嬽毫不客气的踢开少安,又把面罩雪帽大氅什么的扯下来全丢给她,紧挨着太平另一边坐下,拿起太平的杯子来喝了口热茶缓过气来,又抢过太平的手炉来抱怀里捂手。
  “有人造反?你被赶出来了?千里追杀?亡命天涯?”太平乌鸦道。
  姬嬽不可思议的瞪大一双桃花眼看着太平,顷刻,竟泪汪汪的一脸控诉道:“你个没良心的坏丫头!是谁呀,每年过年就要抱着爹眼泪汪汪的疯上一场,今年连爹都没得抱,我担心某人因为躲角落里哭没人知道而疯到拆房子,好心舍弃了我的酒榭歌台美人温柔乡、千里迢迢翻宫越墙的出来借怀抱给你,你,你,你还是人吗?!!!”
  太平一脸的不屑:“切~!温柔乡葬你冢,明年今日,这么冷的日子,我可不想祭你去。”
  姬嬽陶醉的摸着自己的脸:“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何况这世上难道还有比我更美的人吗?”
  “是啊,没有,所以你是最大的死人堆。”太平毒舌道。
  姬嬽深情的拉起太平的手,捧在心口:“那你愿意迷醉在我的坟乡,永世不醒吗?”
  太平冷酷的瞥她一眼:“不要,死人堆里会长蛆。”
  祸水脸露出令人心碎的哀戚,桃花眸中银光点点,一手哀恸欲绝的捂着心口,一手芊芊玉指颤抖的指着太平:“你……你……你……”
  你到第三声,被太平一脚踹了出去。
  “善良没好报,好心被雷霹,世道险恶,人心不古啊~~”姬嬽闪了个身,又原样盘腿坐下,摇头叹道:“丫头,我说你也太小心眼了吧?不就是迟了点告诉你么,我都九礼相赔了,你还气呢?”
  太平翻了她一眼,什么迟了点?迟了八年!九什么礼?送九天点心就叫九礼了?
  “少来,留着你的九礼给你家皇后吧!”
  “皇后么,朕倒是正有看中一位,嫡仙般的明缘和尚,还俗了给朕当皇后吧……”
  姬嬽两眼色眯眯的对明缘伸出手,尚未触及明缘的肩膀,已经被太平狠狠一掌拍下:“收起你的爪子,少招呗我家明缘!”
  姬嬽委屈的抱着手,看看低头喝茶眼也不斜的明缘,又看看无情的太平,转而趴太平肩膀上,一脸的哀怨。
  太平无语,这人哪天皇帝没得混了,放戏班也是当头牌的料。
  “太平,我说你那个店什么时候才开?”
  “过元宵再说。”
  “真的不要我给你出钱?”
  “不要。”好好的老板不当,她为什么要去做打工妹?又不是缺这点本钱,不做持股百分之百的董事长,去干CEO,她脑子坏掉了?
  “真搞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坚持,平日里也不见你大方呀。”姬嬽翻眼,何止是不大方,那简直是令人发指,能敲就敲,能诈就诈,别人的钱袋使起来就没见她矜持过,尤其在知道她是皇帝之后,这癖好有直线上升之势,贡品她赏了一堆,可她由始至终包给小弟的点心都是不多不少只一人份……
  太平望天,她要怎么跟一个封建体制的皇帝解释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你确定你那个怪店能赚钱吗?”
  “赚不赚钱重要么?”
  “这倒也是……”
  不过,你会做不赚钱的生意?姬嬽不信。
  雪花缓缓飘落,太平抬头,又是一年过去,她在这个时空的日子迈向第十八个年头,细数她这些年的收获,有一个很好的爹,背负了一个很麻烦也很了不起的家族,交了两个朋友,一个是和尚,一个是皇帝,衣食无忧,富贵不尽,如此而已……
  元宵
  年初一太平回君家,进门就一愣,然后欢叫一声飞扑了过去。
  君霐抱着女儿直取笑:“还这么长不大,要被人笑话了。”
  太平缠在父亲怀里一阵乱扭:“谁爱笑话谁笑话去,爹,我都快想死你了!”
  君霐笑着捏了捏太平的脸:“想我?都想胖了?”
  太平“嘿嘿”两声笑:“虚胖虚胖,冬天长点肉,正常的嘛。”心里一阵叫屈,都是少安的错!她难得生次病,少安逮着次机会,这天天的都快把她给补出鼻血来了,不喝吧,她就给你摆出一副都是少安的错、少安没脸见少爷了、少安罪无可恕的表情,闹得她病这一场反养胖了几斤。
  君霐也不是不知道,只不过难得能笑话女儿一回,舍不得放弃罢了,钜公公等人也是看着这没大没小的父女两直笑。
  父女两闹了好一阵,君霐才牵着女儿进屋。
  “病了?”君霐摸着女儿红润润白乎乎的脸问道。
  “早好了。”太平倒了杯茶递父亲手里,心虚的笑。这人偶尔喝醉点情绪低落发点酒疯什么的,很正常不是?她心虚个什么劲?可是没办法,一看她爹这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她就是忍不住心虚呀~~
  “都说了小姐没事,少爷偏不放心,一天念叨好几回。”榕叔笑道。
  太平扑上去就是一个熊抱:“榕叔~~我好想你呀~~”
  君霐嗤笑:“你是想你榕叔烧的野鸭子吧。”
  “哪里~爹你尽冤我!”边说边拉着榕叔的手一阵摇晃:“好榕叔~~我还没吃午饭呢……”
  榕叔笑得眼都眯起来了,忙道:“小姐还没吃饭?饿着了吧?榕叔这就给你做去,少安这丫头都怎么照顾的!”站一边的少安翻了个白眼,这才午时三刻不到,小姐一向未时才用午膳的好不?干爹也不是不知道,就喜欢扯上她念叨几句。
  “少安?!”
  完了,翻白眼被干爹看见了。少安心里一阵哀嚎:“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鸭子。”转身一哧溜,跑了。
  由着榕叔追下去拧少安的耳朵不提,太平巴在父亲身上笑眯眯笑眯眯的道:“爹,你怎么下来了?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想我了不是?”
  君霐失笑:“昨日傍晚才到的,哪家女儿像你这般没骨头的样子。”
  “那哪家女儿也不是我不是?她们哪有我好!”
  “是,你最好了。”君霐揪了揪女儿直挺的鼻子,戏谑道。
  “那是!爹,昨儿就到了,怎么不告我一声?”那她肯定昨日晚上就过来了,省得跟明缘和尚还有那翘家皇帝扯皮扯到半夜。
  “没空。”君霐的声音有点僵硬。太平一愣,继而恍然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