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插翅难飞      更新:2023-08-14 17:00      字数:4768
  这个名声……
  姐姐走后,卫汀筀神情呆滞的坐了很久,直到周氏官人放心不下又过来看看,他才一把扑到父亲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
  大姚皇宫,皇帝起居的昭阳宫。
  昭明殿,书案上摆着厚厚一叠资料,景帝姬嬽并没有拿起来看,单指敲着书案,笑得有点不怀好意。
  康擎世女卫太平,并不如她自己所想的,一直安分老实,人不闻鸟不知的躲在寺庙里太太平平。事实上,如何她看到这堆资料,准能立刻跳起来揪着景帝的衣领强烈谴责其侵犯个人隐私权。
  一切的起源来自永昌七年,太平要知道其中缘故,保不准能掐死忍耐力不够的自己,时光若能倒流,哪怕让她一天听足12个时辰的和尚尼姑一块儿念经,她也绝对不会跳出来。
  永昌七年,太平九岁。
  这天,秋高气爽,太平难得心境来了,勤快的跑去爬山,运动范围当然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从护国寺爬到另一个山头的相国庵,累了,趴相国庵后草地上小歇,正好是相国庵的尼姑集体做晚课的时候,百来人集聚在大殿上念经,那个效果……
  已经忍受了九年的太平,慢慢爬起来,缓缓挪动身躯,强行压抑住抽出那个最大的木鱼棒槌照着光头一个个砸过去的冲头,满头草屑的站在大殿门口双拳紧握的忍受了半个时辰。等经念完,再等小尼姑行礼老尼姑答礼完,一把拖(她想拽来着,但身高不够,客观条件不允许)着觉慧老尼姑回禅房。
  “觉慧婆婆,你让大姐姐们念经念好听点,好不好?”九岁的小太平,乖巧的直身跪坐在团圃上,一脸“天真”的眼巴巴望着觉慧大师。
  觉慧大师眨巴了一下眼睛。
  “就是那个,念经,大家在一起念同一部经,规定一个固定的调子,跟爹和我一起唱歌一样,就不会太吵,还会很好听哦~~”小太平挥舞着小胳膊比比划划的解释。
  觉慧大师又眨了一下眼睛,不解。
  我忍!太平一个深呼吸,很有礼貌的“借”了觉慧身前的木鱼:“比如那个大悲咒,与其乱七八糟,一人一个调的‘南無喝囉怛那哆囉夜耶南無阿唎耶婆盧羯帝爍缽囉耶’的念,不如我们加上一点调子,分个段,这样念:‘南無、喝囉怛那、哆囉夜耶。南無、阿唎耶,婆盧羯帝、爍缽囉耶。’你听,是不是好听多了?”
  觉慧大师眼睛一亮,道:“你会念经?”
  太平做仰天长叹状:“这个不是重点!接不接受我的真知灼见,一句话,你说!”
  像是没有发觉太平瞬间从天真无邪到原形毕露的做派,觉慧大师回复古井水的表情:“理由。”
  太平:“好听。”
  觉慧大师:“不考虑。”
  太平:“好记。”
  觉慧大师:“没必要。”
  太平:“不那么吵。”
  觉慧大师:“……”
  太平吐血:“易传唱,易普及,世人接受度高,哪怕不认识字的人也很容易学会。”
  觉慧大师眼复一亮:“考虑。”
  太平无力:“请。”
  觉慧大师:“念遍完整的来听。”
  太平望天,好在前世有个天天念经的妈,然后向觉慧大师伸出手,觉慧大师看了看,示意木鱼已经被她“借”走了。太平翻了个白眼:“经书啦!我又不是尼姑,记得一句已经很了不起了,还指望我全背出来?”
  觉慧大师无语,拿本大悲咒递给太平。
  “南無、喝囉怛那、哆囉夜耶.南無、阿唎耶,婆盧羯帝、爍缽囉耶.菩提薩埵婆耶.摩訶薩埵婆耶.摩訶、迦盧尼迦耶.唵,薩皤囉罰曳.數怛那怛寫.南無、悉吉慄埵、伊蒙阿唎耶.婆盧吉帝、室佛囉愣馱婆.南無、那囉謹墀……”
  这天,太平唱到口干舌燥,觉慧大师拿出一摞经书,让太平从六字真言,莲花咒一直唱到般若波罗密多心经,最后却只甩下一句:“事关至大,一人言语,算不得数。”
  太平撅倒,挽起袖子发了狠,你说一家之言做不了主是吧?那就全部尼姑都叫来投票吧,尼姑不够,和尚也来吧。
  谁也不知道事情最后是怎么演变的,竟然成了佛门辩论大会,一干和尚尼姑关起门,从佛祖观音到地藏王菩萨辩了个热火朝天,等景帝无聊翻起小探子的密报时,那密报几乎已经变成了一本故事书,小太平已经讲到某猴子开始上西天了。
  “佛说终生平等,佛说悟空野性难训,这一路去取真经的其实不是忠诚的佛门弟子金禅子,不是天庭受惩罚的天蓬元帅,不是忠厚老实的卷帘将军,也不是意图将功折罪的世族子弟白龙马,而是悟空这只猴子,它从跟万事万物都可结拜喝酒,到看到非人非仙就叫‘妖怪’提棍子打,悟空它无俗念,无事可动它,它的执念在于自在自由,这是它的天性,它生而非人,如何做人?它生未求佛,为何训之成佛?是佛非佛……”
  景帝偷偷溜去看热闹的时候,正在进行辩论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和尚,身边站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又打扇子又倒水还不时挥舞着小拳头:“明缘,加油!明缘,加油!”。
  这是姬嬽第一次见到太平。
  在一群和尚尼姑当中,小太平坐在椅子上晃荡着双腿:“我偏就喜欢猴子的悟空,成佛有什么好?不能吃肉还要念经!做人有什么好?那么多规矩要守!好好的猴子,凭什么就非得让人家成佛了?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佛成佛前不曾是猴子,他怎么知道猴子成了佛就比当猴子好?不讲理~~太不讲理了~~”
  稚嫩的脸闪烁着超龄的聪慧,一双凤眼眸色浅淡,朦胧若笼罩着晨雾,万丈红尘竟不在其中,小小的年纪,浑身都流转着自我自得自乐的闲适快乐,这样的风华令人惊艳也令人称羡。
  几位大师相识一笑,口念佛号,看着女孩的眼神却是慈爱而纵容的。
  那场佛门辩论沸沸扬扬的闹了六天,第七天,太平说:“上帝都休息了,歇了歇了。”就此不了了之。虽然谁也不知道上帝是哪朝哪代哪位皇帝的尊号,但小孩子胡说八道任性起来,谁也没办法不是?
  不过后来那个梵唱的大悲咒,确实比念的好听多了,念得人头疼,唱还挺让人宁神静气的。
  有趣的小丫头,够聪明也够懒。
  回宫后将有关太平的密报再翻出来从头到尾的细细看完,景帝得出这么个结论。
  只可惜这丫头生性惫赖散漫,就露了这么一次脸,立马就又缩了回去,每日里只在吃喝玩乐上下工夫,怎么舒服怎么来。不久后,景帝已经完全可以肯定,这丫头绝对打算着将一辈子就这么吃吃睡睡的混过去。
  如今这有趣的小丫头终于回来了,是纵着她继续混日子,还是将她拽进来给自己的朝堂添上一抹颜色?光想想那小丫头卯时早朝时站在大殿上的表情,景帝几乎就要喷笑出来。
  她都这么苦命了,没有道理放过那丫头不是?
  “皇姐皇姐!”
  景帝抬起头饶有兴味看着满头大汗冲进来的弟弟。
  九皇子掩饰不住兴奋的道:“听说皇姐你招了康擎世女明日进宫是吗?”
  “好像有这回事。”
  “什么时辰?在哪里?”
  “你打的什么主意?那康擎世女可是个风华无双的美貌女子呢,你相中了?”
  “皇姐!”
  “别不好意思,直接跟皇姐说,现在不说,到时候要是给别人抢先了,你可别怪皇姐没想着你。”
  “皇姐!!”姬采宁很大无畏的白了皇帝姐姐一眼,“我不过想问问她那只猴子后来怎么样了。”
  姬嬽似笑非笑的看着弟弟。
  九皇子的脸慢慢的红起来,结巴道:“也,也好奇,想看一下……人家说的大都是不可信的,她能有多漂亮?还能比皇姐漂亮不成?!”
  姬嬽趴桌上狂笑起来。
  “明日辰时(上午七点到九点),清宁宫。”
  姬嬽承认,她确实是故意的。
  自从那个什么皇帝突然宣召她进宫开始,太平便觉得阴风飕飕的,好似正被人暗处里盯着算计一般,有种大祸将至的不良预感。
  对于太平来说,最大的祸,就是不能悠闲的过她的米虫日子。
  太平没有什么自己很出色的自觉,她将心比心,自己既然没有办法爱上娘娘腔的柔弱男人,那八成这里的男人也肯定接受不了郎郎做派的女人。太平骨子里,就是一个娇生惯养自得自乐的小女子,那边27年,父母宠着纵着,这边17年身边人也都宠着纵着。那边27年,她几乎跑遍了全世界,所有引起过她兴趣的事她几乎都干过,这边17年,她也是随遇而安过得怡然自得。44年的阅历,沉淀的只有智慧和性子,她的心,没有机会被伤痛磨着长大,便已经闲淡得再不会被红尘击倒。
  她知道自己是一个难得的超级好命之人,所以,她知足,也无所求。
  对于这个时空,太平自己很清楚,她始终格格不入,也许,她就只能在这里当个看戏人,想拉她入戏?太难,太难,她从不会勉强自己。
  将这些心思丢在一边,太平微微一笑,放下一个棋子,又转头对行书他们说:“你们别忙活了,不过见个皇帝罢了,不光着就行了,我又不是男人去选君。”
  漱玉放下一条织锦蔽膝,又拿起一条朱红的比划着,边笑道:“不是选君,那宫里还有没出嫁的皇子呢~~”
  人家说最自来熟的地方就是牌桌,几天的扑克麻将搓下来,漱玉他们摸熟了太平三分性子,也敢说敢笑了。
  明缘落子,杀了太平一条大龙,太平捻着棋子瞪着棋面半响无语,转头换个地方另起炉灶,对皇子话题敬谢不敏。
  让太平大叫失望,也没出息的在衣服堆里翻腾的少安插话道:“明日辰时见驾,小姐,你今天要早点歇着。”
  太平才想起这茬,哀叹一声,手一抖,不小心又下了步臭棋,明缘眼也不眨的,落子结束一个包围圈,把太平新圈的阵地全盘吞下,太平看了看白子已经完成战略性十面埋伏只等着对指暇∩本钠迕妫挚戳丝词贾彰嫒缜锼愠辆蚕楹筒淮氲阆嗾拿髟担囊恍Φ溃骸懊髟担勖峭嫖遄恿榘伞!?br />
  一边不等明缘同意,就已经动手把棋子一个个的捡起来丢回棋盒里,先捡白子,白子全部捡完,对着只剩值钠迕嫣兆砹撕靡换岫乓话咽栈仄搴校髟挡恢每煞瘢攘丝诓琛?br />
  等到摆晚膳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比起谁的棋子叠得高叠得多了,斗得险象环生,不分上下,少安叫了几次吃饭没人理,走过来,一手抓了把郑皇肿チ税寻鬃樱蓖迮躺弦凰沉铮降囟倨鸶呗チ蕉埃季葑钚潞0沃粮叩悖缓谝话祝话愀咭话阒保坏悴换蔚矗胶兔髟刀允右谎郏逼鹕恚苑谷ァ?br />
  天敌
  卯时被少安提起来的时候太平眼睛都睁不开,也不知道少安行书他们往自己身上套了些什么,一碗参汤灌下去就被推上了马车。
  马车里康擎王妃交代了些什么,太平迷迷糊糊的也没听真切。
  马车在皇城丹凤门前停下,随从和马车都得留在这里,不得进内城,少安眼巴巴的看着太平恍如梦游般的晃下车,恍如梦游般的晃进皇城,偷偷往来领太平进宫的宫侍手里塞了点银子,拜托他多照顾着点。
  进皇城后,康擎王妃又叮嘱了太平两句,便和卫汀筗直奔含元正殿去上早朝,太平则让人领着继续往内宫走。
  皇帝说了辰时,你辰时前就得到地方候着,不然,她只要七点零一分没看见你,就能治你个怠慢,要你的脑袋。
  太平茫茫然的站在清宁宫的偏殿里,刚内侍把她领到这,让她候着,就再没有交代了,连张椅子都没给坐。
  候着?这得候到什么时候?这个点,皇帝她老人家正准备上朝呢,哪有空来见她?万一今日事多,一上午不散朝,她岂不得傻呆呆的在这里候上一上午?没吃没喝没坐的?
  半天也没见有人来搭理她,太平心想,与其这么干站着,不如出去走走,左右不过在门口,总至于犯什么大不恭敬吧?
  走出殿门,太平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冷风凉飕飕的扑面而来,顿时混沌的脑子整个一清。
  冬天的早上,东方露白,繁星隐灭,四周寂静的很,隐隐约约可见远处星星点点,那是灯火的光芒,这个点,各处宫殿大多已经掌灯了,各处都有穿着华丽典雅的宫侍们提出宫灯进进出出,忙而不乱,姿态优美娴静,倒是一景。
  转而想来,当皇帝也不是什么舒服的事,大冬天的,连个暖被窝都没得赖,稍微怠慢几天,就得被人紧张的探察一番,看是不是有要昏庸的迹象。当皇帝的枕边人更算不上什么福气,不得宠倒也罢了,这要稍微得宠那么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