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节
作者:
嘟嘟 更新:2023-07-15 09:17 字数:4652
他们才走进去,那扇湘妃竹屏风后面,就转出了一个中国女子来。
她约莫二十五六岁,穿着一件宽身的旗袍,十分清秀淡雅,很有点眉目如画的味道,连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阵古典的气息。
她一看到年轻人和公主,就怔了一怔,想来自然是为了两人的外型,俊朗美丽,十分罕见的原故,随即,她就扬了扬眉,用中国话问:“两位需要些什么?”
年轻人开门见山:“想见一见二神堂主人……”
那女郎“啊”的一声:“真对不起,家父向来不见人,只怕两位要白走一次了!”
年轻人早就料到,军师隐居到这种地方来,自然不会随便见人,这也是他向冯夫人要了那张明信片来的原因。他听得那女郎称军师为“家父”,就笑道:“原来是冯小姐,我姓年,叫年轻人,公主是我的妻子,请把这个拿给令尊看,他或许肯见我!”
年轻人说着,便把那明信片取了出来,那女郎接了过去,神情还是有点犹豫。
公主忙道:“我们可以口酒店去等消息!”
那女郎徐徐吸了一口气:“这倒不必了,家父就在楼上,如果他肯见两位,这就可以决定!”年轻人道:“相信他肯的,家叔和他是好朋友!”
那女郎“啊”地一声,又看了看明信片,才道:“原来是年先生的侄子!家父一再提起令叔,说认识他,是生平第一快事!”
年轻人不敢肯定眼前这女郎是不是军师娘子的女儿,所以没有再说什么!那女郎微笑了一下,转身走了开去,公主望着她的背影,叹道:“这女孩子那么古典,真是罕见,唉──”
年轻人笑着接了上去:“魔镜啊魔镜,世上女人,谁最美丽!”
公主笑着:“美丽哪有标准?美丽再加上气质,那才更动人。”年轻人望着公主,由衷地道:
“别人再美,也还是人,你却已超越了人,到了仙的境界!”
公主并不反对年轻人的说法,现出了一个当仁不让,欣然接受的神情,可是又一点也不会令人觉得讨厌,反而可爱之极。年轻人忍不住把她向自己的怀中拉近,紧紧抱了一下。
那女郎离去没有多久,又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喜孜孜地道:“家父请两位上楼去!”
年轻人和公主大喜,跟着那女郎,转过了那扇屏风,穿过了一道帘子,上了一道楼梯。
两人这才发现,这幢房子的外观,和街上其他的没有什么分别,可是内部经过十分精心典雅的设计,到处都有摆饰,自然全是古董,而墙上所挂的字画,也无一不是精品。虽然楼梯不过二十来级,而且他们又心急想见到这个传奇人物,可是还是一步一停,视线禁不住为那些陈列品所吸引。
他们都不是没有见过中国古文物的人,正因为他们对中国古文物有一定的认识,所以就格外被吸引,而且,赞叹之声不绝。
那女郎对他们的欣赏,十分高兴,告诉他们:“我专攻中国古玩,选的一些,还经得法眼?”
年轻人和公主齐声道:“太精美了,这里的一切全是精品──这一对薄胎白瓷,是定窑的吧,唉,竟不知世上还有一对!”
那女郎高兴:“本来有两对,一对在若干年之前,叫一只老猫打碎了,这是举世仅有的一对了!”
年轻人和公主,在啧啧赞叹声中,上了二楼。二楼的装饰,更是雅致,使人完全如同置身于江南园林的楼阁之中。那女郎在一扇虚掩旧的门前站定,略提高了声音:“爹,客人来了!”
她和客人说的,是十分标准的中国国语,可是这时所说的,却大有鲁腔,是山东话。
只听得门内传来一个十分响亮的声音──听来并不苍老,可是却另有一股沧桑感:“请进!请进!”
那女郎先推开门,作了一个请进手势,年轻人和公主跨进门去,一个正在看书的老者,抬起头来。
那老者坐在一张书案之后,并没有站起来。身子十分挺直,可以看得出他身量甚高,他穿着一件府绸净色长衫,神态儒雅,脸色相当苍白,略见狭长,使看来格外清癯,十分飘逸。
这老者的一双眼睛,极之有神,一眼看去,就是一个饱学的老儒,他手中所持的一本线装书,一望而知,乃是周易,看纸张字样,只怕就是宋版的珍籍。
若不是年轻人和公主知道他的来历,绝想不到眼前这个人会是马匪出身。算起来,方一甲是正当商人,可是仍不免在发财之后,一身的江湖气,眼前这个军师,却是飘逸出尘,如图画中的隐士!
那老者看了年轻人一眼,点了点头,目光却在公主的身上,停了好一会。
公主对于第一次见到她的人而有这样目光的,早已习惯了,所以她只是微笑着,和年轻人一起鞠躬为礼。同时叫着:“冯先生!”
军师缓缓摇头,叹道:“天下竟然有这样的美女!”他说到这里,抬头向站在门口的那女郎望去:“念慈,你可叫人比下去了!”
“念慈”自然是那女郎的名字,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名字,用来记念慈亲,但是用在军师的女儿身上,却又有特殊的意义──所记念的,自然就是军师娘子,早年的卖唱小姑娘,后来的双枪齐发、百发百中的奇女子。
冯念慈笑得十分得体:“爹,你也是,人和人,怎有得比的?”
军师呵呵笑着:“真怪,你是年爷的侄子,却又如何认识舍妹的,我在这小楼之中,足不出户许多年了,竟全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来,先请坐!”年轻人和公主坐了下来,冯念慈说了一声:“我去备茶。”就走了开去。
年轻人想了一想:“事情相当复杂,也很巧,叔叔有一年欧游,认识了冯女士。”
军师十分有兴趣的合上了书:“我曾不止一次向年爷提及舍妹,当时便有撮合之意,他们相见,一提起我来,自然一拍即合了?”
年轻人微笑:“不是,一直到他们已热恋之后,才知道冯爷是冯夫人的哥哥!”
军师笑得骇然:“这个可真是奇缘巧合之极了,嗳,不对啊,他们就算婚后不知我的所在,十年之后,收到了我的明信片,也该来见见我才是!”
冯念慈这时,托着茶盘走了进来,中国绿茶的清香扑鼻,公主先拿起一杯来,细细呷着。年轻人沉声道:“他们还没有结婚,在冯夫人怀孕的时候,两人就分开了,从此再也没有见过。”
军师在那一刹间,大有恍然若失之感,可是也只是十分短暂的时间,随即释然:“人的悲欢离合,本就不由自己主宰,无可奈何之至,嗯,孩子呢?”年轻人道:“早已成人,是电脑专家,跟母性,除了不知父亲是谁之外,一切都十分正常!”
军师笑了起来:“我们家的怪事也真多,像念慈,除了陪古玩和陪我这老头子,外面的交际应酬,一概拒绝,竟像这小楼就是宇宙天地一样!”
冯念慈淡淡地笑:“我觉得十分恬静快乐,又有什么不好?外面闹哄哄地,多烦人?”
年轻人和公主绝想不到军师和女儿会过着如此彻底的隐居生活,和他们天南地北的生活方式,完全不同,他们也无可置评,只是道:“每人都有不同的生活方式,自己觉得快乐就好。”
军师伸手指着年轻人:“你们来找我,一定有事,不妨直言!”
年轻人道:“最近,我们在一个亚洲城市中,见到了一个叫作方一甲的人,他是贩卖人参的!”
军师一听,立时“啊”地一声,半闭上眼睛。神情十分肃穆,过了好一会,才长长吁了一口气:“全像是上一辈子的事了!你见过方一甲之后,怎么不去找叔叔?”
年轻人苦笑:“我实在无法找得到我叔叔,找你,还有一线希望,也想不到会这样顺利。”
军师又吸了一口气,笑得十分淡然:“真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一样了,好,你们想知道什么?”
年轻人和公主齐声道:“想知道有关黄金屯子的事!”
军师的身子,略为震动了一下,在一旁的冯念慈感到了极大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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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匡》四条金龙》十二、恍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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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恍若隔世
冯念慈竟然插口道:“黄金屯子?我小时候听妈说起过一次,是什么地方?”
军师默然不语,神情阴晴不定,公主问:“令堂呢?”
冯念慈叹了一声:“二十年前就过世了!”
年轻人和公主互望了一眼,都不再言语,冯念慈也面有悲色,垂下头去。看起来,军师娘子之死 ,对他们父女两人如今的生活形式,有很大的影响。 过了一会,军师才道:“你们对黄金屯子的事,已知道了多少?”
年轻人和公主还没有回答,军师又对冯念慈道:“念慈,我一直没有和你说起过我以前的事,是怕说了徒扰人意。不过你也大了,迟早总要知道的,趁此机会,听听也好,唉,古人说恍若隔世,就是这种情形。”
冯念慈声音轻柔:“爹,你若是一直不要我听,我就不听好了!”
军师道:“不,你应该听!”
他向年轻人和公主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先开始说,已知道了多少。
年轻人想了一想:“我叔叔说,是在黄金屯子认识你的,那时,你替一个卖唱的小姑娘出头──”
他说了那一段经过,军师听得完全沉缅在往事之中,凭念慈听得悠然神往。等年轻人讲完,军师才道:“那就是你母亲!”
年轻人在叙述的时候,尽单避免提及军师的身份。
军师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似乎想到要补充,可是当他望了冯念慈一眼之后,就变得同意了年轻人的做法──何必让一个那么文静的女孩子知道自己的父亲有那么骇人的过去?
军师为了表示自己并不是文过饰非的人,所以他也有一番表白:“那是一个极度动荡不安的时代,又是一个闭塞落后的社会。人处在这样的时代漩涡之中,有很多事,根本身不由己!”
连年轻人,对于那个时代的漩涡,也不是很了解,只是隐约可以感到几分江湖人物在那种环境中的无奈情绪。冯念慈自然更不知道她父亲这番充满了喟叹的话的真正含义。
年轻人又说了军师和叔叔去偷窥禁地的经过,军师在这时候,又把他当年看到的情形,再重复说了一遍。和方一甲一样,虽然事隔多年,但是由于当年所留下来的印象,实在太深刻,所以他的叙述,仍然十分生动,就像他目击那种景象,就在昨天一样。
年轻人又说了方一甲在乐家大宅中的遭遇,和方一甲去找军师,后来又没有了军师消息的那段经过。
军师听得笑了起来:“方一甲一定恨我一直恨到现在了,是不是!”
方一甲确然怀恨至今,年轻人和公主都对这个问题,笑而不答。年轻人只是道:“我们就是想知道后来,又曾发生了一些什么事。”
在一旁听着他们叙述的冯念慈,早已听得呆了,双眼睁得极大,显然她全然无法相信她听到的一切──对一个生活单纯的女孩子来说,这一切自然都不可思议之极!军师淡然一笑:“方一甲一走,我就动身到黄金屯子去,因为方一甲给了我新的资料。”
年轻人在听了方一甲的叙述之后,已经料到军师必然立即又有了行动,所以他并不觉得奇怪,只是“嗯”了一声:“新的资料是,你在方一甲的口中,知道乐家供奉着一个怪人!”
军师点头:“对,我一听,就知道这个怪人,是全部怪事的关键!”
年轻人和公主都觉得许多怪事,都应该可以有一个解释了,所以他们齐声问:“见到了没有?”
军师深深吸了一口气,半眯着眼睛,好一会不出声。这一下,连看来气定神闲的冯念慈,也有点沉不住气,催促着:“爹!你倒是见到了那怪人没有?”军师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见着了!”
他在这时,说出“见着了”三个字时,说得十分轻描淡写,当然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其中,经过了多少惊险和生死一线的经历。
军师曾经在黄金屯子亮过相,而且曾答应了再不进入黄金屯子,江湖好汉,讲的是言而有信,不能出尔反尔。军师在出发之前,也曾一再考虑过,是不是要再去。考虑的结果是:去!
因为方一甲带来的新资料,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