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节
作者:北方刷刷      更新:2023-07-10 19:08      字数:4752
  沉静依然是她的性情。与范群的交往没有因为外力的波涌而突飞猛进或断然分手。她也许太冷情冷心了些吧?不然当别人应该有激烈的反应时,她却没什么感觉。
  她唯一有的感觉是——当冬天过完时,范群就要回日本了。距离,其实是问题的。至少她就不能想像当身边不再有人可依偎、不再有人陪她走过林荫步道时,是怎样清冷的心情。
  “嗨,看书吗?”
  站在罗家大门口,笑得一脸灿然的,正是心中正在思念的人,他手上有书也有一些商业文件,显然是刚下课,正等着回家处理一些加身的商业公事。
  她含笑起身,正好投入他大张的怀抱中。
  “累不累?”她问。
  “还好。学校的课都上完了。”低头轻柔的亲她,冬天了,这样的取暖方式真好。
  “怎么突然来了?”她以为他应该忙到不可开交的,昨天他甚至是在十二点过后才到家,并且打电话给她道晚安。
  范群低头看了她良久,有一丝紧张道:
  “我可能——会提前回日本。”
  胸口猛然一震!习惯性的急捂住胸口,发现心口传来的不是剧痛,才吐得出声音:
  “什么时候?”
  “后天。不过我会尽快回来。”他保证。
  ““回来”?这里并不是你的祖国,你只会“再来”,而不是……”她有丝慌乱,几乎是逃避的退开他触抚的范围。后天?两天后?才想着不知如何适应他的不存在,怎知很快便能尝到这种滋味。
  “我放不下你。”他道,轻柔将她扳过身子面对他,“我只要想,必须分隔一片海洋,只能以电话通讯息,心口就惴惴不安。也许是爱得还不够吧,不然我怎么会感觉不到什么时间、空间不是问题的高调?我们交往以来,我已想过千百遍回日本该怎么维系这一段感情。
  想像与做却是两回事,所以我决定提前回日本,处理完一些事,并且明白的告诉家人,未来——我仍是要留在台湾。”
  “如果他们不同意呢?”
  “爷爷吗?我会用其他方法弥补。我无法放弃你,我不能因为孝顺这顶帽子而放弃你,因为我太想太想与你共度一生了。尤其……在你有点接受我,未来已透露出一丝丝曙光之时。很自私对不对?”
  “为了一个人而与家人决裂是不智的,我不同意。”她轻抚他脸。
  “爱一个人并没有错,而且反对的只有我爷爷,他反对的理由不是来自深仇大恨,而是纯粹的不甘心。我受够了他们的玩闹了,所以我要提早回去。”他突然凝重了面孔。“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已被他们骚扰一星期了?要不是莉子看不过去,打电话告诉我,我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因为你根本不会说。”
  罗红笑了笑,不意外他总有一天会知道,所以才不说,毕竟他们造成的困扰有限。连最爱护她的家人都不把这种小事当事看,可见这种孩子气的行为是没有在意的价值的。
  “那没什么的。你为了这个要提早回日本?既然我不在意,那你可以取消了,不是吗?”他在,才是最重要的事。
  他摇头。
  “不,我想一次做个了结。主要是莉子也向我求救。她怀孕了,但爷爷仍是不肯让她嫁那个外籍男友,谁来说都没有用。她希望我能帮她。”
  “你们家似乎很有趣。”她道,但她怀疑以范群一向与世无争又温和的性子。如何去做最好的协调?即使他是老爷子最锺爱的孙子又如何?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呢。
  “相信我好吗?我可以解决一切的。”除了以笨拙的方式爱慕她、追求她之外,他其他事情都可以处理得很周延。这也是他常常陪裕出面洽谈开发案的原因。
  “温柔的人通常比较容易屈服于别人的要求之下,要是一群人动之以情,说之以理,让你再也回不来呢?”
  “不会的。该担心的人是我,听小秋说你母亲公司内有一名青年才俊对你惊为天人,几乎天天上门。”他语气酸酸的。
  她笑,拉着他往庭院走去。怎么着?才说要分开,就各自疑神疑鬼起来了?这种负面的情绪有转换的必要。
  “来吧,咱们先说说,如果你爷爷以我们分手作为成全莉子的条件,你怎么办?”坐在外边的藤椅上,她决定给自己找到心安的方法。一分开就各自疑神疑鬼,浪费时间又累人,她希望自己可以把这种机率降到最低。
  范群点头。
  “这大概是我爷爷会想到的第一招,所以我才要提前回去,先明白莉子男友的想法及情况,然后才知道我可以反制他的空间有多大,以他的话来堵住他自己,是好用的方法。”
  “那……如果他以他年事已高、身体虚弱,需要你承欢膝下两三年不离,企图以此淡化我们,又如何?”小说中有说的,通常以“绝症”最受青睐。
  “对,这也是方式。我已由爷爷的医生那边调来他的身体检查表,他活到八十岁不成问题,不过最好别让他知道我已明白他身体健壮,否则会破坏他的精心计画。”通常在打仗时他都会做好完整的准备。虽然大前提下他是爱好和平、绝对反战的。
  罗红开始对他有一点点信心了。看来他真的很有计画,而且必要时并不善良……招惹他到越界,下埸是可以预见的凄凉。很难想像在安全的尺度下,他那么容易任人撮圆捏扁。
  “你还想过什么其他的理由?”她问。
  范群扳着手指头数着:
  “酒后乱性、趁我在日本时叫人对你发放不实消息、切断我俩连系、对我发放你的不实消息、以某种不得不的理由要我假结婚来满足某一位将死之人的心愿……”不多,他猜到的共只有二十几种而已。
  罗红瞠目!
  “那你都想到应对的方法了吗?”
  “大概都有方法应对吧。家中反对的只有爷爷,兴不起什么大风浪的,川端家目前虽然仍是爷爷掌权,但他命令不了我父亲这一支血脉,因为我父亲三十年来靠自己双手得到温饱,不必看爷爷脸色,这也是我一直不加入家族企业的原因。一方面是性格不适合,再一方面是想保有完整的自主权,我不介意公司有用到我的地方时出力,可是绝不会投身其中,我喜欢单纯的生活,单纯的读书、教书,还有爱你……”他额头抵着她的,轻柔陈述衷心的爱语。
  “我也爱你,但我绝不承诺如果你没回来,我会一直等下去的话语。”她表明立场。
  “索求承诺对你并不公平,我知道,但是……给我几个月的信心可以做得到吧?”他点头同意,但温暖的眸子中闪着担心。
  “好吧,三个月,现在是一月中,我可以等你到四月,那时春天的花都盛开了,你可以陪我赏花。”
  如果她可以不让思念泛滥成灾的话。
  ***
  在四月到来之前,按捺不住相思的范群匆促来回了两次;一次是旧历年,一次是二月十四日的情人节,时间相当接近。
  今天是四月五日,是清明节,他们全家动员扫墓的日子。
  罗家的列祖列宗都安置在一处纳骨塔,上完一处香便可走人。第二站,理所当然来到一处公墓,他们的目的地,早已有两个人站在那里。
  “嗨,你们也来了。”赵令庸挥手打招呼。他身边站的是今日成为他未婚妻的秋晏染。
  也没啥太了不起的罗曼蒂克情境,秋晏染呆呆的被挟持来扫墓除草,忙得满头汗时,一枚戒指就套上她满是泥土的手指上了。当着故人的墓碑,擅自做了决定,简直没气昏了秋晏染。
  这是赵令柔的墓,一个在花样年华逝世的少女,遗爱了一颗心脏让原本该早夭的罗红得延续生命,健康活至今日。是他们罗家的大恩人。
  沉默的追思祭拜完后,赵令庸对蹲在墓碑前的罗红问道:“有范群最新的消息吗?他有一个多月没来台湾了吧?”
  “嗯。”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她从不刻意打电话联络他,反正也会被阻隔;更不必寄信,反正寄不到他手中。不过范群倒是每天一封E…mail给她。中老一代的老年人显然还不太白网路好用到什么地步,也没有被阻绝的困扰。她也就因着这电子邮件明白他正在处理的事。他要让爷爷在公开场合正式承认范若伦为媳妇,也让母亲开口叫爷爷一声父亲。他们斗气也够久了,藉着这次的事件,索性清算一切。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会不会这“闲”字的另一层义意是他“生气”了呢?那些人拖住他欲奔向台湾的步伐,而他的耐心告罄,既然走不了,就大刀阔斧的做了?
  “这么冷静的外表是对他有把握,还是已经放弃?”赵令庸又问。
  “赵哥,你希望范群与我在一起是吗?”
  “嗯,你必须幸福。能出现一个与你那么搭的人不容易。”想到月前自己手下一员大将疯狂迷上罗红淡漠的气质神韵,苦追不休,然而最后却气馁于伊人的冷漠,后来几乎怀疑起罗红是不是少生了“感情”这东西,冷冰冰得教人不敢接近。
  “你要我连赵姊的份一起幸福。”以前,总不明白赵哥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因为即使她得到了赵姊的心脏,也无法代过赵姊的人生,而她不认为自己会有机会幸福的一天。
  “我姊姊是个很有爱心的人,她需要不断有人可以让她去爱,所以她去当义工、尽心尽力的养育我,我一直代她遗憾她没有尝到心中最向往的爱情,于是我期望你可以。带着我姊的心去爱,而且不可以所托非人,我观察了范群很久,久到丧失我的自由身。”他戏谑的抬了抬刚戴上戒指的手。“他适合你,他带给你喜怒哀乐,让你的心自由跳动,你才会知道自己不再是患有心脏病不能恣意笑闹的小孩了。”
  “左心发育不全症候群”——一种会在出生后数周内死亡的病症,甚至手术的死亡率也偏高,但她没有在五岁以前死去,主动脉瓣狭窄得近似闭锁,那是她生身以来一直带着的病。
  锁住了她的童年,丕变了她的性格,强制让自己喜不欲笑,怒不上颜,到后来甚至是无感无觉了。
  范群的冒失令她生气,他的笨拙让她微笑。也因此,让赵哥肯定了范群。
  “我会幸福吗?那是什么?”
  赵令庸拉起她,让她看向正牵手走向凉亭歇息的罗氏夫妇。“那就是幸福。始终如一的互相依偎陪伴,直到白头。”
  “赵哥。”良久,她低声唤着。
  赵令庸在她身后应着:“嗯?”
  “我会珍惜赵姊赐给我的生命,不会虚掷。”她承诺着。
  “以前进入你们罗家,有点报复心态,又有点防你,怕你没有活下来,浪费我姊姊的心意;也怕你任性骄纵,浪费得更甚。但很久以前,我就不这么想了,倒是怕你因为没有了自己的“心”,就忘了一切喜怒哀乐了。所以我才会要求你代我姊活出幸福。某种程度来说,我与你算是有血缘关系的。为自己而活才重要,姊姊的心,放在你身体内,只是提醒你要更珍惜生命。明白吗?”他深深的说着。
  “我明白的。”她点头。
  生命延续在追寻中,而她的追寻是——
  一份真爱,并以真爱创造幸福。
  ***
  阳明山的花季来了,杜鹃花与羊蹄甲开得满山春色,落英拂面,更显意境。
  范群今天会回来,再也不是匆匆的往返,而是再度回来任教。在谈判的过程中,他显然也失去一些东西。因为他成了兼任讲师,一星期的课程得跑好几个学校,更过分的是分布台北与台中——以方便他代川端家谈生意,川端家近来有一大笔投资在台中,预备与台资结合建立一间集购物、文化、休闲、娱乐之大全的休闲百货广场,斥资上亿,耗资钜大,光是企划案的推动评估就得花上三年以上。
  范群看来是要坚守到她毕业了。
  芳心暗喜着被人所爱,春天的妍丽也就更加耀眼。她没有去接机,但知道他会来阳明山。
  步伐轻快的在桃树下走动,伸手承接花瓣与清露,春寒料峭,却减不了她的好心情。
  昨天有位同学的男友去服兵役了,哭得呼天抢地,回学校后几乎没立誓要死守良人退伍不变心,天地可表。
  她没有这么贞烈,因为没人料得准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爱情的敌人是时间与空间,历史多有明训,读中文系没教到她“贞妇贵殉夫”、“王宝钏苦守寒窑”的妇德,倒是看了不少“追思”、“缅怀”。她不想轻易允诺自己也许做不到的事;也不愿让时间空间来探测双方感情坚固的程度。所以她明白的告诉范群——她不会等。
  幸好范群是明白的,他也不愿等待。
  赵哥说得没错,能遇到与自己搭得上的人不容易。
  “小姐,一个人吗?”
  不远处,温润的男声轻扬。
  她手上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