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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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罚 更新:2021-02-17 20:05 字数:5171
“佩妮、佩妮……”卡罗拉口中呼唤着女儿的名字,然后又开始干呕起来,吐了几口唾液。莎克丝把她的氧气面罩蒙到卡罗拉的脸上,自己往后一靠,觉得既虚弱,又疼痛。
她看了看刚才用来擦去脸上血迹的毛巾。这块毛巾用酒精浸过,原本是棕色的,现在已让鲜血染成粉红色。她的伤势不算严重,额头划破了一道口子,手掌和胳膊上有几处二度烧伤。然而,她的嘴唇再也不会完美无缺了,在车祸中,她的下嘴唇被深深地豁开一道伤口,需要缝上三针。
卡罗拉的问题是吸入了过多的浓烟和手腕骨折。医护人员用石膏临时固定好她的左手腕,用绷带吊在她的脖子底下。她低着头,咬紧牙齿说话,每次呼吸都像是沉重的喘息。“那个杂种。”一阵咳嗽。“为什么……是佩妮?这究竟是为什么?她只是个三岁的孩子!”她用没受伤的那只手的手背拭去愤怒的泪水。
“也许他不想伤害她,所以才只带你一个人来教堂。”
“不,”她激动地吼道:“他才不在乎她。他是变态!我从他看我女儿的眼神里就看出来了。我要宰了他,我他妈的一定要宰了他!”愤怒的话语到最后变成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莎克丝又下意识地用指甲去抠自己已被烧伤的指尖,疼得缩了一下身子。她掏出笔记本。“你能描述一下事情的经过吗?”
在一阵阵啜泣和嘶哑的咳嗽声之间,卡罗拉断断续续地叙述了自己被绑架的经过。
“你要我替你联络什么人吗?”莎克丝问:“要不要给你丈夫打个电话?”
卡罗拉没有回答。她缩起双脚,用膝盖顶着下巴,整个人蜷成一团,剧烈地咳嗽着。
莎克丝用被烧伤的右手搂住卡罗拉的肩膀,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我丈夫……”她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望着莎克丝。“我丈夫已经死了。”
“哦,对不起。”
卡罗拉刚服了镇静剂,有点昏昏欲睡,一个护士走过来,扶她到救护车里休息。莎克丝一抬头,看见莱昂·塞利托和杰瑞·班克斯正从烧毁的教堂那边朝她跑来。
“天啊,警官,”塞利托望着满目创痍的街道。“那女孩呢?”
莎克丝点点头。“还在罪犯手上。”
班克斯问:“你还好吧?”
“死不了。”莎克丝瞥了一眼救护车。“那位被害人,卡罗拉,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也没有地方住。她到这里来是为联合国工作的。你能帮她打几个电话吗,长官?看看他们能不能为她安顿一下?”
“那当然。”塞利托说。
“罪犯布置的线索呢?”班克斯问。他摸了摸右额头上的绷带,痛得缩了一下。
“没了,”莎克丝说。“我看到它了,就在地下室里,但来不及拿到手,大火一下子就把它烧光了。”
“糟糕。”班克斯喃喃地说:“这下我们上哪儿去找那个小女孩?”
他会用什么方法对待那个女孩?
莎克丝走回到那辆倾覆的现场鉴证车旁,找到耳机,戴上。她本打算呼叫莱姆回答,但又突然犹豫了,摘下耳机扔到一旁。他还能对她说什么?她看看教堂。在没有现场的地方,你还能怎么进行现场勘察?
她双手叉腰,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教堂余烟未尽的断垣残壁。这时,她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嘶嘶嘘嘘,像是机械的转动声。她一开始没在意这个声音,直到看见塞利托停下拍打身上尘土的动作,楞在那里时,才引起她的注意。“不会吧?”塞利托低声说。
她转过身向街道望去。
一辆大型黑色房车停在一个街区外的路边,侧面的车门拉开,斜斜地伸出一块梯板,上面架着一个东西。莎克丝眯起眼睛,看上去像是拆除炸弹用的遥控机械车。
那块梯板缓缓地降到地面,让那辆机械车开上人行道。
她不禁放声大笑起来。
那玩意儿原地转了半圈,开始朝他们移动过来。这哪里是什么拆炸弹的机械车,分明是一辆颜色红得像苹果一样的轮椅,让莎克丝立刻联想到庞蒂亚克出品的火鸟汽车。这辆轮椅是电动的,后轮比一般轮椅要小一些,座椅底下装有一个巨大的电瓶。
汤玛士走在轮椅边上,不过轮椅却是由林肯·莱姆亲自操纵的。莎克丝注意到,莱姆是用含在嘴里的一根管子控制着轮椅,方式虽然十分怪异,但他驾控自如,很快就驶到她的面前,稳稳地停了下来。
“好吧,我说了谎。”他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莎克丝叹了口气:“你是指你的背?你说过不能坐轮椅。”
“我承认我说了谎,你有理由生我的气,艾米莉亚。赶快把气生完,我们好开始工作。”
“你有没有注意到,当你心情好的时候,就叫我莎克丝,当你心情不好时,就叫我艾米莉亚?”
“我现在没有心情不好。”他反驳说。
“他真的不是这样,”汤玛士说:“他只是不喜欢被任何事情固定住。”他朝这辆特殊的轮椅点点头。莎克丝看看轮椅侧边,是“行动公司”制造的,型号叫“风暴箭”。“在他编造那些可怜巴巴的故事时,这辆轮椅就一直放在楼上的壁橱里。呃,在这一点上我可以算做他的帮凶。”
“别那么多话,汤玛士,谢了。我道歉,可以吧?我、很、抱歉。”
“他这辆轮椅买了好几年了。”汤玛士自顾自地说下去。“也早就学会了吹吸式控制法。这辆轮椅是用吸管控制的,他真的开得很好。还有,他总是叫我汤玛士,我永远也得不到被称呼姓氏的优待。”
“我被人看得烦了,”莱姆实话实说:“所以才不再出门兜风。”他望望她嘴唇上的伤口。“你受伤了?”
她摸摸嘴巴,露出微笑。“疼死了。”
莱姆又看看旁边。“那你是怎么回事,班克斯?刮胡子刮到脑门上去了?”
“我跑进着火的卡车。”年轻人笑着摸了摸头上的绷带。
“莱姆,”莎克丝收起笑容,说:“这里什么都没了。那个女孩子还在他手上,但我却没有及时救出他留下的线索。”
“呵,莎克丝,总会有东西留下的,别忘了罗卡德先生的法则。”
“我看着它们着了起来,那些线索。就算还有别的东西留下来,也已经埋在成吨的灰烬下面了。”
“那我们就去找不是他刻意留下的线索。我们一起勘察这个现场,莎克丝,你和我。来吧。”
他朝吸管轻轻地吹了两口气,轮椅就向前移动了。他们走到离教堂还剩十英尺的地方时,莎克丝突然说:“等一下。”
他把轮椅停下。
“你变得粗心了,莱姆。要先把橡皮筋绑在轮子上,别让你的痕迹和嫌疑犯的弄混了。”
第四部 变成骨头变成骨头(4)
“我们从哪里开始?
“我们需要一些灰烬样本。”莱姆说:“现场鉴证车后面有几个干净的油漆桶,你去找找看。”
莎克丝从RRV的残骸里,找到一个铁皮桶。
“你知道火是从哪里着起来的吗?”莱姆问。
“知道。”
“去采一些灰烬样本,大约需要一升左右。越接近起火点越好。”
“没问题。”她答应一声,爬上一堵五英尺高的砖墙。教堂北侧就剩下这一堵墙了。她伏在墙上,朝脚下烟雾弥漫的洞穴里望去。
一位消防队员喊道:“喂,警官,我们还没有检查到那一片,那里很危险。”
“不会比我刚才在里面的时候危险。”她回答。她用牙叼住油漆桶提手,爬下墙进洞去了。
林肯·莱姆望着她的背影,仿佛看见三年半前的自己,脱下西装,爬近市政府附近地铁车站的建筑工地。“莎克丝!”莱姆喊了一声。她回过头。“小心点。我看到RRV巡逻车的惨样了,我不想在一天内失去你两次。”
她点点头,然后就从墙边上消失了。
几分钟后,莱姆对班克斯吼道:“她在哪儿?”
“不知道。”
“我要说的是,你能不能过去看一看她的情况。”
“哦,好的。”他走到墙边,低头向下张望。
“里面乱得很。”
“我当然知道乱得很,你看见她没有?”
“没有。”
“莎克丝?”莱姆喊道。
坑洞中传来一声长长的木头断裂的声音,洞口升起一片尘土。
“莎克丝?艾米莉亚?”
没有回答。
就在他准备派紧急应变小组下去时,他们听见了她的声音。“接着!”
“杰瑞?”莱姆叫道。
“我准备好了。”班克斯回答。
一个油漆罐从地下室飞上来,班克斯连忙伸出一只手接住。随后莎克丝也爬出地下室,两手不住地在裤腿上揉搓,一副很痛的样子。
“你没事吧?”
她点点头。
“好,现在我们检查通道。”莱姆指示说:“这附近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很多车辆来来往往,所以他要想把人质带进教堂,就得把车停在小巷里。那边就是他停车的地方,通过那扇门进入教堂。”
“你怎么知道?”
“想打开一扇锁着的门有两种方式——当然,不包括用炸药爆破——打开锁头或者拆卸铰链。这扇门是从里面栓死的,所以他只好拆下铰链的栓销。看,在他离开的时候,甚至都没费工夫把它们恢复原位。”
他们从这扇门开始,一路勘察到教堂的后面,在他们的右侧,就是还在冒烟的教堂废墟。他们一次移动一英尺,莎克丝用珀利灯不停地扫视着鹅卵石路面。“我要找轮胎印,”莱姆说,“我想知道他把车停在哪里。”
“在这,”检查路面的莎克丝说:“这里有轮胎纹,但不知道是前轮还是后轮。他也许是倒车进来的。”
“胎纹清楚还是模糊?”
“有点模糊。”
“那就是前轮。”他对一脸迷惑的莎克丝笑着说:“你不是汽车专家吗,莎克丝?下次你上车发动引擎时,留意一下你会不会在启动前先打一把方向盘,看看轮胎的位置正不正。这就是前轮的胎纹总是比后轮模糊的原因。现在听好,那辆失窃的轿车是97年的福特金牛座,从车头到车尾全长195。5英寸,轴距108。5英寸,后轮中央到后备厢的宽度大约是45英寸。你把位置量出来,然后用吸尘器吸。”
“少来了,莱姆,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今天早上才查过资料。你拿到受害人的衣服了吗?”
“拿了,指甲和头发也都采集了样本。莱姆,我还有一个线索:那小女孩的名字叫佩妮,但嫌疑犯却总是称呼她玛格,就像他管那个德国姑娘叫汉娜一样,还记得吗?”
“你是说是他的另一个人格在这么做?”莱姆说:“我倒很想知道是谁的性格影响他去玩这种游戏。
“我要把这扇门附近也吸一遍。”她宣布说。莱姆看着她——脸上划破了,头发乱蓬蓬的,有的地方还被火烧卷了。她先吸过门的底部,就在莱姆打算提醒她犯罪现场是三维空间时,她已经举起吸尘器,开始吸取门柱上的东西。
“在他带人质进去之前,可能会先窥探一下里面的情况。”她说着提起吸尘器走到窗口,搜集窗台上的东西。
这正是莱姆准备提醒她的第二件事。
莱姆听着吸尘器的呼啸声,渐渐地,眼前的事物模糊了起来,他坠入了过去,回到几个小时以前的现场。
“我要……”艾米莉亚又要说些什么。
“嘘——”他制止了她。
就像他现在走上的这条路,就像他现在参加的行动,就像他曾交谈过的无数次的对话,莱姆此刻渐渐地深入到他的潜意识中。他到了一个特殊的地方,他不知道这是哪里,只发现这里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他看见一个个头矮小的男人,戴着手套,穿着深色衣服,头上蒙着滑雪头套。他从那辆银色的福特金牛座轿车上下来,那辆车还带有清洁剂的气味,是一辆新车。那个女人——卡罗拉·冈兹——躺在后备厢里,她的孩子则被另外关在一幢用粉红色大理石和高档砖料建成的老房子里。他看见这个男人正在把那女人从车里往外拖。
这一切如此清晰,简直像回忆一般。
抽去铰链,拉开小门,把女人拖进去,捆好。他转身正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