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节
作者:痛罚      更新:2021-02-17 20:05      字数:5184
  场必须完全保持原状,直到资源调度组的人来接手为止。你猜,最后谁出面了?”
  “市长?”
  “没有,是副市长。”
  “而你要他们全离开?”
  “没人可以进入现场,除了采集指纹和拍照的人员之外。当然我的代价是被派去打印失踪的流浪人员名单,整整干了六个月。不过我们最终成功地逮到了凶手,有些线索就来自于那些拍立得照片,事实上,刚好就是被报纸拿去登在头版上的那一张。我那时就像你昨天早上做的一样,莎克丝,铁了心要封锁铁路和十一大街。”
  “我没有想那么多。”她说:“我只是这么做了而已……你为什么用这种眼光看我?”
  “少来了,莎克丝,你知道自己适合到哪里去。去街上。巡警、重案组或资源调度组,不管哪里都好……但公共事务部?你在那里会烂掉的。对某些人来说那是件好差使,对你却不合适。别这么快就放弃。”
  “哦?你就没有放弃吗?伯格来这里做什么?”
  “我的情况有所不同。”
  她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是这样吗?不过,她还是先起身去拿面巾纸。等她坐回到椅子上时,才接着问道:“你就没有放不下心的过去吗?”
  “过去曾有过,不过现在已经释怀了。”
  “和我说说。”
  “真的,那没有什么……”
  “你没说实话,我看得出来。别这样……我都说了我的事。”
  他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意,但他知道这不是非自主神经反射。他的微笑消失了。
  “莱姆,快说吧,”她坚持说:“我很想听。”
  “好吧,那是好几年前的一个案子,”他说:“我犯了错误,一个很大的错误。”
  “告诉我。”她为他们俩各倒了一指深的威士忌。
  “那是一宗家庭谋杀案,夫妻两人住在中国城的一栋公寓里。丈夫射杀了妻子,然后自杀。我没花多少时间就做完了现场勘察,我做得很快,结果犯了一个典型的错误——在还没看到现场之前,我就对现场发生的事件有了先入为主的判断。我找到一些纤维,无法判断来源,但我断定是这对夫妻从外面沾回来的。我还发现了子弹的碎片,但没和现场找到的枪支比对。我也注意到击发的痕迹,但没有反复检查以验证手枪击发的位置。我做完检查,签上名,就回办公室了。”
  “后来呢?”
  “那个现场是被精心设计过的。这实际上是一宗抢劫谋杀案,而且罪犯还没有离开那间公寓。”
  “什么?他还在那里?”
  “在我离开现场后,罪犯从床底下钻出来,开始拔枪扫射。他杀了一名鉴证技师,射伤一名医护助理,然后冲到街上,和一组听见呼叫赶来支援的巡警发生枪战。罪犯被巡警射中,后来伤重死了,但他也射杀了一名警察,打伤了另一个。他还开枪射杀路人,当时刚好有一家人从中国餐馆用完餐出门回家,罪犯拿其中一名小孩当人体盾牌。”
  “哦,我的天啊!”
  “那家的父亲名叫柯林·斯丹顿,一点儿没有受伤,而且还受过战时医护训练——急救中心的医护人员说,当时他有时间足以抢救自己的妻子和两个孩子,只要他能及时帮他们止血。但是,当时他吓傻了,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妻儿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
  “天啊,莱姆,但这不是你的错,你……”
  “让我说完。这件事还没了。”
  “还没有?”
  “那个丈夫回到纽约北部的家中不久,整个人就崩溃了。他被送进精神病院,在里面待了很长时间。他试图自杀,被医护人员关进防止自杀的特别监护所里。起初,他想用一张纸割腕——一本杂志的封面纸。后来,他又溜进图书室,在管理员的卫生间里找到一个玻璃杯,打碎后用碎片割腕。医护人员把他抢救过来,又让他在医院里多住了一年。最后,他出院了。但一个多月后他再次自杀,这回用的是刀子。”莱姆冷冷地补上一句:“这一次,他成功了。”
  第三部  巡警之女巡警之女(18)
  宣告斯丹顿死亡的讣告,被奥尔巴尼市的验尸官传真到纽约市警察局公共事务部。那里有人把这个消息通过内部邮件转寄给莱姆,随信附了一张便条:供你参考——我想你会感兴趣。那个人如此写道。
  “接着是内务部的人来调查我,鉴定我的专业能力。他们指责我有失职守,我以为他们会开除我。”
  她叹了口气,闭上眼睛静了一会儿。“你要告诉我,你已经对此不再感到愧疚?”
  “再也不了。”
  “我不相信。”
  “我花了时间,莎克丝,我在这个阴影下生活了很长时间。不过最后我还是抛开了,如果不这么做,我怎么继续工作?”
  过了好一阵子,莎克丝才开口:“我十八岁的那年被开了第一张罚单,超速驾驶。我在限速六十公里的地方开到一百四十公里。”
  “嚯。”
  “爸爸说他会代我缴罚单,不过我以后要还他,还要加利息。但你知道他还对我说了什么吗?他说他会惩罚我隐瞒闯红灯和莽撞驾驶,但超速这一节他可以谅解。他对我说:‘我知道你的感受,亲爱的。当你移动时,他们就逮不住你。’”莎克丝对莱姆说:“如果我不能开车,不能移动,我也可能会这么做——自杀。”
  “我走过许多地方,”莱姆说:“但不常开车。近二十年来,我一部自己的车子都没有。你开哪种车?”
  “像你这样傲慢自大的曼哈顿人,不开车也没有什么。我开的是雪佛莱Camaro,我爸爸的车。”
  “我猜,他还给你钻头,用来修车?”
  她点点头。“还有转矩扳手、火花塞间隙装置,还有我第一套棘轮扳手——那是我十三岁的生日礼物。”她轻轻地笑了。“那辆雪佛莱,你知道吗,是旋钮式的,典型的美国车,无线电、通风孔和车灯都是用松散廉价的旋钮开关控制的,悬挂系统硬得像石头,而车子轻得像装鸡蛋的板条箱。总有一天我要弄辆BMW开。”
  “我相信你一定开过。”
  “只有一两次。”
  “在残疾人的世界里,车子是很重要的。”莱姆说:“在康复医院的病房,我们或坐或躺,围聚在一起,谈论我们能从保险公司那里得到什么补偿。谈论最多的是可让轮椅上下的房车,其次是手控车。当然,它们对我都没什么用处。”他眯起眼睛,沉浸在遥远的追忆中。“我好几年没坐过车了,连最后一次坐车是什么时候都忘了。”
  “我有个主意,”莎克丝突然说:“在你的朋友伯格医生回来之前,我开车带你出去兜兜风。你坐起来没问题吧?你说过轮椅不适合你。”
  “呃……轮椅是有问题,不过汽车?我想应该还好。”他笑了笑。“不过,你要开到时速二百七十公里吗?”
  “那只是特别的一次。”莎克丝说,想起过去的日子。“那时路况很好,也没有高速公路巡警。”
  电话铃响了,莱姆自己接听电话。是莱昂·塞利托打来的。
  “我们在哈莱姆区每个目标教堂都派了安全保卫小组,他们全伪装成信徒,由戴瑞负责指挥,林肯,你一定认不出他现在的样子。哦,我还派了三十名巡警和一队联合国警卫去其他可能被我们疏忽的教堂巡逻,如果他没有出现,我们就在7点30分冲进去清查,以防万一他溜进去而我们没有看见。我想我们会逮到他的,林肯。”塞利托警探说。作为一位纽约市凶杀组的警察,他流露出的热情可以说难得一见。
  “好,莱昂,在8点左右,我会派艾米莉亚去和你们会合。”
  他们挂断电话。
  汤玛士敲敲门,走进房间。
  “没借口了,”他不耐烦地说:“上床睡觉,马上。”
  现在是凌晨三点,莱姆早就筋疲力尽了。他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好像悬浮在半空中。他怀疑,再这样下去是否就会有幻觉发生。
  “好的,妈妈。”他说:“莎克丝警官要在这里过夜,汤玛士,你能替她拿条毯子来吗,劳驾。”
  “你说什么?”汤玛士转身看着他。
  “拿毯子。”
  “不,下一句,”汤玛士说:“后面那个词?”
  “不知道……是‘劳驾’吗?”
  汤玛士瞪大眼睛,充满戒心地望着他:“你没事吧?要不要我请彼特·泰勒医生回来?哥伦比亚长老教会会长?卫生局局长?”
  “看见这混帐东西是怎么捉弄我了吗?”莱姆对莎克丝说。“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离被开除不远了。”
  “几点钟叫你起来?”
  “6点半好了。”莱姆说。
  汤玛士走后,莱姆说:“嗨,莎克丝,你喜欢听音乐吗?”
  “喜欢。”
  “喜欢哪一类?”
  “老歌,清唱和声,底特律灵乐……你呢?你看起来像是喜欢古典音乐的那种人。”
  “看见那边有个壁橱吗?”
  “这一个?”
  “不、不,另一个,右边。把它打开。”
  莎克丝打开壁橱,立刻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在这个小小的密室里摆满了CD唱片,少说也有上千张。
  “你这里简直就是‘淘儿音乐城’嘛。”(TowerRecord;纽约最大的唱片音像店,位于上西区七十大街。——译者)
  “还有立体音响,看见了吗?就在那边的架子上。”
  她马上奔过去,用手抚摸着那台已经蒙了不少灰尘的黑色哈门卡顿音响。
  “这套音响比我第一辆汽车还贵,”莱姆说,“但我已经好久没有用过了。”
  “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放张唱片进去吧。电源插上了吗?好,随便挑张唱片。”
  一会儿后,莎克丝离开壁橱,回到椅子上坐下时,列维·斯塔布斯和“四尊者合唱团”的情歌声也刚好响起。
  这个房间已经至少一年没有音乐声了,莱姆在心里计算。他虽然很想回答莎克丝的问题,告诉她自己为什么不再听音乐,但他却做不到。
  莎克丝移开沙发上散落的文件夹和书本,躺了下来,随手拿起一本《犯罪现场》翻阅着。
  “可以送我一本吗?”
  “你拿十本走。”
  “你能不能……”她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给你签个名?”莱姆大笑,让莎克丝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我在上面按个指纹怎么样?笔记鉴证专家比对的准确率绝对不会超过百分之八十五,但指纹就不同了,随便一位指纹专家都能证明这是我的指纹。”
  莱姆看着她开始读第一章。没多久,她的眼皮就垂了下来。她合上书。
  “你能为我做件事吗?”
  “什么事?”
  “念给我听,随便念书中一段。以前尼克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声音又弱了下去。
  “怎么了?”
  “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在睡觉前尼克经常大声地朗读给我听,书籍、报纸、杂志……什么都读。那是我最难忘怀的一段时光。”
  “我读得很糟,”他坦白说:“我念书的声音就像在读犯罪现场鉴证报告。不过,有几件案子我还记得……都相当精彩。干脆,我讲几个现场故事给你听,怎么样?”
  “真的吗?”她欠身脱掉深蓝色的警察上衣,解下藏在上衣下面的防弹背心丢到一边,她里面只穿了一件网眼T恤和运动胸罩,于是她又穿上警察制服,躺回沙发上,拉起毯子盖在身上,侧身蜷成弓形,闭上眼睛。
  莱姆操作电子控制器,把室内的光线调暗。
  “我总觉得发生死亡的地点具有非常迷人的特性,”他开始说:“它们像圣地一样庄严神秘。我们总是关心那些大人物死在什么地方,但对他们是在哪里出生却并不在意。比如约翰·肯尼迪,每天有上千人到达拉斯的得州图书仓库(美国第三十五任总统肯尼迪遇刺地点,现已改为肯尼迪纪念馆。——译者)参观凭吊,但有多少人会想到去波士顿的妇产医院朝圣?”
  莱姆把头靠在昂贵柔软的枕头上。“你觉得无聊吗?”
  “不,”她说:“你接着说。”
  “你知道我一直对什么感到好奇吗?”
  “告诉我。”
  “多年来一直让我着迷的是——骷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