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      更新:2023-07-02 10:09      字数:5000
  莫莫,又是一个蒙眬的熟悉感……解释不来这种不该存在的熟悉。
  他蹲下身,对小男孩讲话:“我叫莫鲁斯,名字也有一个莫,很巧合对不对?
  你长得好可爱,有空的时候我能来找你玩吗?“
  一个跟他相像的男孩子,让他如获至宝,这会儿也有个可以让他训练美武足球的男孩,不必再看建平的骄傲嘴脸。
  “妈咪……可以吗?”他回头望上母亲。
  可以吗?她不晓得可不可以……只明白晓得,他不记得她了……不记得了…
  …完全不记得了……他的记忆版上,属于紫色Angel 的部分,被擦拭得干干净净。
  风在耳畔吹过,发浪一波波……刮走了她的情……
  这场爱情,终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第二章
  记忆。在洛尔法维斯和乐团朋友分手,以悠带着探险心情留在陌生国度。
  今年,她二十岁,随乐团应皇室邀请来到欧洲表演。
  出发前,旅游手册上的介绍让她爱上这个漂亮国家,木屋、草原、绵羊……
  美得像童话,缓和的生活步调,亲切和善的人民,是传说小消失的香格里拉。
  当然,他们也有热闹繁华的一面,不过大多集中在都会,这些天,她和乐团成员在都市中来来往往,没看见预期中的美景。她不喜欢遗憾的感觉,于是她留下来探访这个美丽世界。
  可是,坏运气似乎从她跟团员分手起就开始跟随,首先她被旅馆通知搬家,因为,她忘记要续订房间,而新房客已准备CheckIn。再来,当她辛苦背起行李和小提琴进入餐厅吃饭后,才发现钱包和信用卡被扒定了,带着尴尬和抱歉,她将手上的钻表留给餐厅老板。
  走定停停,她在异国失去目标,身上没有半枚钱币打电话回家求助,很想哭,可是在这时间哭泣,似乎没太大帮助。
  坐在公园的喷水池边,她发现池中有许多枚闪闪发亮的硬币,偷窃欲望在陶中升起,她的酒涡浅浅现形,希望横在眼前,只要伸手一捞,她就能打电话向父亲讨救兵,可是……这种行为违反她从小所受的教育。
  她在喷水池前来来回回,鼓足勇气手向前伸出去,一对情侣正好走过来,慌地收回手,以悠忙否认偷窃的念头曾在心中。
  从来就没这么迫切想要一块钱,第一次,她理解一文钱逼死英雄的窘困。
  钱……她要怎样才能得到钱?不多,只要一块钱,她就能得救。
  然后,她看见自己的小提琴,再看看坐在喷水池前的情侣,以悠想到一个好办法。
  蹲下身,在行李中寻出帽子翻过,摆到地板,打开琴盒,紧弓,她最喜欢的曲子——独角戏,从提琴中流泄出来。
  眯眼,她微微笑起,音乐向来能安定她的心,像此刻、此景,她忘记困难面临。
  车队经过,车上的莫鲁斯打开一叠报表,今年的外汇数字让人满意,这代表上半年的投资计画是正确而明智的。
  打开车窗,洛尔法维斯的夏天,百花怒放,鸟鸣啁啾,清新空气在周身围绕,夏季是最好的出游日。
  没错,忙过这段,他要好好休息一阵,让自己的身心得到缓和。
  邪邪笑意牵动面颊神经,他该来场新艳遇。
  纯熟的小提琴乐声,从窗外带入,悠然曲音带动他的共鸣,他也能拉上几首曲子的——在童时,提琴的乐音总能领他进入宁静喜悦的时空。后来年纪渐长,他的身分和地位赋予他太多责任,渐渐地,他背弃了提琴这位老朋友。
  莫鲁斯下命令,让沙特将车子开回有提琴声的公园。
  车停,他下车,三十几个护卫在他身后五公尺处立出围墙。
  他看着眼前的紫衫女子,柔媚白皙的脸庞带起沉醉梦幻,那是张年轻无忧的脸孔,单纯干净得可欺,她让他联想起满天星。
  曲罢,以悠睁眼回眸,情侣太专心谈情,忘记在她帽中投入钱币,沮丧带动叹息,她转头,却意外地触见一双湛蓝眸子。
  好蓝、好漂亮的湖蓝色,像澄澈的天空,没有半丝白云干扰的蓝颜色。
  蓝蓝的眸子在微笑,弯弯的眼眶勾引出她的好心情,忘记害怕、忘记恐惧,忘记她的下个计画缺少一块钱来帮助。
  他是阿波罗神吗?为什么他带着耀眼的金色光芒?是上帝听见了她的呼救,所以派这个神祇来解救他的子民?
  “你需要钱币许愿?”他从口袋中,拿出-个硬币。
  谁说他不是阿波罗,他连她的心思都摸得透彻,她想赚来硬币,想许下-个愿望,希望神带她平安回乡。
  “我……可以吗?”她偏偏头,风将她的及肩头发带上空中。
  东方女子的美丽与神秘,在于她们那头乌黑亮丽的头发,而她,有一头让人想抚摸的黑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你有多少个愿望?”
  “很多很多。”当每个愿望都能被满足时,人就会变得贪婪,她也不例外。
  “等等我。”他回身,向沙特低言几句,没多久,他捧来满手硬币。“我给你-百个愿望,开始许愿吧。”
  “你怎么办到的?”才一眨眼工夫啊!她甚至没有和他再交谈几句。
  “我有个万用的阿拉丁神灯。”他指指身后的沙特。
  以悠在他鼓励的眼神中,向池里丢出一枚硬币。“我希望能平安返回台湾。”
  “你住在台湾?”他转用中文和她交谈。
  “你会说中文?真了不起,如果你是商人,一定是个有眼光、有前瞻性的商人。”
  “怎么说?”他好笑地看眼前的小女孩说起成人话。事实上,他的中文是为了追求生命中的第一个中国女人而学习。
  “二十一世纪是中国人的世纪,未来想赚大钱,非在中国人身上动脑筋不可。
  信不信,当中国人在同一秒钟对地板用力踏一步,全球会发生九级大地震。“
  “哼!中国人的骄傲。”这些话他在死党建平身上听过太多。
  “哈!高唱‘白种人负担’的,可是你们这种蓝眼睛白皮肤的阿兜仔。”她不甘示弱。
  “你有种族岐视?”
  “是我弄错了吗?我怎么记得抓黑人为奴、发动南北战争这些怪事儿的,好像跟黄种人无关。”
  语毕,她睨他,他望她,然后两人同时大笑。
  “你这个利嘴小女孩,应该叫你父亲好好管教。”
  “又是种族偏见,我已经年满二十岁,早超过需要监护人监管的年龄。”
  “二十?你有没有谎报年龄?”他以为她不满十五。
  “这是蔑视?”
  “不!我在夸赞。快许愿吧!你还有九十九个愿望。”他把双手的硬币差到地面前,再次邀约。
  接着,她从他手中拿起硬币,一枚一枚往水中扔,嘴里飞快说:“我希望能玩遍洛尔法维斯、我希望能碰上白马王子、我希望……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念到这一句,他手中的钱币剩下最后一枚,以悠用大拇指和食指夹起,在掷出钱币前,她想想,缩回手,把钱收入口袋中。
  莫鲁特望住她的动作,接出最后四句。“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这是你们中国女孩都必背的诗吗?”建平的妻子——章亚莙,就老把这首诗挂在嘴边,三不五时要他以这首诗为读本学中文。
  “你会背……”她讶然,这个蓝眼睛的男人居然对白居易有感觉?
  他没回答她,牵起以悠的手,他自作主张收拾她的行李和提琴。
  “你要做什么?”以悠怀疑地看着他的打包动作。
  “这个水池是我们国家最灵验的许愿池,刚刚你许下的愿望,将会一一被实现。”
  “你说的是哪一个愿望?”碰上他,她想把“返国”愿望排到最后。
  “你想玩遍洛尔法维斯,想碰上白马王子……不是吗?”
  “等等,我说的王子是真真正正的王子呦,那种戴皇冠、拿权杖、住城堡的王子。”以悠的手摆在他胸前,制止他拖起她往前走的动作。
  “你对我这个王子有怀疑?就因为我没把皇冠、城堡展现在你眼前?”
  “哈!王子?”她抓抓头发,吐吐舌头,大肆嘲笑。“偷偷告诉你,我对你的阿拉丁神灯比较感兴趣。”
  “真的?” 一个眼神,他把沙特召到身边。“许愿吧!贪心的小公主。”
  她站到沙特面前,双手合十,虔诚许愿。“神灯神灯,亲爱的神灯,请您送给我一杯水和一块饼干,我快饿死了。”
  沙特没作表情,在接收到主人的示意后,他回身进车中,取来一瓶香槟和点心。
  看见食物,以悠忍不住大声欢呼,她拍手,朝着沙特弯腰鞠躬。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神灯,告诉我,你还有同类族群吗?我要去哪里才能找到像你这么棒的神灯先生?”
  抿唇藏去嘴角笑意,以悠的天真,让沙特留下好感。“只要跟着我的主人,神灯随时为您服务。”
  以悠回身对莫鲁斯说:“你不用当王子了,有一个能让你心想事成的神灯,傻瓜才去当吃力不讨好的王子。”
  “当王子吃力不讨好?”她还真懂他的辛苦。
  “可不是,当王子要被灰姑娘、白雪公主抢来抢去,一个摆不平就成了人鱼公主里的负心汉,还是当阿拉丁好,自由自在不受人拘束,反正横竖都会娶来公主当黄脸婆。”
  “你说得有道理。”酷好冒险犯难、喜新厌旧的射手男人,的确不适合王子这个职位。“走吧!阿拉丁带你去实现其他愿望。”
  拉起她,他喜欢以悠那没有负担的笑容,孩子……不!她比孩子还天真……
  她是……是…对了,她是不解人问忧愁的Angel。从此,他习惯唤她Angel ,没记起过她的名字。
  那晚,她在烛光下享受浪漫,在莫鲁斯殷勤眼光中享受宠爱,她不晓得男人可以这样子无止尽地宠爱一个女人。
  他用蜡泪做出点点滴滴的相思豆,并在她耳边低吟“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她则倒出小玻璃瓶的贝壳砂,装入他的点点相思。
  他取笑女人变心比翻书快,她回答,对贝壳砂,她从未真正动心,她不晓得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对相思豆已怦然心动?
  “那不是相思豆,那是烛心、是蜡泪,是情人间互道珍重的悲伤。”以悠说。
  莫鲁斯说他不懂,然后,她吟出两句诗词:“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她又说:“爱情的结局不是蜡炬成灰泪始干,便是携手雨中看,不管怎么计算,蜡烛习惯在爱情中扮演悲剧。”
  他摇头,笃定说:“有一种感情,结局虽然不是天长地久,但在过程中却不断酝酿甜蜜,让人一回想起,便觉值得。”
  当时,若以悠的警觉心够,她就会晓得,原来他要在她身上制造的,就是这样的一段回忆,不长久,却隽永得让她频频回顾。
  夜里,他送她回到一栋大房子,那是维多利亚武的建筑,周围的蓊郁密林和缤纷花圃,在月光下带着异国风情。
  洗过澡,她靠在枕头里,抱着蚕丝棉被,一袭卡通睡衣套在身上,让她看起来年纪更小了。
  “我想,我该给你一杯牛奶。”他取笑她。
  “我早就断奶了,何况我对牛奶过敏。”捏捏鼻子,她属蛋白质过敏体质。
  “我怎么看你都像未成午少女。”抚抚她散在枕头上的乱发,没猜错,丝缎般的触感在他手中扩散。
  “我是大学二年级的学生,中文系。”
  “我以为你是学音乐的,你的小提琴拉得很好。”
  “音乐是兴趣,如果没意外的话,我将来会是个中文老师。”
  “老师?很神圣的工作。不过你今天已经碰上‘意外’,说不定你永远都不能回到你的国家,顺利当上神圣的老师。”莫鲁斯的中文很流利,虽然带了一点洋腔,不过就她所认识的老外来讲,他已经相当厉害。
  “我当然会回去,我有你的神灯先生帮忙,只要他魔指一点,我就可以穿越时空站在我家大门前了。”
  “可是阿拉丁王子想把你留下来,他的神灯必须听命于主人。”
  “你怎可以勉强神灯做坏事,万一触犯法律,谁要被关?阿拉丁还是神灯?”
  “你想呢?”他笑笑,在洛尔法维斯他就是法律。
  “你似乎对我的神灯非常感兴趣?”
  “那是所有小孩的梦想,一个神灯、无数个愿望,阿拉丁的生命因它变得多采多姿,我想每个人多少都会有改变命运的欲望,而神灯是种最方便的捷径。”
  “我懂了。”
  以世俗标准讲,他们并不熟悉,但在以悠身边,莫鲁斯有种回家的归属感,和她靠近是放松、是惬意,与她聊天似乎是每夜的例行工作——然而他们认识尚未超过十二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