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4 节
作者:江暖      更新:2023-06-28 14:01      字数:4774
  45公等大臣也各有不同赏赐。各种赏赐,另有官员送至各位王府与各家公馆,不必入官谢恩。他宣布完后,转向皇帝宝座,躬身说道:
  “请圣驾回官休息!”
  福临在凤凰门内下轿之后,在几个宫女的围绕中向清宁官奔跑。两宫皇太后知道他坐在宝座上规规矩矩,没打瞌睡,也没贪玩,十分高兴。他母亲拉他站在膝边,对他说道:
  “就这样练习上朝,以后你就好亲自执掌朝政了。”
  福临忽然问道:“母后,各位王爷都上朝了,连三顺王也都去了,怎么没看见肃亲王呢?”
  圣母皇太后不愿回答,望了她的姑母一眼。清宁宫皇太后叹口气说:
  “孩儿,你忘了。他已经削去王爵,贬为庶人,不能够上朝了。”
  “以后会不会杀他呢?”
  “要看能不能在战场立功赎罪。倘若他能够在战场立功赎罪,摄政王就不会杀他了。”
  福临的心头一沉,不再问了。刚才他坐在大政殿的宝座上,向下望着多尔衮向他下跪,磕了许多头,他想着多尔衮是一个大大的忠臣。现在他忽然厌恶这个人,觉得这个摄政王太可怕了。
  多尔衮回到睿王府,命仆人们准备香案,护卫们在大门外列队恭候。果然,没过多久,一群官员和巴牙喇兵将皇帝赏赐的东西送来了。赏赐的东西有许多样,而最为重要的是一柄作为仪仗用的黄伞。我国从秦朝以后的两千年间的封建社会,黄色成为皇帝衣服和器物的专用颜色。多尔衮从今天开始正式称为摄政王,轿子前边的仪仗中可以有一柄黄伞,这表明他虽非皇帝,却有近似皇帝的身份。自从去年八月间他拉着胸无大志的郑亲王济尔哈朗,结为同盟,经过血腥斗争,拥戴六岁的福临继承皇位,到今日才实现了他的初步野心。从今天起,他的名号不再是辅政王,改称为摄政王。轿子前有半套天子仪仗,有一柄黄伞,还赏赐两柄大扇,一顶黑狐帽,另有名贵的貂袍、貂褂、貂坐褥、凉帽、蟒袍、蟒褂、蟒坐褥等物。
  在睿王府的前院中摆一香案,上蒙红毡、黄流苏,毡上摆一巨大香炉,香气满院,香炉后边供着黄纸牌位,上边用恭楷写着:“大清顺治皇帝万岁。”睿王府的护卫们服饰整齐,外穿十三排扣的巴图鲁羊皮坎肩,显得特别英武。他们每人拿一件御赐之物,肃立两行。从礼部衙门来的官员站立在这两排巴图鲁(护卫)的后边。
  在乐声中,多尔衮向上行了三叩头礼,谢恩。然后由王府一名章京将礼部官员恭送出大门上马。随即有一批大臣来给和硕睿亲王贺喜,有的人还为出征送行。在大厅中稍谈一阵,因知摄政王十分忙碌,赶快辞出,但是范文程和洪承畴被留下了。
  47
  摄政王带他们来到平日密商国事的地方。因多尔衮马上要分批召见随他出征的王、公、大臣,没有时间同范、洪两位内院学士坐下谈话,他站着对他们说:
  “我曾经说过,洪学士在松山被俘,来到盛京不久,大概不到一个月的光景,我国潜伏在北京的细作,专门刺探明朝中央衙门的消息,抄来一个极其重要的文书。太宗皇帝看过之后,为不扰乱洪学士你的心思,只让范学士看过,不许在朝中传扬,立刻存入密档。如今情况已变,可以让你看一看了。范学士,你说是么?”
  范文程赶快回答:“摄政王睿谋过人,只此一事,何时交洪学士阅读为宜,也考虑极佳,非常人所及。请王爷写个手谕,臣与洪学士去国史院将此秘密文书取出。”
  “不必了。前些日子,我已经派人去国史院取出来了。”
  多尔衮从腰间取出钥匙,打开存放重要文书的朱漆描金立柜,取出已经拆过的封筒,上有“绝密”二字。他不直接交给洪承畴,而是交给范文程,对范文程说道:
  “这在两年前是极其重要密件,过早泄露,一则会扰乱洪学士的心思,二则会在朝臣中引起一些无谓的议论。此时明朝已亡,这一文书也用不着作为秘密看待了。”
  他锁好朱漆描金立柜,匆匆传谕接见已在等候着的王、公、大臣。范文程将文书装进怀中,辞出睿亲王府。他知道摄政王将文书交给他的用意,出大门外上马的时候,他对洪承畴说:
  “九老,这一封重要文书,请你带回尊寓一阅。弟此刻先回舍下一趟,吩咐家人们为弟准备出征行装。等一会儿再来尊寓,将文书收回,退回摄政王府存档。”
  “范大人,这文书中到底写的什么,如此重要?”
  “你回到尊寓一看便知。其实,如今已经不重要了。”范文程拱手相别,回自己公馆去了。
  洪承畴糊涂了,策马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前几天,摄政王在谈话时提到两年前细作从北京城抄回来的这一封重要密件,太宗皇帝十分重视,只让范文程看过一次,立刻下谕存入密档,不许别人见到,不许谈论。这到底是什么密件?什么密件对他的关系如此重大?为什么到现在摄政王认为可让他一看?
  洪承畴在马上似乎猜到了一点情况,又似乎仍然是个谜。他在心中说:
  “不管它,反正马上就清楚了。”
  为了这次南征,多尔衮一直就在加紧准备,十天以前就抽调满洲与蒙兵各三分之二,汉军旗的三顺王、续顺公等步骑兵的几乎全部,集中在盛京及其附近地方,粮秣辎重齐备,随时可以启程。
  四月初九日上午,摄政和硕睿亲王多尔衮,率领多罗豫郡王多铎、多罗武英郡王阿济格,还有汉军三顺王、续顺公,满洲贵族的贝勒、贝子,以及八旗的几位固山额真、梅勒章京等带兵将领,在堂子里奏乐,行礼,十分隆重,只是因为大军已整装待发,省去了萨满跳神。出征队伍里,还有一个特殊人物,朝鲜世子李(氵(山王))。他的随军南下,说明多尔衮对这次出兵的胜利很有把握。
  在堂子行礼之后,又在堂子外的广场上向天行礼。
  之后,多尔衮一声令下,放炮三响,声震大地,城内城外以及远郊近郊的列队等候的大清步骑兵一齐启程。
  此后将近三百年间,不仅满族的命运,实际是整个中国的命运,从这震天动地的炮声中开始了。此时代表明朝的崇祯皇帝已死,明朝已亡国,李自成的主力军在十几天后就要全师覆灭,他本人将走上无可挽救的大悲剧道路。在中国历史上满族的青年英雄爱新觉罗·多尔衮的时代在炮声中开始了。
  这是十几年来满洲军队向长城以内进兵人数最多的一次,行军序列和进入长城的路线都是计划好了的。摄政王带着一群朝廷大小文臣和朝鲜世子以及世子身边的陪臣,走在大军的中间略后,携带的辎重最多。这是南征清军的“大本营”,不但部队的行动由这里发出命令,每天由盛京中央政府(朝廷)送来的禀报,也由摄政王批示。走在“大本营”前后的是上三旗(注释:上三旗——即正黄旗、镶黄旗和正白旗。)的人马,不仅是因为上三旗在清军中最为精锐,更重要的是上三旗历来是大清皇帝直接掌握的部队,好像皇帝的“御林军”,如今理所当然地归摄政王直接掌握。
  由于山海关没法通过,所以按照原定计划,大军离开盛京后向正西方向走,然后再向西南,从蓟州、密云境内找一两个口子进入长城,占领一座城池屯兵,稍作休息,再谋进攻北京。
  虽然辽东的气温比关内偏低,但目前毕竟进入了四月中旬,原野上草木发芽,小山上处处青丝,一片生机。满洲八旗兵,各旗序列整齐,步骑分开,虽然旗色有别,却习惯上衣服素白,映衬着青绿色的山岗和原野,格外显眼。行军时既没有号鼓声、海螺声,也没有说话声,但闻匆匆的脚步声和马蹄声,偶尔在旷野上有战马萧萧长鸣,互相应和。
  多尔衮有时骑马,有时乘轿。为着减轻疲劳,并在路上阅读文书,乘轿的时候为多。由于他已经是摄政王,无皇上之名而有皇帝之实,所以乘坐的是四人抬的黄色便轿,前边有一柄黄伞。另外还备有一顶十六人抬的黄色大轿,分成多捆,由骆驼驮运。一座大的毡帐,外罩黄缎,称做帐殿,也由骆驼驮运。这些黄色便轿、大轿、黄伞,以及黄色帐殿,都是在他正式称摄政王之后,命主管官员从皇家库房中取出来太宗皇帝的旧物,供他南征使用。他的黄轿前后,除几名随侍的包衣之外,最显得威风凛凛的是三百名特意挑选的巴牙喇兵,全是穿着巴图鲁坎肩,骑着一色的高头骏马。
  走了三天,在休息的时候,摄政王派一侍卫章京将范文程叫到面前,问道:
  “那封密件,洪学士可看过了?”
  “看过了。”
  “有何动静?”
  “据洪学士的仆人王儿讲,洪学士当时捶胸顿足,痛哭失声。”
  “啊?哭了?”
  “是的,他没有想到会是崇祯给他写的祭文。他自幼读孔孟之书,一则不忘君臣之义,二则崇祯的祭文确实写得动人。如今崇祯自缢殉国,他如果读了崇祯的祭文而不落泪,岂不是没有心肝的人。”范文程忽然口气一转,又说道,“不过,洪承畴一再嘱咐臣在王爷面前不要说出他读了崇祯的祭文忍不住流泪的事……”
  多尔衮哈哈笑了,说道:“我正是要他对崇祯不忘旧恩,好为我剿灭流贼效力。他平日满腹韬略,如今怎么没有什么建议?”
  “他看摄政王每日率大军前进,又要处理朝政,所以他不急着向王爷有所陈述。其实,他倒是有一些很好的意见。”
  “他可以将好的意见写成禀启,我在晚上驻营休息的时候看,也可以在轿子里看。让他赶快将好意见写出来嘛。”
  大军离开盛京的第五天,即四月十三日庚午,摄政和硕睿亲王多尔衮到了辽河地方,接到洪承畴的一封禀启,在便轿中赶快读完。当时大清朝廷中的文武大臣,有两件事都没料到:一是都没料到李自成会亲自率领几乎是全部进北京的人马离开北京,向距离北京七八百里远的山海卫讨伐吴三桂;二是都没料到一向坚不投降清朝的吴三桂会派使者向清朝借兵。因为事情的变化发展太出多尔衮和大清朝众多文武官员的意料之外,所以在多尔衮出兵之前,清朝的决策是先向正西走,然后转向西南,从蓟州或密云境内进入长城,稳扎稳打,看情况向北京进攻。因为多尔衮和清朝的文武大臣们没有料到情势发生了新的变化,所以大清的南征大军按照一般的行军速度往西,每日黎明启程,黄昏驻营休息。在洪承畴的禀启中,最重要的几句话是建议加速进兵,不让李自成从北京逃回陕西。他说:
  今宜计道里,限时日,辎重在后,精兵在前,出其不意,从蓟州、密云近京处,疾行而前。贼走,则即行追剿,倘仍坐据京城以拒我,则代之更易。如此,庶逆贼扑灭,而神人之怒可回。更收其财富,以赏士卒,殊有益也。
  摄政王看过洪承畴的建议以后,仍按照原定计划,不紧不慢地向西行军。又过两天,四月十五日壬申,摄政王到了翁后地方。因为究竟是从蓟州境还是从密云境进入长城亟须确定,并要从此分路,所以大军在此驻军,晚上将由摄政王亲自主持,召开出盛京后第一次最高层军事会议。
  等摄政王来到的时候,黄色的帐殿已经搭起来了。围绕帐殿附近,在树林中搭起了许多白色毡帐,朝鲜世子及其
  53陪臣和奴仆,清朝中央政府随军来的一批大小文官和奴仆,各成聚落,分别搭起许多毡帐,然后是巴牙喇营的官兵们驻扎的许多毡帐,加上许多马棚和厨房,辎重兵住宿的各种帐篷,在周围一里范围内,大本营处处灯火,马嘶、人声,十分热闹,俨然是小小的行军朝廷。上三旗不在此地,都在一二里外。
  摄政王进了帐殿以后,稍稍休息一阵,用过晚餐。因为离开盛京后就没有得到北京探报,不知道占领北京的“流贼”有何动静,心中不免烦闷。此时,各处驻军开始安静下来。多尔衮走出帐殿,纵目四顾,但见天青如水,月明星稀,四野寂静,原野上灯火点点,尽是军营连着军营。
  多尔衮口到帐殿,派人将范文程和洪承畴二位学士叫来,商议大军进入长城后如何向北京进攻并截断李自成的各处援兵,以及占领蓟州,作为长期屯兵之地,准备与李自成在北京东边进行大战等等问题。谈到大清兵进攻北京,多尔衮想到北京守城的众多红衣大炮都已落入“贼”手,而清朝的为数不多的红衣大炮又不能随军带来,不免格外担心。刚说了几句话,一位在辕门专管传事的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