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0 节
作者:
江暖 更新:2023-06-28 13:59 字数:4782
“你们尽是瞎嚷嚷,乱弹琴!本镇活了七十多岁,一辈子打的仗比你们走的路还多,难道还不知道该如何对敌?你们不明白,今天来的有张献忠,不光是一个罗汝才!张献忠龟儿子是个狡贼,也是一个悍贼,今春在柯家坪,老子因为小看了他龟儿子,几乎吃了大亏。这一支悍贼新近打破了土地岭,前天又打败了邵仲光,破了大昌,锐气正盛。马上出寨去同他们厮杀,没有便宜叫你们拣。你们只守隘口,不出战,一天两天过去,等他们松懈啦,锐气消啦,狠狠地去整他们。全川父老的眼睛都在望着我们。这一仗我们必须打好,夺得全胜,方能上对朝廷,下对全川父老!”
张献忠的先头部队由张可旺率领,在离竹菌坪大约五里远的地方据险下寨,埋锅造饭。随后张献忠率领大队人马赶到,让将士们吃饭休息。献忠因为张令是一个颇有阅历的老将,在川将中的声望仅次于秦良玉,所以他不许先头部队向竹菌坪冒失进攻。打尖以后,他同徐以显率领一千骑兵走近竹菌坪察看形势,看见川军的防守十分严密,除非攻破敌寨,无法长驱西进。他叫养子张文秀率领五百骑兵逼近寨外,佯装挑战,看寨中有什么动静。寨墙上开始肃静无声,只偶尔有人头在寨垛中间向外张望。张文秀的小部队继续擂鼓呐喊前进,声声辱骂张令是柯家坪的败将,叫他出战。寨墙上依然静悄,没有回答,只有很多大小旗帜随风飘扬。但等到张文秀的这一哨骑兵进入离寨墙一百步以内时,寨上突然鼓声和喊声大作,将士们从寨垛间露出半身,弓弩齐射,箭如骤雨,同时点燃了铳炮,铁子乱飞,硝烟腾起。张文秀的这一哨骑兵后退不及,有几十人受伤落马,幸而都救了回来。献忠以为张令必会趁此机会出寨追杀,但是竟没有一个官军出寨。他感到奇怪,用询问的眼色看看军师。徐以显嘀咕一句。献忠登时明白了张令的用意,轻轻地骂了一句:
“王八蛋,老贼,从柯家坪以后学乖啦!”
献忠同徐以显回到老营,将人马分作三队,轮流派一队走近竹菌坪寨外骂阵,引诱张令出战,而经常有两队在山后树林中埋伏等待。但是直到日落黄昏,张令总不出寨。晚上,献忠叫张可旺等继续派将士轮番到寨边辱骂和骚扰,激起张令的愤怒。但张令对众将下一严令:除非敌人到离寨百步以内,不许呐喊放箭;除非敌人真正攻寨,不许向他禀报。他叫将士们轮番睡觉,好生休息,以备明日出寨厮杀。吩咐之后,他自己就和衣倒在床上,安心入睡,鼾声如雷。到了半夜,张献忠亲到寨外察看,但见寨上灯火稀疏,又听寨内人声不乱,愈发感到焦急,恨恨地骂道:
“张令这老杂种,硬是沉得住气!”
他回到老营,一面寻思主意,一面派人去十里外请曹操前来商议。忽报曹帅来到,他高兴得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而曹操已经进屋了。献忠笑着说:
“真是俗话说:‘说到曹操,曹操就到。’曹哥,你来的正巧。咱们得想法儿激怒张令,使他明日非出战不可。这老家伙一向骄傲轻敌,如今忽然变得小心谨慎起来,真他妈的怪事!”
罗汝才说:“我猜到你正在焦急,所以连夜赶来看看。你放心,明天张令一定出战。”
献忠问:“你怎么断定他明日一定出战?”
汝才故意说:“我刚才观了天象,西北有黑气一道,横贯敌阵,主明日午后四川官军大败,大将阵亡。”
献忠捶他一拳,说:“放屁!老子正在纳闷,寻思诱敌之计,你却来开玩笑!”
汝才露出很有把握的神气说:“敬轩,你别发急。明天早饭以后,将我的人马换上去,诱张令出寨厮杀。我敢打赌:他不出战,我的头朝下走路!要紧的是,他一出寨,就要结果他老狗的性命。倘若杀不死他,放他退回寨中,咱们就别想过此往西。”
献忠说:“曹哥,你只要能诱他出寨,我就能截断他的归路。”
汝才说:“光截断归路不行,要在阵上结果他的狗命。他在这里路熟,不能让他落荒而逃,从别的路返回寨中。”
献忠说:“老子将他重重包围,使他插翅难飞,不愁杀不了他。看老子亲手斩他!”
汝才摇头说:“不行。这老家伙虽然年纪很大,却仍然十分慓悍,勇力过人,箭法百发百中。他身边有一百多名家丁,凶悍异常,都肯替他卖命,你很难近到他的身边。打他好比打虎,一上去打不着,反被虎伤。如果张令是容易杀死的,你早就在柯家坪将他杀了,何至将狗命留到今日?”
献忠问:“你有什么妙计?”
汝才笑着说:“我没有妙计。反正这活儿交给我好啦,准定将张令的首级给你。张令一死,咱们趁机夺占竹菌坪,杀散张令的几千川军,长驱西进。”
献忠瞪着一双眼睛打量了汝才脸上的狡猾神气,用嘲笑的口吻说:“曹操,你在我张果老面前,葫芦里卖的什么假药,我还猜不透?快把你全部锦囊妙计亮出底儿来,咱俩商量定了,早一点分拨人马,做好准备,免得明日误事。”
汝才说:“急什么?离明天还早哩!伙计,该宵夜啦,快把你的好酒好菜拿出来,咱们一边宵夜一边商量。”
在吃酒宵夜的时候,罗汝才将他想出的计策说了出来。献忠连声叫好,替汝才满满地斟了一杯,说:
“你呀,嗨,真是个曹操!”
徐以显也很赞赏汝才的主意,略微做了一些修改和补充。
献忠更加满意,伸着大拇指说:“高!高!曹哥,你怎么想出来这条妙计?”
曹操说:“天差我曹操做你的副手,拥戴你打进四川,我没有几个心眼儿你能要我?我刚才矇眬一阵,在梦中有神人指点我想出此计。”
献忠说:“老曹,你别逞能,越说你咳嗽你越发喘!我告诉你新的探报,你别当我们的事儿很轻松。秦良玉快到了,估量明日中午会来到竹菌坪。百姓哄传万元吉亲自督率一万多人马从夔州赶来,明日也会到。前一条消息是千真万确的,后一条还没探实。不管怎么,明天必须在秦良玉来到前收拾了张令才行。倘若收拾不了他,咱们别想过竹菌坪,插翅也飞不过去!”
徐以显也说:“能否进兵四川内地,在此一举,所以我们敬帅很急。”
曹操说:“敬轩,你别急。我的计策明天试试看,成败都看定国啦。”
罗汝才回到自己营中,已经鸡叫头遍,他唤起几个重要头目,吩咐他们依计准备。当他正准备睡一阵时,一个亲兵带着张定国进来了。定国恭敬地向他禀报:
“启禀伯父,小侄奉命带五十名弟兄前来伯父帐下,听候将令!”
汝才在灯烛下将定国打量一眼,笑着问:“贤侄,你明日在张令面前能够心不慌,手不颤,完全沉住气么?”
定国回答:“能,能!小侄在几万官军中厮杀,尚不胆寒,何况在张令面前!”
汝才说:“明天的情况不同啊,宁宇!明日,是要你单人匹马到张令面前,结果他的性命。他是有名的四川大将,人们称他是神弩将。不管老虎吃人不吃人,威名恕:慰雒魈焓窃诘芯媲埃肀哂兄诙嗲妆捉疵挥幸桓鲎约业慕扛阋坏馈D愕檬殖磷牛牟换牛植徊鸦疃龅酶纱嗬鳌D阋鞘忠徊徒业拿罴苹道玻阕约阂驳枚粜悦N以胗梦迨鋈烁烧飧龌疃憷献有诺霉愕墓碌ǎ髡沤心愕ト似ヂ砣ジ桑嫡庋崾拐帕詈退淖笥胰嗣呛敛惶岱馈C魈煺庖幻钭牛茨阏飧鲋匾遄佣P』镒樱阕约壕醯猛耆心檬置矗俊?br />
定国带着腼腆地微笑说:“我行,行,有拿手。请伯父放心。”
汝才又打量他一眼,满意地点点头,说:“赶快睡觉去吧。好生睡一觉,明天可以晚点起来。吃过午饭,跟着我去到阵前。”
定国又说:“刚才我来的时候,我父帅得到确实探报,秦良玉的人马明天中午一定会赶到竹菌坪,他叫我顺便告诉伯父,准备明日恶战。”
汝才问:“是秦良玉的先头人马,还是她的全军来到?”
定国说:“听说中午有先头人马来到,下午全军都到,秦良玉在后督队。”
汝才拍着手掌,十分高兴地连说:“好,好。”张定国有点莫名其妙,打算问他,他却挥手叫定国快去睡觉。定国退出以后,听见罗汝才在屋中自言自语地说:
“秦良玉这母货来得真巧,将一份厚礼送上门来。敬轩打算长驱入川,准定会顺利成功!”
第二天,辰牌时候,竹菌坪寨上守军看见了攻寨的西营人马换成了曹营人马,部队不像西营严整。神弩将张令得到禀报,亲来寨上观看,心中说:“老子就在今天破贼!”左右将领都请他趁曹操扎营未稳,杀出寨去,可获大胜。张令摇摇头,严令将士们不许出寨,要像昨天一样。吩咐以后,他回到老营,同一个幕僚下棋,等候着决胜的时候到来。汝才的人马几次呐喊攻寨,官军全不理会。中午,张令吩咐将士们饱餐一顿,束扎停当,听候将令。
大约未初辰光,人们向张令禀报说罗汝才的人马已经十分懈怠,部伍散乱。他走到寨上望了一阵,看见罗汝才的将士东一团,西一团,坐下休息,有的在玩叶子戏,有的正在吃饭,有的等待吃饭,而有些人将鞍子卸下,让战马随意吃草。张令看过以后,眼睛里含着十分轻蔑的微笑,回头向跟在身边的一群参、游将领问:
“此刻怎样?你们各位随老子立功的时候到了吧?”
将领们精神振奋,请求立刻出战。张令又傲慢地笑着说:“不出老子所料,果然一过中午,罗汝才这龟儿子的军心懈怠,成了一群乌合之众!”他向中军问:“石砫兵啥时候可以来到?”
中军回答:“回大人,前队两千人离此地只有十里。秦帅率领大队在后,离此地大约不到二十五里远。秦帅正在催军来援,很快可到。”
一个将领问:“大人,还要等石砫兵么?”
张令用鼻孔轻笑一声,说:“算啦吧,不必等待啦。这一个胜仗咱们自己独得吧。”
随即他下了将令,留下一千人守寨,亲自率领三千将士,擂鼓呐喊,大开寨门杀出。
曹操的人马来不及整好队形,同张令在竹菌坪寨外展开了一阵混战,抵挡不住张令的凌厉攻势,向后溃退。张令挥军掩杀,而自己身先士卒,望着曹操的大旗追赶。曹操后退了大约三里左右,重新占据地势,回头与张令厮杀,集中了强弩劲弓猛烈射箭。张令不能向前,立马在曹操阵地前面的山坡上,命他的将士们同曹兵对射。他自己手执强弩,在一百五十步左右几乎是百发百中,而他的身边的亲兵亲将差不多全是射箭能手,所以在对射中曹兵的死伤较多。张令是身穿重甲,头戴铜盔,战马也披着铁甲,所以尽管也有几支箭射到他的身上,还有一支箭射中战马,却不能使他和战马受伤。曹操挥兵又退了大约三里左右,退入另一座事前准备好的营垒。张令率人马追赶过来,相距一里停下。左右将领请他下令乘胜向曹操的新阵地猛攻,但经验丰富的张令因看见曹操大营的旗帜和部伍不乱,又担心张献忠乘机杀出,冷静地轻轻摇头,下令说:
“不许再向前进,人马就地休息!”
这时,罗汝才立马在帅旗下边,向旁边骑在一匹白马上的小伙子望一眼,笑着说:
“宁宇贤侄,现在该你去收拾这老家伙了。祝你吉星高照,马到成功!”
张定国内穿铁甲,外罩红锦战袍,拍马而出,直往敌阵驰去。离敌阵不足半里,他勒住马缰,然后左手持弓,右手将鞭子一扬,高声叫道:
“谁是张将军?请张将军单独说话!”
张令和他的左右将士们从开始看见单人一骑离曹营向他们这边奔来,就心中感到奇怪,注目等候,不约而同地都猜想着大概是罗汝才派他的亲信前来转达愿意投降的话。等张定国驻马以后,恰是面向西南,一片深秋的斜阳照射在他的脸上。他虽然作战勇猛,却生得十分清俊,二十岁的人看上去只像十七八岁。张令平素听说罗汝才贪酒好色,想着他必定也好“男色”,看着这“美少年”玉貌锦衣,银鞍白马,不禁从嘴角露出来一丝会心的笑意。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听见那“美少年”在白马上又高声叫道:
“请张将军赶快到阵前说话!”
张令将镫子一磕,走出阵前。一个亲将在背后小声说:“请大人留神!”张令用鼻孔冷笑一声,神气傲慢地直向定国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