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节
作者:江暖      更新:2023-06-28 13:59      字数:4826
  红娘子感到突然,说:“自从他们破了襄阳以后,只听说他们声势大振,纵横湖广北部,东与回革五营相呼应,别的倒没有多想。”
  “是呀,我知道你不会去多想他们的事,可是闯王与总哨刘爷不能不想,宋军师和牛先生也应该想。我有时也想,有时同你一功舅和补之大哥闲谈一阵。我们已经派出许多探子,随时打探湖广方面的战事,打探敬轩和曹操的行踪。”
  “担心他们往河南来么?”
  高夫人摇摇头,说:“我们不是担心他们来河南,是关心天下大势。如今,我们不仅同明朝争夺天下,也同义军群雄争夺天下。谁能行事得民心,兵精将广,谁就立于不败之地,能够为天下之主。百姓受苦极深,望救心切,所以争民心万不可缓。可是,倘若没有兵精将广,光吃败仗,无处立脚,救百姓就只是一句空话。光有仁义,没有一支能征善战的大军,争天下也是妄想。有些话闯王不肯随便说出口,可是我跟他一起年久,知道他经过多次挫败之后,心中有些什么想法。”
  “啊,怪道闯王在目前把赶快练成一支能战的大军看成了头等大事!”
  高夫人接着说:“今后在起义群雄中能够同他争天下的也只有敬轩一人。其余那些人都胸无大志,只能因人成事。倘若张敬轩善于驾驭,兵力又强,他们都会奉敬轩为主。倘若咱们李闯王威望日盛,兵力日强,别说回革诸人,连如今跟敬轩在一起的曹操也会……”突然,听到有马蹄声飞奔前来,高夫人不禁感到诧异,一边转头望去,一边把话说完:“他也会离开敬轩,投到闯王旗下。”
  那骑马来的是她自己的一名男亲兵,到了女兵们站的地方,翻身下马,快步向高夫人走近几步,说:
  “启禀夫人,高主将同李主将正在老营等候,请夫人即刻回去商议紧急军情。”
  高夫人心中吃惊,问道:“是什么紧急军情?”
  “只听说是从开封来的探报,十分重要,别的不知。”
  高夫人沉吟片刻,又打量一眼这名亲兵的紧张神色,想着他是知道的,只是在众人面前不能泄露。她的心有点发凉,暗中对自己说:“莫非在开封城外打了败仗?莫非闯王他……遇到凶险?”她没有再问一个字,沉着地从磐石上站起来,对男亲兵挥手说:“你先回去,对两位将爷说我马上就回。”她转回头对红娘子说:
  “还有那些正在学习骑射的健妇们,我今日没有工夫看了。你传我的话,盼望她们早日练成一身好武艺,好为闯王效力杀敌,也为咱们女流之辈争口气。”
  红娘子恭敬回答:“是。我马上就将夫人的口谕传下。”
  高夫人已经骑上玉花骢,一则明白红娘子会挂心李公子,二则预想到自己大概要离开伏牛山前往开封,勒住丝缰,回头望着红娘子说:
  “收操以后,你到老营见我,有事商量。”
  李自成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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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红娘子于中午收操以后,立刻驰往得胜寨。走进老营,她便从许多人的眼睛里看出来一种不安和紧张的神色。高夫人还在同高一功和李过密议大事,红娘子只好暂到兰芝的房中休息。兰芝神色忧愁,眼睛似有泪光。她轻声问:
  “妹妹,出了什么事儿?”
  兰芝说:“父帅在开封挂了彩,听说很重。妈妈刚才还问到你来了没有,正要派人往健妇营去请你快来呢。”
  红娘子的心头猛一惊,一则是因为知道闯王负了重伤,二则是因为她想着必是李公子出了凶险,所以夫人才急着叫她来。往日在战争最危急时候,她也没有像今天这样胆战心惊,几乎不能自持。她竭力保持镇静,又问道:
  “还有什么消息?”
  兰芝摇摇头:“别的我都不知道。”
  红娘子想着既然闯王受了伤,必是战场上十分激烈,将士们死伤惨重;兰芝说别的都不知道,可能是她听到说李公子……红娘子正在疑虑惊心,恰好慧英来到面前。平日慧英看见红娘子,总是喜笑颜开,亲切地叫声大姐,有时拉着手说闲话,但今天慧英既没有笑容,也没有闲话,对她说:
  “夫人知道你来了,请你稍等片刻。”
  红娘子忙问:“慧英妹,你知道开封战事的详细情况么?”
  慧英小声回答:“今日回来两次塘马,都说打听得我军攻开封没有成功,战事十分激烈,闯王在城下中箭,伤势不轻,其余将领们的死伤都不清楚。关于闯王挂彩的事,现下不许外传,免得扰乱军心。在老营中也只有很少人知道,不许随便谈论。”
  红娘子又问:“从老营派出的探马到了开封城外没有?”
  慧英说:“这里离开封有几百里远,沿路各处土寨、土寇很多,派少数人往开封走不通,所以都是到半路上就回来了。不过我军攻城不利,闯王中箭,在靠近开封的几县哄传很盛,几乎是众口一词,想着决不是无根之言。”
  红娘子沉默了,更觉心情沉重。她低头默坐床上,等候着高夫人的呼唤。慧剑挂着宝剑,带着弓箭,提着马鞭,背后一个女兵替她提着简单行李,走进屋来,规规矩矩地站好,说:
  “红帅姐姐,我现在就往健妇营去。”
  红娘子问:“向夫人拜辞了么?”
  “刚才已经拜辞啦,还向各位姐妹辞了行哩,现在来向慧英姐和兰芝妹辞行。”慧剑转向慧英和兰芝,依依不舍地说:“我有工夫时会回来玩的,打到了野味也会给你们送来。”
  慧英问:“你的东西都要带走么?”
  “一时用不着的东西都不带。我还有一杆枪,一把大刀,一根九节鞭,都放在这里,等我用得着时再来取。”
  兰芝拉着慧剑的手说:“黑姐姐,可惜你教我打武当拳,我还没有学完哩。”
  慧剑笑着说:“那倒容易。我有工夫会回来玩,你也可以去健妇营找我玩,见面时再教你。学拳,一要熟,二要巧,三要真功夫。我叫你每天找一个姐妹同你一起练推手①,那是练熟、练巧,也练腕力、臂力;叫你每天打沙袋,至少打三百拳,逐渐将沙袋加重,那是练真功夫。能够练出真功夫,一拳将对手打出丈把几尺远,倒到地上,大口吐血,你的拳就管用啦。”
  ①推手——练拳术的一种方式,需要两人同练。
  这时高一功和李过离开上房,走出内院,一个女兵奉高夫人之命来请红娘子。红娘子暗中担心会听到更坏的消息,心头连跳几下,赶快起身往上房去,但又回头说:
  “慧剑,我刚才来的时候已经同慧梅商量啦,你去见慧梅,听她吩咐。从今天起;你就是带兵的头目了。”
  红娘子到了上房,高夫人让她在面前坐下,向她打量一眼,明白她的心绪不安,轻声问道:
  “刚才得到的探报你已经知道了?”
  “只听说闯王在开封城下中箭。”
  高夫人说:“是的,闯王中箭了。不过大小头领还没有听说伤亡的,李公子也平安无事。我军虽然攻城不克,却没有重大损失。城中官军力单,不敢出城,杨文岳的援军尚未过河,所以开封城外实际上并无大战。”
  红娘子问:“闯王的伤势重不重?”
  “哄传是左眼中箭。”
  “夫人是不是决定再派一支大军前去增援?”
  高夫人摇摇头说:“不啦。闯王中了箭伤,井没有派人回来要兵,准是没有在开封城下久留之意,我想他定会很快撤兵。”
  “夫人有何决定?是不是派出一员将领带数百骑兵火速前去,问明闯王的伤势情况?”
  “刚才我已经同你一功舅和补之大哥商量好,不必派别人前去,我自己去走一趟,说不定会在半路上同闯王相遇。目前补之是全军督练,要赶快训练出一二十万大军;一功既是中军主将,兼掌全军粮饷、辎重,以及许多对内对外要务,都堆在他身上。他两人都不能离开得胜寨。我想趁此机会往东边走走,所以把你叫来商量。”
  “夫人要亲自去迎接闯王,要带多少人马?哪几位将领同去?”
  “沿路并无多的官军,我只带五百轻骑。目前将领们都在忙于练兵,我只将刘希尧一个带去。”
  红娘子想了一下,说:“夫人,虽然沿途并无多的官军,但是土寇如毛,土寨乡勇也多。五百骑兵实在太少。刘希尧虽然忠勇可靠,但是不遇大敌拦路则已,倘遇大敌拦路,前有埋伏,后有包抄,他一个人孤掌难鸣,顾前不能顾后。夫人万金之体,岂可因偶然计虑不周,挫伤威望?”
  高夫人笑着说:“我想轻骑疾驰,沿途不攻城破寨,不过三四日即可以迎着闯王大军,万不会有甚差错。”
  红娘子说:“不。凡事只怕万一,须当力求有备无患。我愿意同刘希尧将爷一齐护驾,以保万全。”
  “你能去当然很好,可是健妇营新建不久,你如何能够离开?”
  红娘子见高夫人已经同意,心情振奋,赶快回答说:“健妇营现有二百多骑兵。我想挑二百骑兵带在身边,使她们骑马行军,也是练兵。将那暂时尚无战马的健妇留下,由慧梅督率她们加紧练武。”
  高夫人又笑了笑,说:“你是个细心人,却想的不周全。你没有想到,慧梅跟随我多年,在我的身边长大,不曾离开过我,苦战中舍命保我,忠心赤胆。如今倘若你跟我东去,将她留下,她心中能不难过?”
  红娘子啊了一声,说:“这个,这个……”
  高大人说:“这个好办。你身边的红霞等七八个得力的健妇,不是都成了重要头目?把留营练兵的事交给她们,我再吩咐你补之大哥今天就派定两名年纪大的教师,每日清早去健妇营教各项武艺,晚饭以前回来。多则十天,少则六七天,咱们就回来啦。”
  红娘子大为高兴,说:“这样好!这样好!什么时候动身?”
  “今日下午申时三刻动身。你在我这里一吃过午饭就回健妇营,火速准备。粮秣、军帐等物,由老营派驮运队跟随出发,你不用操心了。”
  “既然这样,我赶回健妇营吃午饭,免得误事。”
  红娘子立刻起身,向高夫人告辞。高夫人并不留她,望着她匆匆走后,同慧英交换了一个含着笑意的眼色。
  未末申初时候,从中军营挑选的五百精锐骑兵由刘希尧率领,在得胜寨山脚下的教场中列队整齐。健妇营的两百骑兵由慧梅率领,也已经到了教场,另外在一个地方列队。刘希尧的骑兵后边有五十匹骡马组成的辎重队,驮运粮袜和军帐等物,而女骑兵队的背后也有十匹骡子,载运一些必备军资,只是省去了粮秣、军帐。男女骑兵都肃然无声,等候着高夫人和红娘子。
  高夫人已经走出老营门外,等候红娘子。刚才红娘子差人来禀:她已经离开健妇营走在半路,因为营中出了一件小事,不得不耽误片刻。高一功和李过以及老营中许多将领都来为高夫人送行,立在高夫人的周围谈话。过不多久,红娘子带着十几个女兵,押着一个头目模样的人来了(临离开洛阳时,她将自己的二十名武艺出色的男亲兵全给了李岩。)她翻身下马,走到高夫人面前说:
  “启禀夫人,我刚离健妇营一里多远,竞有一个小头目带着二十个弟兄放马,故意走到健妇营门前,贼头贼脑地窥探,赶他们不走,越发放肆,指着有的女兵品头论足,说下流话。红霞气不过,将他们全数捉拿,马匹扣留。我得到禀报,飞马赶回营中,将那二十名弟兄痛斥一顿释放,只将为首的这个人带来老营,请夫人发落。像这样下流东西,必须从严处治,方能使那些流痞成性的人们不敢再到健妇营门前和教场附近鬼混。”
  高夫人吩咐说:“将那个该死的东西带上来!”
  犯罪的小头目被带到高夫人面前,跪在地上,面如土色。高夫人将他打量一眼,看出来他不是一个老实的庄稼人,问了他的姓名之后,接着问:
  “你是什么时候投营的?”
  “回夫人,小的是在洛阳投营的。”
  “现在哪个营中?”
  “小的是分在郝摇旗将爷营中。”
  “怎么就做了头目?”
  “郝将爷因见我略通武艺,也能骑马,破格提拔我做了哨总,带领五十名骑兵。”
  “你从前在官军中当兵很久?”
  “是,是。小的在官军里当过五年兵。咱们义军破洛阳时候,小的是在总兵王绍禹的骑兵营中。”
  高夫人冷冷一笑,说:“原来是个兵痞子!你为什么来到健妇营胡闹?”
  “小的借察看弟兄们放马为由,到了健妇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