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节
作者:江暖      更新:2023-06-28 13:59      字数:48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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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火流金②,
  天地为炉;
  汝于是时,
  伊、周大儒③。
  北风其凉,
  雨雪载途;
  汝于是时,
  夷、齐饿夫④。
  噫!
  “用之则行,
  舍之则藏,
  惟我与尔有是夫!”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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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邵康节——北宋人,邵雍字尧夫,门人谥为康节先生,在哲学上是一
  个主观唯心主义者,编造了一种叫做梅花数的占卦方法。
  ②大火流金——意思是太阳毒热,把金属晒得熔化。
  ③伊、周大儒——伊尹和周公。
  ④夷、齐饿夫——不食周粟,饿死在首阳山的伯夷和叔齐。
  ⑤用之……是夫——孔丘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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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毕,他念了一遍,认为方孝儒的这首《扇子铭》很能够说出他自己的思想和品格,并且想道,他今后怕要成为伊、周,要像孟子所说的“兼济天下”了。他从抽屉里取出八宝印泥,在题款下边盖了一颗小印,又在铭文前边盖一颗闲章,刻着“淡泊以明志”①五个篆字。等到墨干了,他把扇子合起来,放进箱里,然后熄灯就寝。但是过了很久,直到听见鸡叫,他还在胡思乱想,不能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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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②淡泊以明志——诸葛亮有两句有名的话:“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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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下旬,他们从北京动身了。因为娘子关和倒马关两条入晋的道路都有游兵和土匪骚扰,他们干脆出居庸关,走阳和、大同入晋。路程虽远,倒是比较平稳。一路上虽然风餐露宿,不免辛苦,但幸而天气晴朗,遇马骑马,遇驴骑驴,遇骆驼骑骆驼,倒很方便。金星因为这条路是自古以来的军事要道和边防重地,所以沿路把里程远近,关山形势,一一记了下来。每到一个重要地方,他总是用鞭子指着苍茫的山川,雄伟的长城,古老的城堡,告诉他的朋友:某朝某代,某年某川,在这里发生过什么战争,经过的情形怎样。尤其是关于时蒙古也先的战争,土木之变①,他谈得特别详细,好像亲自参加了战争一样,并时时流露出不胜愤慨的情绪。这些谈话使尚炯在心中十分惊佩,简直不明白一个长期住在内地的人竟然对边塞情形如此留心,这般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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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土木之变——公元1449年秋天,明英宗“亲征”蒙占,在土木堡兵溃被俘,历史上称做土木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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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了不起的人才!”他在心中说。“我要想尽办法劝他同闯王一晤!”
  不过月,他们到了太原。把行李往客店一放,打去身上和脚上尘上,洗过脸,就一起去找宋献策,在太原府城隍庙前住着一位医生名叫袁潜斋,是河南开封人,十多年前以拔贡分发山西候缺,后来见天下大乱,无意在官场浮沉,遂以行医糊口,在晋省颇为有名。这位袁医生也精于六壬、遁甲,并善看相,深得柳庄①三昧,但是并不以这些数术小道卖钱,更不轻易替人看相。他住在太原,暗中结交了不少江湖豪杰,同早期陕西农民义军领袖王嘉胤也有过关系,宋献策同他是极要好的朋友,这次来太原就是为经纪他的丧事。牛金星和尚炯一路问到府城隍庙,找到了一座黑漆小门楼,果然石见门框上还钉着一块朱漆木牌,上写着“大梁袁寓”,两扇门关得很严。敲敲门,没人答应。询问邻居,回答说正月间从北京来了一位宋先生,照料了袁先生的丧事,已于三月初送袁先生的灵柩和家眷回河南去了。金星和尚炯不胜怅惘,叹息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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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柳庄——袁琪字廷玉,号柳庄,明初鄞县人,以相法著名,受成祖所重。后代所说的柳庄相法就是他父子传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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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在太原休息三天,看看名胜古迹,游了晋祠,继续赶路。等他们到了平阳,金星的仆人王德已经从家乡回来在那里等候两天了。他向主人报告说,自从金星往北京去后,王举人有点心虚,害怕把事情闹大,经周拔贡和朋友们从中调停,答应和解。
  “奶奶巴不得官司快了,”仆人说,“把大相公叫回宝丰,忍气吞声,同他和了。”
  “怎个和法?”
  “少不得治席请客,由大相公出面,在王举人面前低低头,赔个不是。另外卖了一处庄子,拿出八十两银子打扫衙门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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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打扫衙门——官司结束时,输的王方或被告拿出钱来送给衙门中的官吏和衙役,并治席请客。叫做打扫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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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星把桌子一拍,骂道:“混账!没想到小畜生这样骨头软,没有出息!”
  “这全是奶奶的主张,怨不得大相公。按照大相公的意思也是宁折不弯,同王举人一拼到底。”
  金星气得说不出话来,但事情既然是出于娘子的主张,他不能再骂儿子牛佺。过了半天,他又问:
  “另外呢?关于那个死的?”
  “叫咱家重新请了一百个和尚、道上,做了七天道场,替死的人念经超度。”
  “唉,唉!”
  金星沉重地叹两声,低下头去。他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但是当他重新抬起头时,看见王德的嘴唇嚅动了几下,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又不敢出口,就问:
  “还有什么事没有说出来?”
  “奶奶不叫我告诉你老人家,怕你生气。”
  “快说出来。”
  仆人吞吞吐吐他说:“王举人一心要讹去咱家的那只宣德炉①和那把扇子,非要去不依。奶奶想着既然他存心讹咱,如今人家有钱有势,刀把儿攥在手里,咱要留也留不住,留下反而是个祸根,不如给他,从此心净,奶奶气得流着泪,心一狠,牙一咬,说:‘把这两样东西都送给他!咱以后永远离开宝丰,少受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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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宣德炉——明朝宣德年间(1426——1435)宫中制造的铜香炉,十分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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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星气得脸色发紫,两手打颤,抓起来桌上的茶杯往地上摔得粉碎。他想叫骂,但是他叫不出来,呼哧呼哧喘气,在屋里来回走着,脚踏得铺砖地通通响。尚炯听见他摔茶杯子,从院里走进来,看见他如此气恼,连忙问:
  “启翁,莫生气。为了何事?”
  牛金星恨恨他说:“我就知道,他早就存心讹我的这两样东西!”
  尚炯摸不着头脑,又问:“到底为着何事?”
  “我现在气得说不出来,随后谈吧。唉,光甫,我,受尽欺负,简直要把肚皮气炸!”
  “天色还早,咱们到汾河岸上走走如何?”
  金星没有回答,又来回走了几步,把牙根咬得生疼,然后站在仆人面前,怒气冲冲地问:
  “家里还有别的事情么?”
  仆人说,他来的时候,全家已经搬回卢氏了,宝丰只留下一个老伙计看房子,照管庄子。金星点着头小声说:
  “搬得对,搬得对。”
  “奶奶说‘小乱住城,大乱住乡’,早就该搬回伏牛山里。”
  金星不再问家里事情,转向尚炯说:“走,光甫,咱们到外边走走,散散心去。”
  他们走出平阳西门,信步来到汾河岸上。渡口有不少逃荒的难民,扶老携幼,瘦得皮包骨头。岸上的庄稼长得很不好,麦苗已经打苞,可是又黄,又低,秆儿又细,并且很稀。豌豆还没结荚,可是官路两旁有不少豌豆苗儿已经给灾民吃光了。在渡口旁边的河岸上坐下以后,尚炯见牛金星的脸色仍很难看,劝解说:
  “官司了了,家也搬了,事情已经过去,不必放在心上。我听说有个宣德炉给王举人讹去了,虽说欺人太甚,但究竟是身外之物,为这点事气坏身体实在不值。将来有报仇的日子。”尚炯笑一笑,小声补充一句:“有朝一日,不须你牛启东动动小指头,叫你的仇人跪在你的脚下求饶。到那时,你愿意怎样报仇就怎样报仇。这样的日子,我看不远。”
  金星不觉小声问:“不远?”
  “等麦后我们来到河南,我包管你能报仇。眼下让他们横行去,‘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①,大丈夫报仇十年不迟,何况只用等几个月?气坏了身体可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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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多行……待之——这是引用春秋时郑庄公的话,见《左传》隐公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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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甫,你不知道,这口气实在难忍。起初先严作宝丰教谕,为着伏牛山中过于闭塞,决定在宝丰落户。可是寒舍在宝丰住了几十年,到底是漂来户,强龙不压地头蛇,王举人倚势欺人,言之令人发指。如今弟才明白,原来他处心积虑想讹走舍下所藏的两件东西!其实,弟平日对古董并不看重,只是这两件东西是先父遗物,弟虽不肖,何能将先父遗物拱手送人!王举人趁弟不在家,贱内怕事,讹诈而去,叫弟如何甘心?此仇不报,弟将无面目见先严于地下!”
  “一件是宣德炉,还有一把什么扇子?”
  “扇子是万历初年先严在北京候选①时在古董铺中买的,为马勋②所制,上有文待诏③的书画,先严甚是宝爱,目前文待诏的书画不难见到,马勋的扇子就很少了。更痛
  心的是,扇子上有几行跋语是先严手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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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候选——明代举人、贡生在京候吏部选授官职,叫做“候选”。
  ②马勋——明朝永乐年间,折叠扇才开始流行,在宣德和弘治年间(1426——1505)出现了几位以制扇出名的民间工艺美术家,马勋是其中之一。
  ③文待诏——文征明(1461—1559),明朝常州人,大书画家兼诗人,曾做翰林院待诏的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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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放心,不要多久,这两件东西定会完璧归赵。此事放在弟身上好啦。”
  “此仇不报,弟死不瞑目!”
  “既然官司已了,府上已安然迁回故乡,兄心情如此郁悒,何不同弟入陕一游?”
  牛金星没有回答,这时他的心中仍在矛盾,又想到商洛山中同闯王一晤,又担心万一将来大事不成,身败名辱。另外,既不是李自成“三顾茅庐”,又不是由自成正式礼聘,而仅仅是由尚炯相邀,他便由北京到商洛山中,终觉心上有个疙瘩。但是他又想着自己已经快四十五岁了,难道就这样白白地郁闷以终?他望着奔流的河水,忽然不胜感慨地叹口气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①同时他想着不惟半生抱负落空,反而丢掉了举人,断送了前程,身入囹圄,贻祖宗父母之羞,又不禁发分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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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逝者……昼夜——这是孔丘的话,把光阴比做逝水,昼夜不停地奔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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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炯问:“老兄为何不语?”
  “我还是想先回到舍下看看,再作决定。”金星慢吞吞他说,自己也觉得这句话并没有多大道理。
  “贵价刚回,府上情形,兄已尽知。如怕令嫂夫人悬念,可差贵价明日回府,就说足下安抵平阳,顺便往西安访友,不日返家。这样,府上也就放心了。”
  牛金星苦笑不语,心中盘算:“怎么好?去不去?嗯?”
  “既然老兄对去商洛山中仍有犹豫,弟不敢勉强。西安为自古建都之地,老兄何妨趁此时机,前往一游,岂不比闷居深山为佳?”
  看一看关中名胜,长安古都,也是牛金星的多年宿愿。但是他明白尚炯劝他去西安的真正用心不在看名胜古迹,而是希望拉他同十八子一晤,所以他突然笑着说:
  “光甫,我们少年时同窗数载,你跟我一样都是读孔孟之书,受师长之教,真没料到,你今日变成了这样人物!”
  “你说我变在何处?”
  “自从咱俩在北京见面,你的心时时刻刻都在为十八子经营的买卖着想,你完全忠心耿耿帮他做生意,同他那个商号的人们变成了一家人,已经是水乳交融。光甫,你入他们的伙只有几年工夫,变化如此,令我为之欣羡,更为之吃惊。”
  医生笑着说:“启东,你说欣羡是假,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