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节
作者:僻处自说      更新:2021-02-17 19:59      字数:4867
  躲在绿袍男子身后的小生,脸上隐隐绯红,忽然杏眼一转,站出半步来问道,“我那日正在蒙府当中,怎么没觉着那新娘子漂亮呢?”
  绿袍男子乍一吃惊,旋即便扭头轻声咳笑了几声,才转过头来戏谑道,“这位小哥别是娶不上昌平君翁主,在这吃味吧?”
  清俊小生横过一记白眼去,冷哼一声,“要我说,那蒙恬大人的新娘子才漂亮呢!我要娶,就娶那样的。”
  “哎,哎,哎,你见过啊?”灰布短褂的青年来了兴致,挤上前来,身子紧挨向清俊小生,却被绿袍男子轻轻横臂一挡,恰恰隔开半步。
  “当然见过。”清俊小生似是炫耀的摇头晃脑。
  “有多漂亮?多漂亮啊?哎,说说,快说说呀。”一旁其余看热闹的众人也皆围拢来问道。
  清俊小生一仰脖子,高傲斜视天空,“反正比那昌平君的翁主漂亮多了。”
  “切……胡说!”绿袍男子忽然戏谑抱臂一笑,“我觉得昌平君的翁主,是这世上最美的美人,哪有人能敌得过她去?!”
  清俊小生白净脸庞染成绛色,羞怯怯低了头,暗自笑睨绿袍男子一眼,眼中已有深意。
  一旁围着听热闹的人,却以为那清俊小生压根未曾见过蒙家的两位夫人,方才不过炫耀扯谎,便一哄而起,“你吹牛吧?就没见过吧?哟……”
  那小生也不着恼,只红透双颐,暗暗牵了绿袍男子的手,“我们走吧,别看热闹了,还是回大哥府里光明正大的看。”
  绿袍男子与她五指交缠,执起她的手来,分开人群而去,附在她耳畔低声说道,“阿若,我就是骗你出来玩的,大哥大嫂今日完婚,压根就没有迎亲之礼。”
  阿若惊异抬头看他,“蒙毅,你说什么?”
  “没有亲迎。”蒙毅摇头笑说。
  “可男女成婚,亲迎不是必经之礼吗?”
  蒙毅忽然仰头畅意笑道,“你觉得大哥大嫂是在乎世间俗礼之人吗?”
  “不是。”阿若也笑了起来,扯着蒙毅的手快步而行,“夫君快点,要不就赶不上了。”
  蒙毅连忙快走几步赶上,“阿若,慢点,你有身孕了。”
  “没事没事,不就是身子里头多了个小疙瘩嘛?!我跑两步,他又不会掉下来。”阿若笑着摆手,笑容灿似漫天的彩云飞霞。
  蒙毅拿她没辙,只能小心护卫左右,拦去冲撞的路人。
  蒙恬府中红绡华幔绕梁低垂,血一般艳丽的色彩,仿佛一触到视线,便会燃起来。
  那绸只需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原是芸姜在宫中听闻琉熙与蒙恬的婚事,连夜遣女官送出华绸三十匹,绕于蒙府梁上,以添喜宴之彩。
  此刻蒙恬府中,人声鼎沸,笙箫合奏,管乐齐鸣。
  阿若拉着蒙毅自小门偷偷溜进府中,俏皮吐舌,“总算赶上了。不过,大哥大嫂人呢?”她踮起脚尖向着府门吃力张望,看得不够过瘾,干脆回身攀上背后花圃低围。
  蒙毅拽下她来,指尖指指堂后正屋。
  阿若循指看去,果见正屋门扇齐齐打开,蒙恬一身玄色丝袍,深红宽带束腰,推门而出。
  他的眉眼被冬日午后的暖阳所晕,染成淡淡金红光泽,脱了苍白虚弱之气,余下的只有盈满面容的喜悦。
  他深情回过身去,抬手掌心向上,纤白柔荑莹莹递入他的掌中,琉熙身着绛色长裾,精心梳起的发髻上,一支黄玉簪子斜插,再无其他珠玉配饰,却越发称得她肤如凝脂,唇若含朱,貌若天女。
  他执了她的手,她与他对望一眼,款款相携,走过红绸妆点的庭院,走入宾客的视野。
  “呀,大哥大嫂的婚事好新鲜呀!人家都是新郎驾车去亲迎新娘入府,大哥大嫂却携手从屋中而出。真是闻所未闻!”阿若痴痴看着,忽而想起自己成亲那日,暗中使坏掐打蒙毅,不由垂了眸,以指抵鼻,低低一笑。
  蒙毅也看出她小小动作的深意,握了她的手,四下偷觑,确定无人注视她俩,才凑到嘴边轻轻啄吻。指节上轻咬微噬,痒得阿若娇羞笑着强自收回手去,却仍是被蒙毅拉着,藏入宽袖之中。
  “大哥这是在用行动告诉世人,他们本就已经是一家,不过今日权算完个虚礼。若是有意贺喜之人,便把喜酒喝了,快快乐乐散去。若是……若是对这段婚事有何异议,那也便不用说了,自行离去便可。”蒙毅低眸看着身边阿若,将蒙恬用意一一说出。
  “大哥真乃真男儿!”阿若感佩地叹道。
  “嗯,”蒙毅点头称诺,忽而又坏笑扭过头去,趁着四遭无人偷偷咬住阿若耳珠,“你是说我不是真男儿吗?”
  “闪开!”阿若猛地玩笑一推,瞥他一眼,骂道,“你不是真男儿,那我肚子里的娃娃,是从路上捡来的,还是从太液池里捞的?”
  蒙毅假意向后一跌,引得阿若忍不住笑将出来,他忙一手捂了阿若口鼻,指指正堂前的琉熙与蒙恬,“大哥大嫂要拜天地了。”
  阿若连忙收了笑,转眼去看。
  正堂之前,蒙恬携了琉熙的手,双双跪于地上,向天三拜。
  “云梦为媒,天地为证,蒙氏子恬,今娶佳妇,执其之手,相携终老。”蒙恬朗声说出当日誓言。
  琉熙转眸相视,“云梦为媒,天地为证,李氏琉熙,今嫁良人,执其之手,相携终老。”
  随着两人的誓言,聚于前庭中的年轻将领,不由欢呼喝彩,击缶高唱。他们曾于魏国一战与琉熙和蒙恬并肩厮杀,疆场情谊本就深厚,加之对蒙恬与琉熙皆有钦佩之意,此刻见此欢喜场景,又怎能不欢喜雀跃。
  庭中,蒙武正携着身侧裴夫人,笑着接受蒙恬与琉熙跪拜。
  忽然门上却有人高声唱到,“王上驾到。”
  话音才落,赵政便已踏着大步转过影壁,走入庭中。原本热闹喧哗的庭院霎时寂静下来,只余扑朔朔一片跪倒之声。
  “都起来吧,寡人就是来喝蒙恬和琉熙的喜酒。”年轻的君王似乎情绪大好,眉间眼角尽是少年得志的春风得意。
  琉熙想到牢中数日,阿璃落胎,敏亚怀孕无辜遭囚,心中不由有些别扭,只垂首跪地未动。却见蒙恬敛袖起身,自家臣手中端过酒壶,满满斟上一耳杯,放下提壶来,双手捧于秦王。
  赵政狭长双眸笑成两条细线,接过耳杯,推开赵高试毒的银勺,仰头一饮而尽。
  他喝下他的酒,他收下他晚来的祝福。
  66、几番魂梦与君同 。。。
  作者有话要说:码字码了一天,这会才有空来更新,亲们见谅啊。——早春芳华
  秦王政十一年春;赵国国君悼襄王去逝,公子赵迁即位;派遣使臣郭开,前往咸阳送来芸姜公主;并持国礼,相赠秦王,表示赵国愿与秦国再结秦晋之好。
  赵政带领一众文武大臣,往咸阳郊外骊山温泉宫接见赵国使节;蒙恬、蒙毅奉旨携带眷属追随前往。
  暮春桃花几乎落尽;如粉色的雪,掉落泥藻之上,将山坡晕染成一片迷幻的色彩;被昏黄的月光照着;显出慑人的惜春之美。
  赵政牵着芸姜的手,缓缓信步走在月影下的草地上,四周寂静无声,唯有一队随侍隔着十步默然相随。
  山坡上开满白色的小花,一株株不足一尺高的小苗上挂着密密的洁净花朵,每一朵都仿似一只纯洁无暇的铃铛。被晚风一吹,飞扬掉落,随风轻舞,香韵浓郁,盈盈浮动。白色的花瓣在空中轻卷曼舞,飘拂上芸姜素帛的宫衣,亦落在她脂玉一般的肌肤之上。
  赵政深情凝视,温柔替她摘下鬓角的飞花,执起手来,轻轻一吻。
  芸姜娇羞地一推,瞅一眼十步外的随从,“王上,那么多人呢!”
  赵政却全然不去在意,只轻慢看了眼随侍们,果然是自蒙毅以下,个个垂眸低首,仿似木胎泥塑。他轻笑,干脆俯身吻上她的鬓角,“谁敢看?!再说了,孩子都两个了,还须遮遮掩掩吗?”
  芸姜抬眸看他,眼里填满爱意,“王上,怎么忽然想到来骊山?”
  “骊山地方大,恰好躲开那个郭开。”赵政只稍稍带过一句,便又引开话题,“见过这种花吗?”
  芸姜紧了紧被他握着手,目光一瞬不瞬落在他的颊上。
  她知道,自己并未真正的赵国公主,也知道,此次赵国使臣奉王命送来了真正的芸姜公主,求婚于秦王。她更知道赵政的心意,他从咸阳远来骊山,就是因为行宫地方宽大,赵国使臣不便于纠缠求见。
  “王上,”她低低唤他,“芸姜是识大体的人,只要是国事所需,赵国公主,王上该娶,就娶了吧!”
  赵政狭长的眸子眯了起来,定定看她,半晌,笑意冉冉升起,又拉起她的手来,凑到唇边一吻,才道,“过去,都难为你了。”
  “政哥。”
  他牵她的手微微一震,十指交缠地愈发无间,嗡沉嗓音道出誓言,“这次,一定不委屈你!我不娶她。”
  “但那是赵王送来的公主。”
  “那又如何?”赵政剑眉一挑,似乎在宣誓着自己无上的权威,“他是赵王,寡人也不怕他!他的公主,哪国愿意娶,送到哪国去,寡人不要!”忽然,面色却又柔缓下来,目光如汩汩清泉,凝视眼前芸姜,“寡人有你,便够了。”
  “政哥,”芸姜再也不顾身后众多随从,埋首投入赵政怀抱。
  赵政健臂一展,将她搂入怀中,无声相拥片刻,才拉开她,笑着问,“见过这花吗?”
  芸姜摇头,“没见过。”
  “这叫铃兰,”赵政蹲身亲手折下一枝,擎在指尖,“秦地百姓传说此花具有神力,若是遍地开放时,于心爱之人同赏,便可期盼幸福的归来。”
  芸姜接过花枝,仔细端详。
  秦国历年征战四方,妻子们无数次送别丈夫,少女们在等待征战归来的情郎。只有深刻体味等待的痛苦的人,才会这样珍视代表归来的花。
  “王上,历年征战,百姓们,太苦了!”芸姜不禁叹道。
  年轻的君王方才还微笑展开的眉头,却是猝然一紧,嘴角溢出轻啧,但脸上的笑,却犹是挂着。
  芸姜忐忑望了他一眼,擎着花枝的手无力松下,美丽双眸顿时失了夺目光彩。
  一时,两人间竟是起了尴尬,打破原先温馨甜蜜的气氛。幸好,不知哪里飘来一阵悦耳琴音,将这渐冷的氛围引导疏散。
  “这是谁在弹琴?”芸姜转身问追随在后的蒙毅。
  蒙毅快走几步,想要入竹林查看,却被赵政长臂一伸,挡了回来。
  “这不是琴声。”赵政侧耳听了须臾,肯定地说道。
  古琴之声低雅怅然,而此刻乐器,音色高亢优美,有一种难言的柔媚缠绵。
  蒙毅不通音律,可阿若平日在家为他饮酒助兴,也常弹拨几曲,他静下心来仔细一听,却也辨出琴音有别,“王上英明,确不是古琴之音。”
  赵政拉着芸姜,循着柔美音色往竹林深处而去,“走,去看看。”
  墨绿竹节摇曳生姿,赵政用手分竹而过。
  林深处,恰有一不大的平整地方,琴音果是从此传出。
  深绿的竹,浅绿的叶,清甜的风,隐绰的月,都不如月下林中眸光交织的两人。
  蒙恬一身玄色锦袍,坐在竹下,膝上一柄古筝,惑人的筝音自他指尖流淌飘逸,散入空中。
  琉熙仿若白衣天女,持竹为剑,合着音韵而舞,人剑合一,飘飘似惊鸿,绚烂如流云。
  他的筝音忽快忽慢,她的剑招时缓时急。然而,每一个高音,每一个转身,都伴着眼光眸色的缠绵。
  她回首中送出一个接着一个绚烂似霞光的微笑,每一个笑都仿佛飘忽到了他的琴上,幻化为无与伦比的美妙曲调。
  伴随着蒙恬指下音律的高低,琉熙衣袂翻飞中,舞出动人的绝美。
  “熙儿怎么能把剑舞得如此动人?”芸姜感叹道。
  “因为是蒙恬在抚琴。”赵政解□上风氅,披到芸姜肩头。
  “我可从未见过她跳舞。”
  “她若起舞,天下一绝。”赵政颔首一笑。
  两人低低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