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作者:僻处自说      更新:2021-02-17 19:58      字数:4841
  琉熙从未觉得如此地冷,寒风没有一丝温度,如一把把尖刀直直戳在她脸上,漫天小雪不一会儿便成了鹅毛大雪,仿若天地崩裂的碎屑由九天掉落,化为一地瓦砾。
  她艰难地走着,双脚似灌了沉铅。
  子澶眼中的裂痕一路蔓延到她的心里,纵横交错丝丝缕缕侵入周身,无法触摸,更无法抚慰,剩下的只有隐隐的难言的痛楚。
  她曾试想过无数次,他与她并肩而战,双骑飞驰,四剑相辉。待到时光静好时,隐居云梦,携手同老,赌那石径上的花瓣究竟有几许。
  可也许她错了,子澶就是那高山之巅千年不化的积雪,高洁脱尘,他不是凡间的水,也不愿沦落到凡间的江河湖海,无论他的水势可以掀起多么大的惊涛骇浪。
  然而,她却不能罔顾家国的沦丧,不能无视父亲的战死,那一切,是她抛不开舍不掉的责任,也是她重获此生的力量源泉。
  客馆中红炭噼啪,暖意融融,子澶面上醺红让炭火一催,愈发深重,似要滴出血来。醉后本就容易口渴,这会儿室内干热,更是口干舌燥。
  醉意阑珊的人儿斜斜卧在榻上,一手支着沉重的脑袋,不耐地舔着唇舌。
  琉熙取过案上双耳杯,倒了半盏茶水,小心翼翼端上前去,提裙侧坐榻边,一手揽过子澶脖颈,一手轻将耳杯凑到他的嘴边。
  子澶就着她的手中杯盏轻呷了几口,无力倒回榻上,琉熙揽他的臂膀不及收回,身子被他生生带落,伏上他宽阔的胸襟,任由漆盌跌落在地,半盏清茶晕湿裙裾。
  她一手仍压在他脖颈下,另一手环上他精壮的腰身,侧耳俯在他的心口,听着深处有力的搏动。
  “子澶,别丢下我一个人,求你……”她收紧了手上的力道,将对方紧紧拥进怀里。腰间蓦然一紧,被子澶牢牢圈进怀中,携着酒气的滚烫气息迫近耳鬓。
  犹未及回抱他,子澶却向榻内一翻,将她牢牢压进怀中,滚热鼻息呼出,灼灼吹在她的唇上。
  琉熙抚过他挺俊的眉眼,冰凉掌心贴上他醺红面颊,“别丢下我,求你……”
  她的哀求断续,被封缄在他的唇间。他的唇舌带着酒后的灼热,点燃彼此情愫,健臂一揽,将她紧紧箍进怀中,揉入骨血。
  她的舌尖柔软缠绵,寸寸勾摄他的神魂,撷取他口中残余酒香,度去丝丝女子清甜。任由他从唇上狠狠啃噬,直吻到耳珠,将她耳上玉珰连着垂珠一并含入,细细吮吸,唤起她低低的嘤咛。
  “子澶……”她轻展玉臂,由他腋下穿过,紧紧拥住他,嘤咛在他的唇瓣深入衣领印上肩头时化为一声低低的呻吟。
  他的喘息渐渐沉重,原本不高的领口似是一道高槛,隔开紧密贴合的躯体。琉熙握了他的手,解开腰间素绢铜铃,去抽束缚住绝美胴体的裙带。
  子澶倏然停了手,一手支起身子,迟疑凝视琉熙。
  “子澶,我只有你,别走,求你……”
  琥珀瞳色蕴满款款深情,仿佛天地在她眼中,唯有他一人。
  那一世,父亲战死后,母亲当日便殉情自刎。邯郸城破,秦王大开杀戒,虽是不能确定,可哥哥也恐是凶多吉少。一时间,便只剩下她,后来,她也死了……
  “熙儿,跟我回去。”子澶的吻无声无息落下,印在琉熙的唇上。
  “求你……我只送公主入秦,大婚过后,我就跟你回去,以后我们生儿育女,老死山中。”柔荑附上子澶双颊,她的额头轻抵他的。
  只要公主安然入秦为妃,一切就都可以改变,父亲的命运,母亲的命运,邯郸的命运……
  “熙儿,只要踏出这一步,你便再也回不了头了!”他涔涔酒泪滴下,湿了她的唇,咸苦直抵心间。
  “就这一次!我绝不反悔,求你了!”她死死拽住他的衣袖,额头抵在他的胸前,痛苦做出最后的哀求。
  可子澶终是坐起身来,方才的酒意似是都已散去,发髻散做凌乱长发,他绝然背过身去,离榻走远,出了屋门才叫道,“木子,吩咐车马,启行回云梦。”
  木子由屋内迎出,深深一揖,并不敢多言,反身小跑离去。
  暮色中渐行渐远的身影,如果一并长剑刺入琉熙心口,生出支离破碎的痛楚。
  她理了理衣襟,站起身来,抹干腮上的眼泪,他与她的泪早已交织在一起,再也分别不清。
  “子澶,”琉熙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轻唤他,见他顿了顿脚步,忙赶上去说道,“我是赵国人,邯郸有我的家,父亲母亲和哥哥是我的亲人。我知道你的父母早已经不在了,所以你不能理解我对家国的牵挂。可我既然愿意走进山中与你偕老百年,为什么你就不能为了我走出来?”
  暮色雪花遮蔽子澶身影,只落下一个模糊迷离的轮廓,“阿璃也曾问过,为何我不能为她去做争天下的人……”
  他的话犹未说完,却被琉熙生生打断,“原来是楚国的公主不愿陪你终老山中,所以你才选了我?既是如此,我再不强求,你走吧!从此山内山外永不相见,你既不愿出来,我也不想再进去。”
  她眼中有汹涌的泪涌出,在奔跑中沾湿了衣袖,与飞舞的雪花交融在一起,不知是泪化了雪,还是雪冷了泪。
  18
  18、奈何春归无觅处 。。。
  作者有话要说:唉,现实的世界好残酷。
  某春工作的集团公司,有一个下属的子公司因为长期亏损要关闭了。负责日常经营的副总,本来怀孕生子去了。可因为解除劳动合同的事儿跟公司谈不拢,所以表示要来上班。HR部门超级做得出啊!人家是副总呀!级别比某春不知高几级,居然剥夺了原来的单间不给人家坐,在外面大办公区域划了个小座位给她。
  各种欺辱,有木有?!
  某春忽然有一种兔死狐悲的哀伤……去年,我有事找她,还必须恭恭敬敬去敲她的门,今年,她坐在外间里,我坐在独立办公室。一个人得势和失事,居然待遇差别如此之大。
  亲们,安慰安慰某春吧!拿神马安慰,乃们懂的!泪目瘪嘴抽泣可怜状……——早春芳华(这货目前还在单间)
  赵宫还是那个赵宫,只是没有了木芙蓉,不见了甘露殿。
  素帛交领深衣,腰间宽束锦带,乌发结做单髻,银环叶冠箍起,玉面珀眸,飒爽英姿。殿宇深处,三层席上,直直跪坐翩翩贵胄公子,向座上一长一幼两位美人深深一揖。长者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幼者年方及笄,干净明丽。
  年长妇人妃色曲裾,垂髻低绾,显是赵王妃嫔,嘴角温静笑意薄含,眼中却是冷漠淡然。她看了眼座下跪着的人,笑道,“这究竟是武安君的爱女呢,还是爱子?”
  侍立侧旁的绿衣女官,正是黛姬,听年长妇人如此一问,小趋上前微一欠身,笑答,“这是武安君翁主。”
  “那怎么做男子打扮?”及笄女子一身胭脂色襦裙,眸色清澈如洗,隐出淡淡笑意。
  女官不以为然,低声答道,“公主让她抬头便自然知晓。”
  及笄女子低下腰身,探身张望座下跪者的面容,娇笑说道,“翁主快快免礼,抬起头来,让芸姜一见。”
  “琉熙见过芸姜公主。”跪者直坐踵上,抬头相见。
  单髻之下,交领之上,略去男装简约,人间绝色不过如此。
  “嗯……我看也还是男装的好。”年长妇人神情不由一滞,稍稍定神后,方才似乎不经意地说。
  “委屈翁主了。”芸姜公主目光定定黏在琉熙面容之上,娇柔语音如同探春细雨。
  “一切以护卫公主入秦中选王妃为要。”琉熙深深一拜,额头触于手背。目光趁势扫过座上两人,芸姜公主,前世于宫宴之上早已见过,红颜依旧,只是不知此生能否逃脱韶华早逝的命运。而年长的妇人正是公子迁的母亲,她前世的婆母——柳夫人。
  “听黛姬说,你弓马娴熟,武艺了得?”柳夫人问道。
  “略通一二。”
  “略通一二可不行,此次奉嫁选取女官,虽说这能入眼的不多,可宗室女子不说上百,也有几十,放着那么些可以做媵妾的不要,为何偏偏要你武安君的翁主去做送嫁?”柳夫人不依不饶,招手唤来殿前武士,“还是试一试的好,也让本夫人好安心将公主托付给你。”
  “夫人,殿内不宜使用利器。”黛姬欲替琉熙解围。
  “我早有准备,”柳夫人指指殿角几案上的几柄木剑,侧头向琉熙嫣然一笑,“这殿前武士剑术粗陋,就请翁主不吝指点一二吧。”
  话音刚落,六名玄甲尉官脱靴入殿,隔着丝竹屏风向殿深处四人单膝行礼后,便站直了身子,接过婢女捧上的木剑。
  琉熙心中冷哂,赵宫护卫皆是精锐,如何可能剑术粗陋。即便要试身手,以一当六,也实在是过了一些。但转念一想,却觉得如此也好,自己在山中学剑,虽是每日与木子和子澶过招,但还未真正和人交过手,不妨可以趁此机会一试深浅。
  她走出屏风,自婢女手中取过一柄木剑,不疾不徐步至六名尉官之中,螓首峨眉,巧笑倩兮,手中木剑也不举起,只是浅握掌中,低垂身旁。
  “翁主,在下得罪。”电光火石一击随语声而来,一柄木剑当头压下。
  琉熙不慌不忙,轻旋退开,剑刃只微微一挡,挑开对手强压下的兵器,顺势俯身扫腿,直袭来者下盘,动作迅如流星,姿态却宛如舞蹈,那人神识犹集中在手上剑招,身下根基却已尽失,应身倒地间,琉熙剑尖直抵要害。
  杀招已出,却只点到为止,她反身一踢,将落败之人挑出战圈。
  其余五人目睹方才景象,也顾不得以多欺少胜之不武了,一气冲上,各自使出绝招,企图一击即中。
  琉熙身如落英纷扬,于空中翻滚,袍角衣裾飞腾出绝美的胜放花朵,似乎躲开那些致命攻击,却只是顺势而为。
  对手五人招招落空,一时竟失了神,待再回过劲来,琉熙脚上丝履却已扫到自家的面额之上,“嗵嗵嗵嗵嗵”连着五声闷响,人高马大的五个尉官尽皆肿了门面,每人右边面颊一片红辣印记,一人一记,童叟无欺。
  才在羞愧欲死的境地,木剑却又如迅雷般袭来,剑锋直抵要害。一人中在心口,一人被抵脖颈,一人当头闷击,还有两人……方才那一脚便已倒了。
  一地狼藉中,她如风中子,翩翩而落,连衣襟都纹丝不乱,手上木剑仍是浅浅而握,低垂身旁。一手悠然背于身后,仿佛并非刚结束一场苦战,而是正要去赴琼林盛宴。
  地上的落败者,连滚带爬跌出殿外,殿内一时间安静地只能听到滴漏嗒嗒,炭火噼啪。
  “好身手!”芸姜公主拊掌笑道,缓缓从屏风后步出,“有熙儿姐姐陪伴,莫说是入秦,就是要芸姜去匈奴之地,芸姜也不害怕了。”
  琉熙心中也是暗自一惊,平日里每每与木子、子澶对手,即使得胜,也不过一招半式的小小得逞,如此以一当众,倾力相搏,还能完胜,实是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
  “公主谬赞。”她忙向芸姜一揖,又入内跪坐于柳夫人面前。
  “剑术却是名不虚传,只可惜你是未嫁女子,送公主入秦,也不便抛头露面,否则,倒是能襄助内史为公主谋求王妃之位。”方才已刻意刁难的柳夫人仍是不愿就此放过琉熙,漾出动听嗓音的口舌,似是毒蛇吐出的信子。
  琉熙暗暗叹息,前一世,她是婆母,自己是儿媳,两人一歌一舞,春风中也曾花下相携漫步,夏雨中她也为她摘过莲蓬,秋虫鸣叫时并坐淡然笑语,冬雪卷卷日炉边把酒观梅。
  原来变了立场,一切竟会如此天差地别。
  “夫人,”黛姬躬身上前俯头低语,“翁主此次是与夫君一路自云梦返回的。”
  “哦?”柳夫人淡扫蛾眉微微一蹙,“如此说来,怪不得那日公子宴寿,邯郸城中未嫁的官家女子都来了,独独翁主未来。”
  琉熙恍然大悟,原来错在此处,“琉熙正是宫宴那日返回邯郸,夫君子澶乃是山中闲淡草民,不惯宫城繁华。况且一路归来,风尘仆仆,实在不敢草草入宫赴宴,面见王上与夫人。”
  “我怎么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