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僻处自说      更新:2021-02-17 19:58      字数:4844
  “师兄,我好想师姐能一辈子那么站在门外等我们回来。”木子提着沉甸甸的竹篓,低声说道。
  子澶垂首,似在沉思,忽然,喃喃道,“我也想。”眼前草庐炊烟袅袅,屋前竹篱围出的小院里放着竹桌,铺着竹席,挨着篱角种着蓝色的小花。篱前女子素裙宽带,翘首眺望,目中写的满满的,皆是眷恋。如此情景,何人不爱?
  “饭已经做上了。”琉熙见他们回来,笑着说道。
  初来时,琉熙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一切皆是木子打理,渐渐的,她也学着生柴浆洗,煮水做饭。
  那一世,她曾是连庖厨小门向哪开都不知道玉琉夫人,若非重活一次,恐怕就连自己也想象不了,她居然会做这些琐事。可虽是琐事,却透满温馨喜乐,袅袅炊烟竟比殿中熏香更易渗入四肢百骸,直达心间。
  木子向她挑眉一笑,举举手中竹篓,“我去做鱼汤。”
  “不是说今日没有鱼汤可喝吗?”琉熙夺过竹篓来,咽了口口水,探头向里张望后,鼓腮瞪了眼木子,“你又戏弄我?”
  “师姐,你怎么总上当呢?”木子得意大笑,夺回鱼篓来,往灶上去做汤羹。
  “你……可恶……”琉熙气得直跺脚,这个小木子,打她入山那日起便处处作弄,眼前已长成清俊少年,可顽劣本性丝毫不改,真真一个扮猪吃虎的高手。
  “熙儿,”琉熙正在恼羞成怒中,却听身后子澶柔声唤她,暮然回身,红了双颊,只见子澶从衣襟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陶瓶递给她,说道,“这个药,用于去除陈年疤痕,我配了有些日子了,却不知疗效如何,你先在阿璃打的那道伤口上试试。”
  琉熙纤指轻握瓶身,眼里有一丝感动,“谢谢师兄。”过几日便是她及笄,虽说是再世为人,可及笄,对于一个女子,总是难免挂怀的大事。隐隐希望他能记得,却又明白他不会记得世间俗事。如此也好,有了这瓶药,就全当是及笄的礼物吧。
  琉熙神思有一丝恍惚,定定看着子澶绢帛前襟,却听木子健步踢踏,已端出饭菜,“来吃饭了。”
  子澶轻推琉熙肩头,携着她并肩跪坐到竹案前,“吃饭。”
  春末夏初,天高云淡的天气极少,偏生这几日难得的晴好。吃罢了饭,木子移去竹案,三人并躺在地席上,碧蓝星空入目,晚风徐徐吹过,带来清甜草香。
  木子白日里骑马捉鱼,只躺了不多时,就沉沉睡死过去,均匀鼻息一起一落,带出微酣声响。
  琉熙掩嘴一笑,依旧仰卧望向天上闪烁星辰,漫天宝光缀在蓝绸夜海里,近得仿佛只要一个伸手,便能触到,抓在手里。
  猝然,西边天角一道异光闪落,划碎蓝绸夜空,可只是一瞬,便消逝无踪,恰像消逝的生命。
  “是彗星。”子澶似在自言自语,“又一颗人间星辰要落了。”
  琉熙闭了闭眼,回忆方才只一刹那的绝美,“好美啊!可美得却是那么凄凉,那星星就像是从心口上划过去一样。”
  “熙儿觉得凄凉?”子澶问道。
  琉熙抚了抚冰凉的衣襟,“是啊!不知为何。”
  “熙儿想家了吗?”
  “想。想母亲,想父亲,想哥哥。”琉熙眼里尽是暖意,侧头转向子澶,也恰迎上他的双眸,“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也是父亲唯一的女儿,到了除夕分糖糕的时候,最大的那块总留给我……母亲会围着火盆跳舞,父亲击节……师兄,你也在思念你的亲人吗?”谈笑间,琉熙只觉子澶的眸色越来越暗,渐渐如荒漠一般死寂荒芜。
  “我已记不得父母是什么样子了,是伯父把我从尸骨堆中找出来,带回都城,又送我来云梦山学艺。我没有亲人了。”子澶的声音像是哀鸣的野兽,穿透琉熙的耳膜,如猛锤,重重打在她心上。
  “师兄,”琉熙温软唤道,“你,我,木子,我们是亲人。我和木子下山来骑马,你不想念我们吗?”
  子澶笑了,幽暗双瞳中有了光亮,一如天上璀璨的星光,“会。”
  琉熙满意地点点头,又仰头看起了星空,心间充斥着一种莫名的情愫,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未曾感受过的情愫,暖暖的,似又带着些许忐忑,明明是欣喜,却又夹杂不安。
  木子酣甜鼻息呼哧呼哧轻喘,琉熙的眼皮也愈见沉重,不知不觉间沉入梦乡。
  初升的晨曦金光万丈,照醒睡梦中的琉熙,她惺忪睡眼微微一动,身侧原本支头凝视她的子澶赶忙躺下装睡。
  昨夜,琉熙和木子都睡了过去,子澶看她俩睡得香甜,不忍搅扰,又怕山中有野兽,只好点起柴堆来守候在一边,又取出被褥来给两人盖上。
  琉熙眯着双眼,迷蒙中的晨色如梦如幻,静溢山谷中剩下的最后几枝桃花犹如被红纱笼罩,一眼望去,似乎整片山谷都化成了迷迷雾雾的绮丽烟霞。
  身旁之人挺秀的侧脸,被如泼绮霞染成淡淡金色,映出他飘逸出尘,卓尔不凡。
  木子睡得四仰八叉,均匀气息一起一伏,酣梦正深。
  琉熙轻轻撩起面纱,屏住呼吸,蔻色薄唇颤颤巍巍,贴向子澶的面颊。
  木子忽然一个转身,侧卧过来,一腿居然搁到子澶身上,吓得琉熙惊跳起来,亦带起身上被褥,将睡在一张席上的另两人也惊醒,睁眼木木望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伦家今天早上睡过头了,然后中午吃了好吃的火锅,发现又想睡。可素,就是这样,伦家还是木有忘记来放稿子,亲们素不素该表扬一下?不如,冒个泡吧?再或者,收藏一个?——早春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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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玉影翩跹痴流年 。。。
  作者有话要说:啷个里格啷,某春今天心情好好,今儿中午和同事去了一个很美的地方吃午饭,饭后因为同事喜欢星巴克的赠品——交通卡套,某春很爽快刷卡买了会员卡,结果居然抽奖中到一杯免费饮料,哈哈哈,心情那个愉悦!希望某春今天能把好运也带给各位亲,么么……——早春芳华
  琉熙本就慌乱,被席上两人一望,耳边忽而砰咚砰咚异常隆隆,细细追究,才发觉,原来竟是自己的心跳,如雪双颐顿时燃烧起来,火辣辣得直红到耳根。
  “那个,我饿了,木子起来做饭。”她也寻不出借口,只好蛮横撒娇。
  “哦。”木子无辜眨了眨清俊双眸,不情不愿坐起身来,又在席上赖了一会,这才往屋里灶台上去做饭。
  不一会儿,粥菜便都齐备。琉熙在房里漱洗得当,换了衣裙出到院中,跪坐下来与子澶、木子并坐而食。
  琉熙戴着面纱,每每进一口食,都要撩纱掩面,故而吃得最慢。子澶和木子一碗粥已下肚,她却仍剩大半,另两人早已习惯如此场景,也不催她,对坐闲话,仿佛浑然不觉。
  “木子今日去打些野味来,晚上我们架柴烤肉吃。”子澶吩咐道。
  “好啊!师姐跟我一起吧,师姐采药,我打猎。”
  “这样再好不过。”子澶敛袖看向琉熙,见她并不反对,才接着说道,“今晚有酒。”
  木子贪杯,听说晚上有酒喝,拊掌而笑。倒是琉熙心里又暗暗思忖起来,“天外天”上并没有酿酒的器具,平日里,也不见子澶操持这些,可他们却总能时不时尝到美酒佳酿。脑中思虑纷乱闪过,琉熙面上却是抬眸一笑,“好啊!”
  木子见琉熙吃的差不多了,进屋取了弓箭药篓出来,背在肩上,静候一边。
  琉熙放下手中木碗,理了理衣裾起身,两人并肩出了竹篱,往谷外山口走去。
  半日下来,木子和琉熙皆是收获颇丰,药篓半满,木子手中更是提了沉甸甸的几只雉鸡。
  “师姐,你看,”木子小声俯在琉熙耳畔,指了指不远处一颗桦树后的灰影,“好像是只狍子。”
  “嗯。”琉熙双眼放光,手上已跃跃欲试去解腰下素绢铜铃。
  木子摁住琉熙玉手,俏皮地冲她一眨眼,举起手中玄弓,似是在说,“看我的。”他身形轻盈灵动,唰唰唰几个箭步靠近过去,张弓就是一箭。
  却是未中,狍子倏然几个轻跳,穿梭于桦树林中。
  木子紧追不舍,琉熙也赶忙随上前去,两人全神贯注于将要到手的美食,都不愿轻易放弃。却不料,不经意间已经追出山口,隐约可见林外山道,倒是那只狍子不见了踪迹。
  木子丧气地垂头一叹,琉熙却温存而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看了眼天色。此时已近日落,暮气渐起。
  “我们回去吧。”琉熙说道,又指指木子手中的几只猎物,安慰他,“今天收成已经很不错了,看,好几只山鸡呢!”
  木子顿了顿首,转身就要随琉熙回去。忽然,身后山道上传来纷乱脚步声,其中偶尔夹杂几声马蹄踏踏,那步声听来,分明就是战靴橐橐。
  琉熙眼中精光一闪,忙拉住木子躲到巨石背后,借草木掩住身躯,探看外间情景。
  烟尘滚滚过后,狼狈奔逃进山的小队人马,终于得见真容。
  几个持铍秦兵奔跑在前,紧随其后的是两员仗剑的校尉,护着长铍扎成的一柄担架,末尾三骑断后,三骑中两人,看穿戴,应是秦军中的骑长,另一匹红棕烈马上,一员玄甲小将,眉目英挺,年纪虽小,却已透出雄姿飒爽。
  担架上的人似是伤得不轻,已经昏迷,架着他的长铍下不时淌下的暗红血水,早已浸透血色披风。那小将的战马亦受了重伤,后蹄上一箭深入骨血,可马儿却也透着主人的风骨,似是竭尽全力忍着伤痛,随队慢驰。
  看这情形,分明是一队败走的兵士,可纵是冷眼旁边,也瞧不出他们有半分乱了章法。
  “此处已经是云梦深山了,魏兵一时追不上来,小将军,我们在那片树林里歇一歇吧!蒙老将军伤势沉重,也受不起如此颠簸啊!”队前一员持剑校尉向红棕马上的小将询问道。
  小将在马上躬了躬身,跳下马背,向着校尉一抱拳,“听于大哥的。”
  校尉一握小将抱紧的双拳,朝着随队兵士挥手,指了指琉熙和木子藏身的那片树林,“兄弟们,去林子里歇一歇。”
  琉熙心中一紧,无奈那队人越靠越近,她只得一手捂住木子口鼻,一手轻抚砰砰乱跳的心口,屏气敛息,藏着不动。
  “哗啦……”不料,竟是方才追赶的那只狍子惹事,刚才存心要抓它,倒是遍寻不着,此时偏偏又蹦跳出来。
  “将军,有只狍子,正好抓来充饥!”一个兵士叫道。
  玄甲小将背手取下壶中弓箭,“看我的。”
  那狍子似是觉察到了对准自己的箭尖,小眼一转,蹦蹦蹦几个轻跳,向着琉熙和木子躲藏的巨石跑来。
  琉熙心里暗自叫苦,恨不能一脚把那小畜生踹出去。
  “是谁?”玄甲小将追赶猎物而来,轻易便发现了匿身巨石之后的两人。
  琉熙只得闪身而出,“是我。”
  现身直面的刹那,相对两人皆是一怔。
  琉熙一瞬不瞬盯住身前的小将,皮弁束发,玄甲宝弓,昔日英武少年,一转眼,竟已长成赳赳武夫。她眼中宝光流转,太液池边杏花雨下,蒙毅冒失撞入她怀中的情景跃然浮出脑海。
  蒙毅懵懵望着三步开外盈盈站立的少女,素绢衣裙包裹出玲珑身躯,掩面绢纱上一对绝美玉眸柔光闪烁,如同春日池上轻漾碧波,声如黄鹂娇啼,态比月中嫦娥。眼前之人分明陌生,心底却是难抵熟悉的温情。
  蒙毅放下手中弓箭,问道,“姑娘可是隐居此处的高士?”
  琉熙一愣,她并没有亮明自己的身份来历,可蒙毅却只一照面,就猜出了大概。不过转瞬间,她释然一笑,云梦山中隐居高士,并非她一人知晓,再看她此刻所着衣衫,一看便知不是山中樵民,那自然就只能是隐士了。
  于是答道,“正是。”
  “在下蒙毅。”蒙毅向着琉熙恭然一个抱拳。
  琉熙瞥了眼担架上的伤者,不由向后大跌一步,方才隔得远,这会儿走得近了才认出,那伤者不是别人,竟是蒙骜。
  盔下鬓角银丝闪亮,宽厚肩背上密密插着几支断矢,他匍匐于担架之上,牙关紧咬,眉头紧紧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