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作者:僻处自说      更新:2021-02-17 19:58      字数:4891
  随着最后的一个高音,琉熙轻摘面纱,抛向夜空,舞姿定格为一个再无可比拟的回旋。
  子澶收起手中湘妃竹箫,几乎就要飞身跃入杏林之中,一睹那天人的容颜,忽而,一个迟疑,他收敛了步子,又默然坐回屋脊之上。
  ********绝武********
  春日午后困乏,琉熙一手支着头,好几次差一分头就要磕上案上竹简。
  迷迷蒙蒙中,又见木子欢笑跑来,腋下夹着几截不足三尺长的细竹。
  木子扯起跪坐的琉熙,塞给她一截细竹,“师姐,陪我玩打架。”
  “什么?”琉熙顿时醒了神。
  “师兄说的,你要陪我玩!”木子挥舞小拳头,肃色看向琉熙。
  琉熙无奈地耷拉下脑袋,子澶还真是说过这话,“好吧。”
  木子满意得点点头,拽着琉熙出了竹屋,“来吧。”
  “怎么打?”
  “就这么打呗!”
  “怎么这么打啊?”
  “师姐,那木子可就先动手了。”木子不怀好意嘿嘿一笑,向后一个轻跃,不复往日的笨拙,细竹由左手转右手,当胸便是一刺。
  琉熙慌忙中惶了心神,只差半分便要被他刺到,脚下运力,以一个回旋舞姿转开。方回头要骂,木子迎面又是一挑,似是欲挑开她面上轻纱。她只得接着一个退转,腰肢向后轻挽,躲过眼前劫难。却不料,还不及起身,木子的细竹已横劈扫向她的小腿,只是脑中闪过一念,琉熙顺势抬手用手中细竹搁开那重重一击。
  两竹相触,一阵噼啪,琉熙手中细竹应声而裂,她这才觉察,木子手上气力了得,与她相斗,尽是出了真招。
  木子停下手中动作,歪头嘟嘴向琉熙吼道,“师姐……让你陪我打架,你老是躲什么?给你竹子,就是要你反击的啊!至少你也可以拿它挡我呀!”边吼边取过一边备着的其他竹子,又扔了一截给琉熙。
  “知道啦!”琉熙接过细竹,牢牢握在手中,等着木子再次发难。
  原以为木子这会又会是方才那招当胸一刺,却不料那小子一个侧身,奋力跃起,细竹狠狠从琉熙右肩上方劈压下来,琉熙下意识里又是脚下运力,右肩微微一低,整个身形弯向左侧,舞动中避开那记猛劈。
  木子气鼓鼓骂道,“又是躲,你就不能拿竹子给我挡回来?”嘴上骂声飘出,手上招数却是不停,单腿立地,手臂如鹤翼双展,细竹眼看就要抹过琉熙咽喉。
  琉熙双手各持细竹一端,抵向木子的竹锋,手中竹节又一次应声裂开。
  “嗯……”木子一脸小大人神色,抿嘴点点头,“这回还行!”话音未落,一支竹截又已塞到琉熙手中,“再来。”
  琉熙即便蠢笨如猪,此刻也明白过来,木子这是在拿招喂她,陪她练剑。连忙握好竹截,全神贯注,等着木子变换招式。
  “身子太紧……”
  “又躲?”
  “你就不能使点劲?”
  “那只手干嘛的?”
  ……
  两人持竹相击,琉熙手中竹截换过一支又一支,可木子手中竹截却至始至终不曾碎裂。
  直到最后一支竹截被琉熙用裂,木子似是无趣地抛下武器,“没意思……不玩了!”小手抹抹额上汗珠,垂着脑袋一步一摇向着自己的屋子走去。
  “木子,”琉熙叫住他,眼中光华柔软如纱。
  “哎,哎哎,你可别那么看我,我就是找你玩儿。”说着,伸出食指竖于唇前,“你可别找师兄告状。”
  “行了,”琉熙双眼笑似月牙,“就你,若不是师兄授意,你敢那么拿招喂我?”
  “哎呀,师姐,你什么都好,就是不懂得装糊涂!”木子啧着嘴摇了摇头。
  “好木子,师姐给你酿花蜜吃啊?”
  “真的啊?”毕竟还是一个孩童,诱之以美味,他又岂能相拒。
  琉熙一笑,“当然是真的,回头给你酿上一大罐。”
  “师姐,我要去做饭了。今日练剑晚了,再不做饭,我们可要饿肚子了。”木子向着琉熙挥挥小手,奔跑的小身影渐渐隐入杏林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今天工作好忙,下午本来想关门码字的,可是居然要开会。可怜的某春……——早春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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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尘世铅华云梦外 。。。
  作者有话要说:澶——chan,读第二声。意为平静的水面。
  亲们是不是觉得师兄此人很合乎他的名字呢?其实不是哦,他后面还是很冲动,是很不平静的小朋友。
  说到这里,看到这章都还没有给某春收藏和评论的亲,某春很不“澶”了。嗯……知道该肿么做咩?
  ——早春芳华
  用罢晚膳,琉熙踟蹰许久,心思百转千回,如何也鼓不起勇气来,主动去找子澶探讨秦魏之战。
  为了分散心神,干脆找出陶罐,又到屋前梧桐树下挖出大洞,将花蜜细细酿上,可只觉手下动作颠三倒四,一会忘了洗陶罐,一会忘了放桂花,分明就是心不在焉。
  好不容易一切就绪,就差封上罐口,偏偏手湿打滑,不慎间陶罐脱手,摔得粉碎,一晚上的辛苦顷刻付诸东流。
  琉熙忿忿掷下手中罐盖,犹不解恨,又跟上跺了几脚。这才重重踩着步子,穿过杏林,往木屋中去找子澶。
  “轻着点,踩坏了地无碍,只是不要踩疼了熙儿的脚。”子澶被她狠踏的脚步惊醒,抬起沉溺于沙盘的双眼,泄出溪水般温柔注视。
  她这才方觉失礼,连忙站正了,盈盈一施礼,“子澶师兄。”起身间恰迎上清润似水的深黑瞳眸,心神一阵摇颤,颊飞双晕,不由垂了眸。
  屋里刹那一阵压人的宁静,子澶定定看她,他总是不自觉地默默观赏眼前那人,她是与众不同的,不过十二岁的年纪,浑身上下却隐隐绽出不同寻常的高贵与柔媚。可不经意间的一个瞪眼,一句嗔骂,一下跺脚,又蕴满少女任性娇嗔。
  “熙儿有事吗?”子澶抽回神思,一如既往的温柔问道。
  琉熙欲说还休,颊上绯色愈加深重,深吸了口气,方道,“师兄明明应该早就知道魏国已经攻取了雍丘,却怎么不来找我?”
  子澶双目弯起,若初升的月牙,眸中光韵飞扬,“你我有约,若你输了,就认真研习医术。现在你已经做到了。有些事情只要彼此明白就好,又何必偏要点破?”
  “可,我们也有约,若是你输了,就教我剑术。现在是熙儿输了,又为什么……”
  琉熙的话才说了半截,却被子澶笑着截住,“我教你了吗?”她不由一怔,目瞪口呆。
  却是子澶又笑了,“是我教你的吗?”
  琉熙也不禁莞尔,掩嘴敛眉巧笑,四目恰恰相对,彼此皆一颔首。
  “熙儿愿向师兄请教。”她踌躇着开口。
  “什么?”子澶低头看她,目光充满鼓励。
  “秦军究竟是为了什么,要一再猛攻魏国长平一线?”她仰头,切切问道。
  子澶回身,走近屋中后墙,轻拽墙上垂着的一条锦绳,身后垂帘霍然洞开,露出半墙羊皮缝接而成的地图。
  琉熙心驰神往,走上前去。
  他修长指节优雅抚上图面,“看,这是函谷关。”说话间,指尖缓缓向右轻移寸许,蜻蜓点水般掠过几处红色标注,“这是山阳、长平、雍丘、酸枣。”说罢,回眸殷切凝视琉熙,“看出什么来了?”
  “秦军就像一把刀,齐齐刨开一道口子。”她美目圆睁,全神贯注。
  子澶又问,“这道口子刨的地方有什么特别的?”
  琉熙视线循着子澶指过的路线一路扫视过去,忽然,她叫道,“这道口子正好把燕赵和楚韩分开!”
  “对了!”他投来赞许一笑。
  她犹自不解,“可为什么要分开燕赵和楚韩呢?”
  子澶悠然说出两字,“合纵。”
  “合纵?”
  “对,合纵。合纵起于苏秦,意在合六国之力,一齐抗秦。秦国纵是再强,能敌得过山东六国吗?”子澶笑问。
  “不能。”
  子澶颀白手指再一次划过地图,殷殷凝视琉熙,“现在能想明白为什么要分开燕赵和楚韩了吗?”
  琉熙恍然大悟,“这样就断绝了南北四国的联络,使他们不可能合纵抗秦了!”
  他欣慰地点头,“所以……秦国猛攻长平一线……”
  “秦军猛攻长平酸枣一线,意在打通函谷关到东边齐国陶邑的土地,将燕赵和楚韩拦腰断开,使六国再不能合纵抗秦,然后个个击破!”琉熙一气呵成将结论说出,亦引来子澶深重笑意,撼得她心上一阵酥软。
  她退后一步,微一欠身,想要告退,却被子澶叫住,“我们再赌一局!”
  琉熙挑眉看向他,只见他递过案上所置简片,说道,“燕国用剧辛为将,讨伐赵国,赵国老将庞煖率军抵抗。我们来赌赌,这战结果如何。”
  她抬眸嫣然笑道,“假若我与师兄所想相同呢?”
  子澶温和依旧,悠然说道,“这次,只要熙儿说中,就算赢了。”
  琉熙心里暗暗得意,因为此战关系赵国,战况结局,她一清二楚。便笑道,“那个剧辛早年居于赵国,与庞煖将军相交深厚。依熙儿看,他一定是觉得自己对庞将军了如指掌,所以才趁着赵国遭遇秦国几次强攻,国力衰弱的机会,攻打赵国。”
  “那照熙儿说起来,这战,赵国能胜?”子澶问道。
  琉熙扬眉吐气道,“不但赵国能胜,庞将军还可斩杀剧辛,俘获燕兵两万。”
  “哦?”琉熙此一答惊起子澶深深诧异,“如此肯定?”
  她眼中透出笑意,重重一点头,“师兄就说赌什么吧!”
  “熙儿想要什么?”
  琉熙想了一瞬,说道,“如果熙儿赢了,就要师兄亲自教我练剑。”
  子澶从琉熙手中抽回竹简,笑道,“你先打过木子再说。”
  “那就请师兄将我屋前的木芙蓉统统拔了。”琉熙撒娇地微一动身,不自觉溢出别样动人风致。
  子澶一阵怔忡,垂眸似在沉思,半饷才抬头道,“可以,那拔了芙蓉,要种什么?”
  “杏花。”她粲然笑意渗出珀色瞳眸,屋内高亮灯盏照出她眸色澄净如许。
  弦月转过中天,夜色渐深,子澶仰头望了眼窗外天色,柔声道,“不早了,熙儿回去歇息吧。”
  琉熙循着他目光望向墨蓝夜空,脚下却犹自站着不动,寂静无声中流转盈动情愫,子澶不由沉醉,她却忽然开口,“明明是熙儿输了,师兄为什么让木子教我练剑?”
  “是我看错了师妹,误以为你身上戾气过盛。”子澶凝神远眺杏林,堆雪杏花下的艳绝一舞不禁抚上心尖,能做那样一舞的人,心中又怎么可能只有恨意呢?
  “师兄原先说过,熙儿身上的戾气过重,怎么现在又觉得自己错了呢?”琉熙仰头凝望着他,满腹狐疑。她明白,子澶是对的,她心里确实积满了不甘,怨愤,仇恨……那不能无视的家国破碎,岂是想忘便能忘却。
  “你也有认真修习医理,不是吗?”他笑问。
  “就为这?”
  子澶广袖飘忽,白绢深衣托着昏黄火光曳过,走入重重厚帘,只余下琉熙一人沐着清冷月华独立于沙盘一角,只听得远远飘来一句,“去睡吧。”
  ********绝武********
  云梦脚下,山势合抱形成谷中一片平地,依山遍植桃花,围出不小马场,琉熙□桃花马如疾风簌簌越过沟壑木栏,终被她手中缰绳控住,稳稳停在炊烟袅袅的草庐竹篱前。
  “天外天”耸于云梦之巅,虽是宁静喜乐却不能用于练习骑射,此片马场不知是新辟还是故有,恰好位于云梦山谷之中,由后山小径直下,便可直达谷中。
  数月之前,一日木子陪琉熙练完剑,忽然惊呼,“师姐,你占我便宜!”
  琉熙胸中一口淤血差点喷将出来,“木子,你又胡说什么?”
  “我每日陪你练剑,你都没有回报我!”木子若有所思托腮看向琉熙。
  “我不是酿花蜜给你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