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6 节
作者:西门在线      更新:2023-06-28 13:58      字数:4770
  “噢?”苏武也觉得这很诱人。
  “苏大人,人心都是肉长的。谁不疼爱自己的老母和妻子儿女?所以董仲舒老先生当年曾有过对匈奴‘质其爱子而累其心’的高招,可惜汉皇没能采纳!要是汉皇当日大兵压境,非要乌维单于交出太子来才能出兵,把后来的儿单于弄到大汉去学学儒术,那儿单于后来能那么残暴吗?”说到这些,狄山便口若悬河。
  “这跟我们离开匈奴有什么关系?”苏武听不懂。
  “关系可大咧!”狄山继续说:“苏大人,你想想看,我狄山信奉的谷梁学说,与董仲舒公羊学说势不两力,为什么欣赏他对匈奴‘质其爱子以累其心’的话呢?这是一个向匈奴心窝时扎针的高招!”
  虞常自从那天在庭上没能当成通译起,就一直在寻找着自己的位置,是他这个通译先从匈奴人的议论中,得知狄山还有返汉之心的,于是他绕过了卫律,直接与狄山发生了关系。没想到二人一拍即合。是的,自已两番从大宛归来,一次差点被皇上斩首;第二次虽然跟着李广利的得胜之师返回,却因无甚功绩而被皇上置若罔闻。这回皇上让他随丰苏武来到匈奴,虞常也想立一些奇功,回去争得个封侯得爵,封妻荫子呢!眼下听到狄山如此罗嗦,虞常早在一边等不及了,于是急忙催促道:“哎呀我的好缑王,您就把您的密计,给苏武大人说了吧!”
  狄山这才得意洋洋,但又鬼鬼祟祟地说:“苏大人!据本王所知,匈奴王庭中得知前方大胜而归,全都高兴不已,饮酒作乐,包括对你们的监视,也都松了许多!我们如果趁这个时候,集中你们使团中的人力,我身边还有几个早想返回大汉的汉人,我们一齐动手,把匈奴单于的老母亲和他唯一的儿子给捉住,那个时候,我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匈奴单于,敢拦你我吗?”
  说到这儿,狄山停了下来,一副立了大功,要等着汉皇颁赏的样子。
  苏武听到这儿,很有一些哦然:“狄大人,你所出的这一招,未免太损了吧。万一匈奴单于也是个什么道义都不讲的人,他宁愿牺牲自己的亲人,也不愿他们被我等掳走呢?那样,我们被杀死也是天意,可单于的老母和爱子,又有何罪?”
  狄山也笑了起来。“苏大人,我比你子解如今的匈奴单于,他是个孝子,他不会那么做的。正因为此,匈奴人才拥戴他当单于的啊。”
  苏武猛地一拍案子,站了起来:“别说了!我大汉使者,既能够堂堂正正地来,就应该堂堂正正地回去!如果匈奴单于不让我回去,就是把我杀了,剐了,我苏武既不会投降,更不会做那种伤天害礼的事情!”
  狄山大吃一惊:“苏武,你放着这么一个良策不用,却要找死,你这是‘妇人之仁’!”
  “狄博士,你没有‘妇人之仁’,那你就去做吧?如果你能做到,你便立了一个大功,汉皇定会饶过你的所有罪过。可是你这种计策,决不是作为汉家使者的苏武所能做的,不仅我不能做,你们,张胜、常惠,你们二位副使,也不许做这种事;就是虞常,还有使团中的人,也决不许做这事!”
  张胜惊讶地跳了起来:“苏大人,难道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吗?”
  虞常更是叫嚷起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试他一试!”
  “胡说!作为汉使,我们死了,也是在为大汉增光,决不能匈奴人瞧不起我们!张副使,送客!”
  狄山、张胜和虞常的脑袋,摇得像草原上那种见了嫩草却吃不着的绵羊的尾巴一般。
  第二十六章  沉命与舍命(之三)
  长安城中,桂宫之内,气氛凝重。
  武帝不知自己昏昏沉沉地睡了多少天,只知道他第一次醒来时,便对身边的太医说,快把他搬出建章宫,他不能再住在这里。住在这儿,他就要做恶梦,没完没了的恶梦。
  武帝第二次醒来,发现已经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太子刘据瞪着红肿的眼睛,坐在自己的榻前。他知道太子是最疼姐姐的,他的心痛肯定不亚于自己。太子告诉父皇,如今已是桂宫,这样武帝的心里才踏实一些。,但他还要结着做梦,各式各样的梦。
  武帝第三次醒来,已是第四天了。但这回他已是彻底地清醒了。他知道自己的爱女长公主,已经无法再回到这个尘世上。女儿好像在梦中对他说过,她已经到了天国,在天国里头见到了自己的表哥,表哥对他说,天国远比人间美得多。武帝请求女儿宽恕自己,长公主却在天国里对他招手微笑。
  众人见皇上终于醒了过来,并且面上带着微笑,于是都松了一口气。太子刘据见父皇醒了,便从榻上爬起,然后跪下,端起一碗太医刚递过来的莲子羹,给父皇喂到口中。武帝觉得这莲子羹那么香,就像梦中吃到的仙人食物一样。一会儿,他把一碗羹全吃完了,便硬撑着身子要坐起来。
  太子急忙扶着父皇坐起来。等他的父皇坐稳,并靠在后榻的丝垫子上,太子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据儿,你这是做什么?”武帝轻声问道。
  “父皇,姐姐的事,全是儿臣的错,儿臣一时高兴,便去找母后,把姐姐给放下了……”太子呜呜然,边泣边诉。
  武帝闭上眼睛,用手扶摸着儿子的头,然后问道:“你的母后知道此事么?她怎么样?”
  “母后知道了。母后也是今天早上才醒过来,她不能说话了。”随着这一番话,所有的宫人都哭了起来。
  武帝只觉得心中一酸,泪水也从他眼角流了出来。过了一会儿,他才问道:“你走以后,你姐姐身边还有什么人在?”
  “二姐和孟晖在。”太子只好如实说来。
  “你二姐呢?”
  “父皇,不孝女在这儿,等待父皇治罪。”阳石公主从太子的身后跪到了前面。
  “二丫头,你从来都是不听话的。你怎么能让你姐姐出去呢?”武帝微微睁开眼睛。
  “父皇,都是不孝女当时昏了头,我见姐姐已经熟睡,便把姐姐交给了孟晖。”阳石公主也不隐瞒情况。
  “你到公孙敬声那儿去了吧。”武帝眼睛闭着,却洞若观火。
  “是的,父皇,不孝女该死。”阳石公主哭道。
  “算了,算了,别哭了。你愈哭,父皇就愈难受。”武帝哽咽了一下,然后说:“你觉得你这么做值得么?”
  “父皇,您别说了,女儿一生一世,哪儿也不去了!女和就在建章宫中,守着姐姐的魂灵……。”
  “胡说!不许再提建章宫!”武帝有些发怒,然后便想咳嗽。
  太子急忙爬起来,给他捶捶背。
  “那个孟晖呢?”武帝稍微平静了一下,又问。
  “父皇,孟晖早就在门前待罪。”
  “让他进来。”
  孟晖被押绑着来到武帝榻前,可与他一同进来的,还有一个大个子,那便是焦延寿。
  武帝微微睁眼睛。“那一个是谁?”
  “启奏皇上,罪犯名叫焦延寿。”焦延寿自己回答说。
  “朕要问孟晖,你来做什么?”武帝问。
  “皇上,那天是罪犯略施小计,把孟晖给勾引出宫的,不然,孟晖就不会离开公主啊!”焦延寿沉着地说。
  “你是何人,有什么妖术,能将人勾走?”
  焦延寿坦然地说:“皇上,我的师傅叫孟喜,延寿与孟晖是兄弟。我在长安东市上为人算命卜卦为生,那天便算了个招魂卦,于是以为天将降大祸,并与孟晖有关,于是我便施一法术,将孟晖叫到了东市,没有想到,罪犯犯了韬天大罪,请皇上看在我师父为国捐躯的分上,将我处死,留下孟家一条生路罢!”
  武帝惊奇地看了焦延寿一眼,并没有马上相信他的话,而是问道:“公孙卿在吗?”
  公孙卿仍是一副笑面虎的模样,但却不敢笑出声来:“皇上,臣公孙卿在。”
  朕让你看着柏梁台,你没有发现,公主是怎么上去的?
  “皇上,臣那天在柏梁台下,见晚上人手少,就到江充大人那儿再多叫几个人来,臣到江充那儿,刚一出来,便见到一阵恶风,便把公主吹到了柏梁台上!”
  “江充,是这样的吗?”武帝睁开眼睛,看着江充。
  “是的,皇上!奴才也看到一股恶风,从眼前刮过,奴才便见到长公主她……”
  “别说啦!”武帝大叫一声,又咳嗽起来。
  太子急忙又给他捶背,可他的手,在发抖。
  武帝觉得自己太累了,好像太子也太累了。他把自己的手伸到脖子后边,拿开太子的手,然后平静地说了一句:“将这个妖人焦延寿推出去斩了。把孟晖逐出长安,永不再用。”
  说完,他挥了挥手,又闭上了眼睛。
  众人急忙退下。
  焦延寿和孟晖被重新押到了外面。
  孟晖的眼中噙着泪水。他看了焦延寿一眼,好像有许多话要说。
  公孙卿走了过来:“孟晖,你能留得一命,都亏了你爹有个好学生啊!你要是不明白,也跟他一块儿死?”
  孟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焦延寿却笑着对孟晖说:“贤弟,不要难过。我这样做不是谁逼的,是我自愿的。我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就都拜托给你了。你要是无力养活他们,就请等东方大人回来,替我拜托给他老人家。”
  孟晖这时大哭起来:“延寿兄,都是我害死了你啊!你都是为了我,为了我们孟家啊——”
  公孙卿示意江充等人,把他们两个分别向两边拉开。
  天上刮起了狂风,狂风卷起风沙,风沙将长安城吹得迷迷漫漫。
  第二十六章  沉命与舍命(之四)
  渤海之滨。风沙也起。
  东方朔与珠儿站在风沙之中,身后除了京房和梅香之外,还有暴胜之等朝廷的车马。
  东方朔的面前,站着给他送行龚遂和隽不疑,还有已经恢复了原来姓名,分别叫做张亚夫的黑山王和叫李东顺的白狼河主。隽不疑因为老母愿意留在辽东,所以不能同行。
  龚遂对东方朔说:“师傅,哦,不,东方先生,您未能找到仙人,也未找到仙山,这一回去,可要小心啊。”
  东方朔摇了摇头说:“龚遂啊,给你说实话,我准备再见皇上一面,便请求解职归田啦。”
  众人大惊。龚遂更是不解:“先生何出此言?”
  东方朔笑着说:“龚遂,还在海上寻仙时,我就痛思自己这些年做的事情,觉得再也不能往下走了。再往下走,是个什么样子,我自己也不知道,所以便想回家了。”
  隽不疑却说:“东方大人,您要是不干了,那朝中不更是小人当道了么?”
  东方朔看了他一眼,说道:“眼下这个样子,让我再在皇上身边呆着,我是受罪啊!不是寻仙,便是动武;我劝也劝不了,止也止不住,还要编出假话来骗皇上,我心里难受啊!我越来越不明白,这世道,再往下,该怎么办啊!我仔细想过,与其这样熬着,还不如找个安静的地方,想明白透了再说。”
  龚遂点点头,表示认可:“是的,大人,有时候,人需要静下来想一想。这次多亏暴大人给了我几个月的时间,有些事情才原来可没间想呢。”
  暴胜之却说:“龚大人,如今您是学长,还是称我胜之吧。”
  龚遂笑了一下,拍了暴胜之的肩头说:“胜之,要是我们的先生真的回家种田了,你在朝中,可要挺得住啊。”
  暴胜之笑了起来:“龚兄,东方先生想归隐,皇上怎么会让呢?上一次要归隐,皇上给他盖了个金马门;这一次再要归隐,皇上说不定还会给他弄个云梦湖来。肯定不行啊!”
  珠儿笑着说了起来:“说什么也不在长安呆!我要陪着我爹,去游四方,让你们谁也找不到!”
  京房却说:“那样皇上会命令天下人都来找,结果不是天下大乱?”
  珠儿这下子没词了。
  东方朔神色黯然地说:“看来,只有等我死了,我自己才能安生,皇上才能不再求仙!”
  暴胜之却劝慰道:“先生何出此言?回到长安,再作计较吧。”他举起双拳,向龚遂告别,这时却发现隽不疑朝自己笑。
  “隽不疑,你不要笑。万一东方大人真的归隐了,世上可就只有你这个新的曼倩了,皇上要把你叫到身边,看你怎么办?”
  隽不疑从容地说:“暴大人,您放心,不疑既然不疑,便会自有主张。”
  暴胜之高兴地说:“那好,这回我一到长安,就向皇上保举你,给你找个难办的差事,看你如何再去谈笑风生!”
  隽不疑笑着说:“我先留在辽东,一是侍奉母亲,二是向龚大人求教啊!哈哈哈哈!”
  东方朔看了看他们,然后点点头,放心地对龚遂说:“龚遂啊,看到你们这般样子,为师的我也高兴。你们比师傅还要高明,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你们这个样子,我就是浪迹五湖,也安心了!”
  龚遂正想与东方朔等众人告别,忽见两匹快马,从远处飞奔而来。
  众人一看服装便知,那二人便是皇上派往各地送发诏命的,于是除了东方朔之外,龚遂等人一律跪下接旨。
  黑山王张亚夫见白狼河主李东顺已经顺着龚大人跪了下来,也只好屈膝跪下。
  只有珠儿不愿下跪,她倔犟地站到了老爹身边。
  那二人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