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西门在线      更新:2023-06-28 13:57      字数:4749
  说到这儿,霍光的眼圈也红了。他为死去的匈奴人悲伤,为被张汤杀死的万千无辜悲伤,同时也在为霍去病而悲伤。可是霍光身上有一种无以言喻的自制力。他略停片刻,声音低沉地,又接着说了下去。“如今,去病哥哥已经走了,就让他走吧,看在他是我们霍家人的面子上,别给下一代人播种仇恨了。”
  霍云儿觉得弟弟说得有理,可她心中的郁结,岂是这几句话就解开了的?她无可奈何地看着霍光,说道:“弟弟,姐姐今天还想活着,不全是为了这两个孩子。东方大人和齐鲁姐姐待他们和亲生的一样。我为的是……”
  霍光知道她要说什么,便急忙打断了她的话。“姐姐,不要说啦,弟弟明白。弟弟知道,你要看到姐夫的仇冤被申了,天下最大的不平被摆平了。弟弟答应过你,这事由弟弟来办。如果我做不成这件事,就说明我们霍家的人没有能耐。你想,我们都做不成的事,却偏要我们的孩子来承担,那不更是天理难容吗?”
  霍云儿惊呆了。她没想到弟弟说得是如此有理!这么多年,她只知道弟弟在军中,在宫中,和霍去病一起,和卫青在一起,和东方大人在一起,学了不少东西,但她没想到,弟弟想的和做的,竟是那么的远见卓识。她没有理由不相信弟弟的话,虽然她对弟弟能否摆平这天下的不平,心中还是没底。但有一点,弟弟是对的,就是不能把仇恨再往下一代人那里传了。想到这儿,她答应道:“弟弟,有你这番话,姐姐就是头发全白了,就是明天就随你姐夫去了,也没什么牵挂了。只是,你在皇上身边,要小心……,伴君如伴虎,何况,今天这个君,比虎还猛三分啊!”
  霍光神情庄重地看着姐姐,想了好半天,才郑重地说:“姐姐,你以为弟弟还是小孩子?我今年二十五岁,我跟随去病哥哥,在军营里读书,在边关沙场为他筹划,已经整整八年!什么残酷的事情我没经历过?什么惨象还能吓倒我?只有你,姐姐,只有你还让我牵挂,只有你能吓倒我。只要你平安,弟弟就会稳如泰山,一步一步地把这天下的不平,都给摆平了!”
  霍云儿还是有些害怕:“那,弟弟,你说,蟹儿眼看就长大了,怎么办?”
  “东方大人说,蟹儿是个不安份的孩子。他大了,不能让他呆在长安。”
  云儿吃惊地问:“那让他去那儿?”
  霍光坚定地说:“让他去峨眉!姐夫的老母亲如今还在,姐夫的亲人还在,要让蟹儿回去,给郭家接传香火。东方大人说,不让他练武,叫他舞文弄墨,他对文墨也是极有灵气的。东方大人说,说不定,蜀国将来还会出司马相如,郭马相如呢。”霍光说到这儿,故意露出轻松的语气,还对姐姐苦笑了一下。
  霍云儿点了点头:“可珠儿哪?”
  霍光此时彻底地放松了,他神色自如地说:“姐姐,东方大人夫妇一辈子就想女儿,你就放心地把珠儿留给他们俩吧。”
  霍云儿坐到身边的一凳子上:“那姐姐就放心啦。”说完,她闭上眼睛,像修禅一般,进入了化境。
  第一章  接传香火(之四)
  东方朔家中。小院之内,静无声音。
  一家人郁郁寡欢在坐在院子里,谁都不愿出声。辛苦子独袖空悬,在一边用牙紧紧地咬着嘴唇。而道儿同样坐在一旁,哭丧着脸。
  还是齐鲁女先开了口:“当家的,这人死了的,不能再活;活着的呢,还要过日子。你不能整天这样,家里的,孩子的事,管都不管了啊!”
  东方朔没有好气地答道:“我说夫人哪,你就少说几句,让我再静几天,行不行?”
  齐鲁女走上前来,对他嚷嚷起来:“静几天,静几天,都三个月啦!”说到这儿,看到东方朔脸上出现很烦的表情,于是她又压低了嗓门,将手伸到东方朔的身上,准备抚摸他的胸部,让他解解烦闷。过去总是这样的,每当东方朔心情不好时,她便用这种方式,让他的精神再振作起来。“当家的,你心里难过,我也一样。可你要想一想,我们家老二,虽说一条臂膀没了,可也算拣回一条命。这羽林军没人啦,你让他去那里?还有那罗敷,是皇上赐的婚,也不能就这么等下去啊!”
  东方朔伸出手来,将夫人的手推开。“夫人哪,夫人,公主她疯了!你知道吗?皇后说不出话来了,卫青再也不出门了,皇上他整天躁动不安的,这天下要出大事啊!你还老嚷嚷个啥?”
  齐鲁女也火了:“天下要出大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家的事,就是天下最大的事!再说,那么多苦难,都是皇上自己害的,他凭什么要我陪着?让他躁动不安吧,他身边不是又来了什么神仙、高人了吗?”
  东方朔看了夫人一眼,知道跟她吵也没用,何况儿子和道儿还在身边呢。无奈之中,他只好以乞求的方式对夫人说:“夫人,你小声点。你想想,你现在要办婚事,别说一旁的人觉得过不去,就是辛苦子,他自己也不会愿意的!还有,道儿他哥哥,得意,还被张汤关在监狱里;皇上身边,又来了个什么李少翁,李夫人,不知还会有多少事要出呢!”
  齐鲁女想了想,突然把头一转:“那我们回老家,回平原去。回到临淄,到蒲柳那儿去,眼不见为净!”
  东方朔点头称是。“好啊,夫人,你倒是提醒了我。我们是该带上辛苦子,还有蟹儿,珠儿,去看看蒲柳和金娥。他们高高兴兴而来,悲悲切切而归……”
  “那好,我明天就走。不要你去,你让公孙敖兄弟给我派几个兵。”她想了一想,又说:“我可要先说好,这回得让阿绣陪着我们一块走。不然,两个小孩子,我一个人缠不清。辛苦子,你走不走?”
  辛苦子脖子一挺:“不走!我要在长安陪老爹。”
  东方朔苦笑一声:“陪你老爹?你是离不开罗敷!儿子,你心里想什么,爹多少还知道一些。你现在爱也不是,恨也不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对不对?”
  辛苦子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
  “这人哪,一生经历一些这样的事,也不算枉来一回!”东方朔严肃地儿子说。
  道儿在一边急忙插话道:“夫人您放心!老爷和辛苦子,有我和我屋里的照顾,保证不会有半点差错!”
  齐鲁女来得也快:“好啦,你们会做什么,还当我不知道?这些天你和道儿一直在想办法,要救杨得意。连皇上都见不着,你们救什么救?好,我不在家时,你快想法儿把得意救出来。阿嘟走了,那房子一直空着,得意要是出来了让他来我们家住着,别跟那帮小人在一起折腾啦!”
  道儿看了看东方朔一下,露出了乞求的眼光。东方朔正想说话,外面出现了叩门声。
  不用示意,道儿急忙跑了过去。一转眼,他跑回来说:“老爷!外边有故人求见!”
  东方朔一怔:“故人?是谁?”
  道儿说:“就是那个歪脖子树下硬扛着的,被老婆休了要你帮忙的……”
  东方朔明白了,他的脸上出现一丝笑意,高兴地问道:“朱买臣?他这个时候回长安啦?”
  朱买臣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齐鲁女和辛苦子只好回避。道儿忙倒上茶来,然后也悄悄退下。
  朱买臣双手一揖:“东方大人,别来无恙啊?”
  东方朔苦笑一声:“什么无恙?长安城都快染病了!朱大人,你一去会稽,居然去了这么多年,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
  朱买臣也是苦笑着说:“咳,我在会稽郡,一呆就是十年。都是张汤这个奸贼,屡屡在皇上跟前说我的不是。不是兄长进言,皇上还想不起我呢!”
  东方朔说:“大半年前,我还没去战场呢,皇上就同意召你回来了,怎么现在才到?”
  “大人,我收拾行装,带上家小,不紧不慢地往长安赶。路上还要绕个道,不敢从下邳路过啊!”
  东方朔乐了:“朱买臣啊朱买臣,你是堂堂一个郡守,居然还怕那个杀猪婆?”
  朱买臣也笑了。“不是怕,是没必要。大人不跟小人斗,男人不跟女人斗,成家的不跟光棍斗,穿鞋的不跟赤脚的斗。何况我这个太守,也有错捏在人家手中。就是她不来惹我,我走那儿招摇过市的,也显得太没气量了。”
  东方朔点了点头,心想,这个朱买臣,和主父偃就是不一样。要是主父偃啊,早把十面铜锣都敲成了大漏筐!
  朱买臣见东方朔不言语,以为他另有想法,便又说道:“小弟在路上,听说霍大司马不幸亡故,便更不想早进京了,于是又在路上多耽搁了几天。”
  东方朔说:“是啊,皇上伤心得很,谁都不愿见,你来了也是呆着。”
  朱买臣突然想起什么大声说道:“大人,大河决口子了,你知道吗?”
  东方朔吃了一惊:“什么?大河决口子了?在哪里?”
  朱买臣见他果然不知,更是一惊。他叫道:“在瓠子!小弟过了中条山,在那儿刚呆两天,就看到许多逃难的人从北方跑来。小弟知道这是大事,于是便亲自带几个家人,到瓠子那地方看了一下。天哪,那个大山坳里,河水老往上长,最终从两山之间冲个口子,决出河岸,黄水滔滔啊!”
  东方朔楞住了:“怎么我在长安,一点都不知道这事?”
  朱买臣说:“大人,一路之上,灾民满地,哀鸿遍野啊!可我回长安,看到一路上都有重兵把守,不让难民流入长安。”
  “还有重兵把守?没听说卫将军发令,是谁派的兵?”
  “是丞相!我细细问了,都是丞相李蔡派的兵!”
  东方朔气哼哼地说:“这个无德无能的李蔡,大是大非上他装狗熊,对付起老百姓来,他还倒挺能!”
  朱买臣接着说:“还有,大人,我一路上受到不少廷尉府的暗探盘查。他们封锁消息,甚至不让商人游客进长安!”
  “你是奉诏回京述职,难道他们也敢阻拦?”
  “拦倒是没拦,可他们威胁我的家人说,皇上近来心情不好,张汤有令,谁要是多事,胡说八道,就要谁的命!”
  东方朔叫了起来:“好啊!张汤李蔡,他们不仅要用纸来包着火,还想把皇上蒙在鼓里,这不是狗胆子大了,要包起天来嘛!”
  朱买臣听了他这话,苦笑了一声:“大人,你快想办法啊!”
  东方朔想了一下,说道:“朱大人,你先回家。我要想办法,惊动皇上大驾!”
  这时道儿走了过来,端着一盆子粘糊糊的东西。原来是东方朔嘱咐他,要他到狱中跟杨得意讨教一下,做了些狗食。
  道儿说:“老爷,你看,我做得像不像?”
  东方朔靠近盆子,闻了一闻,急忙用手堵住鼻子。“这么腥臊烂臭的,你做得对嘛?”
  道儿辩解道:“没错!前几天我去探望我哥时,专门问了做这个的法子。老爷放心,我是按照我哥说的做的。保证它们爱吃!”
  朱买臣当然不明白:“大人,你们这是?”
  东方朔说:“我们是在想着法儿要见皇上。你知道吗?杨得意因为编了几句歌谣,就被张汤关在狱中。这一回,救难民和救得意,两件事合在一处,说什么我也要惊一惊圣驾了!”
  天色已晚。上林苑内,李少翁练丹处,远远传来几缕青烟。有两个人向这边走来,他们是廷尉总管兼御史中丞张汤和协律都尉李延年。
  李少翁好象知道他们要来,急急忙忙从内室走出来,高声叫道:“二位,这么晚了,你们还来此地,有何要事惊动老仙?”
  李延年着急地说:“哎呀,我说干爹,你快出主意啊!皇上今天早上,又对李夫人发了一大通脾气!要这样下去,过不了几天,你的干女儿,可要被皇上给折腾死了!”
  李少翁用眼角瞥了一下张汤:“噢?张大人,你来这儿,也为此?”
  张汤正色地说:“我的大仙人,我不是为李夫人而来,而是为皇上而来。三个多月了,皇上心烦意乱,脾气暴躁,既不上朝,也不见任何外人。再这样下去,可能于国于民,于你于我,都没有好处啊。”
  李少翁点点头:“嗯。张大人,是得想个法子。小仙苦思冥想,倒是想出了两个计策。”
  张汤高兴地追问:“什么妙计,你快说吧!”
  李少翁还要拿一点架子,他停顿一下,拉长了话音:“这第一计嘛棗,要让皇上少想霍去病。”
  李延年连忙点头:“我的干爹,你快说罢,我们要的就是这一计!”
  李少翁诡秘地说:“据我所知,皇上最喜欢的人有两个,第一个是东方朔,第二个才是霍去病。”
  李延年随口说出:“废话。”
  李少翁大为恼火:“什么?你这是和你干爹说话?霍去病这么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