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节
作者:换裁判      更新:2023-06-28 13:57      字数:4765
  什么活都干。
  1931年,胡佛总统主持胡佛水坝开工时,从当地山区招募农工5000人聚居国石村,每日三班昼夜施工,最终以牺牲112名工人的代价提前一年半竣工。可1935年9月30日,主持竣工典礼的是新上任的罗斯福总统,改朝换代的罗斯福饮水思源,对前任不仅没有说三道四,而且褒扬有加,干脆用胡佛的名字命名了大坝。
  胡佛水坝是20世纪活人给活人修建的实用建筑
  当年的施工地点黑峡谷距离拉斯维加斯叨英里,在这里科罗拉多河分割了内华达和亚利桑那两个州。当时的建设者白手起家空无一物,大地上没有住房,只有骄阳和赤裸的岩石。工人们在烈日下用毯子浇上凉水降温,仅1931年8月16日一天就有3名女工中暑而死。尽管炎热、肮脏、危险,但失业者还是源源不断涌向这里。因为这里不仅可以找到工作,而且收人高于平均日常工资,一个星期可以挣28美元。施工的卡车司机根本不穿鞋,他们像猴子那样站在驾驶座上,用脚和脚趾控制方向盘,为速度牺牲安全。大卡车排出的一氧化碳是隧道里的头号杀手,许多工人死于肺炎和一氧化碳中毒。清除陡崖上岩砾的工人发明了安全帽,他们把非洲探险用的柳条帽刷上沥青,制成轻巧坚固的头盔,防备岩石滚落砸中脑袋。这种专利技术不腔而走迅速传遍全世界,许多建筑工地到现在还使用这种原始而经济的安全帽。
  克劳是美国最杰出的建筑工程师,从蒙大拿到拉斯维加斯到处都有克劳设计的水坝。他指挥7000人的建筑大军在黑峡谷工作,为节省时间,分别从4个方向开辟出4条横向隧道,每条隧道都可以装进5层楼,每台打洞的钻孔机都有三层楼房那么高。1932年11月13日,克劳强迫科罗拉多河流人隧道,混凝土弧形水坝分散水压让河流改变了方向。1933年6月6日克劳开始给进水塔灌浆,为了保证绝对质量,两座自动搅拌厂日以继夜地制造混凝土,每桶60吨。克劳以每秒一卡车的灌浆速度,不停地灌了两年。建成的每座进水塔都有34层楼那么高,输水钢管的直径有30英尺,管壁厚达2英寸,让人心生敬畏。
  建成的大坝把科罗拉多河拦截了6 年才灌满水库,成为第一座国家水库游乐园,人们开始到沙漠来玩水。克劳提前一年完工,通过工程赚了39。9万美元。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是纪念施工中牺牲的112名工人。十分蹊跷的是,这112位死者中的第一个是政府开拓局的员工,他在测量水深时不慎落水。而工伤死亡的最后一个正是他的儿子,他儿子是在同一个地方施工摔死的。大坝的泄洪道直到1983年美国发大水才派上用场。
  与我到过的阿斯旺大坝不同,阿斯旺高坝建在上埃及高原沙砾结构的尼罗河冲积层上,采用黏土芯墙堆石施工法,历时10年,高111米。胡佛水坝建在高山峡谷之间,采用圆弧形结构,全钢筋水泥,坝高210 米,全部建筑仅水泥就用去330万立方米,足够修建一条从拉斯维加斯到纽约的斜贯美国西南、东北的高速公路。17套发电机组年发电40亿度,是美国最大的水力发电站。高坝形成的密德湖水深152米,湖面16万英亩,被认为是比纳赛尔湖还大的世界第一人工湖。由于位于科罗拉多山系崇山峻岭之中,看起来气势更为宏大,被我视为美国西南干旱区比拉斯维加斯更伟大的人间奇迹。
  正因为有了胡佛水坝,科罗拉多河水才被集中于密德湖中,使美国西南、墨西哥的200 万英亩农田成为沃土,河水发电提供巨大的廉价能源发展工业、交通、文化,制造出山青水秀的世界电影圣城好莱坞。洛杉矾、旧金山纷纷欢庆电力到来,因为整个加利福尼亚州75%的电力来自这里。好莱坞由于有了电力才灯火通明,女郎耀眼。一直到1939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胡佛水坝都是全世界最大的水力发电厂。巨大能源诞生于弹丸之地,既没有环境污染也不破坏水质。沿湖形成几十个野生动物保护区,从野鸡到乌龟都得到保护,并带动旅游业发展。密德湖与拉斯维加斯在荒漠上冰炭为邻又相映成辉,矛盾得让人困惑,其实生活本身就是如此。
  长城、金字塔、巴比伦和泰姬陵都是作古之人的伟大杰作,要么用于战争争夺人间财富,要么是给独裁者死后预留陵墓。可胡佛水坝是20世纪活人给活人修建的实用建筑。
  内华达的青山
  像当年丘吉尔在纳粹德国界碑上
  “尿他一泡”,我遗矢不忘自拍
  告别胡佛水坝沿93号公路南行,密德湖像一块蓝色的冰突然消失在身后的山谷里。面前的路陡、险、曲、奇,初升的太阳穿过大山间的狭缝,将蒸腾而起的晨雾变成五彩烟霞。小车一路上坡,我猛蹬右腿,恨不得把油门踩进油箱里,马达艰难地轰鸣至极限。惯性使我的脊背深深陷人柔软的椅背之中,由此产生我是陈纳德飞队的错觉。在荒山中开车时常会发现生命本来很渺小,随时都有翻下山的可能,即使有警察发现我的尸体,也没人知道我是谁。人死了就什么都无所谓了,反正这个世界我已经走了一遭。
  被西班牙安塔卢西亚传教士命名的内华达山从头到脚裸露的全是石头,只有面向太平洋的山坡因地形雨滋润,生长着参天大树——美国巨人红杉。93号公路很像我跋涉过的青藏公路,由西北向东南斜穿荒山之州。四野是莽莽劲草,戈壁之外一无他物。车外寒风朔朔,干冷异常。我这人自幼养成劣习,每天睁眼头一桩事是直奔五谷轮回之所。现在看到左窗外旭日东升,免不了条件反射。一人把车泊在光秃秃的山拗背风处,蹲到汽车右侧打开的两扇车门之间,任寒风从胯下奔腾而过。
  远眺白雪皑皑的提帕顿雪峰,仿佛又回到当年的昆仑山口。那年,我和《民族画报》记者凌风往藏北可可西里无人区中探险,几个月风餐露宿天天如此。为表示征服高山之意,我们遗矢之际还互相拍照纪念,以雪地为背景标明海拔:唐古拉山口5231米、布堪达皈峰68cd米,不一而足。现在我孤身一人,为留此存照只得把相机支在石头上自拍,一人蹲行于荒山野岭不仅辗转腾挪十分不便,还担心被洋人看了不雅,伤了国体。
  其实,许多因崇尚自由而具有创造力的天才都有随地便溺的嗜好,如印度《罗摩衍那》中把喜马拉雅山背走的哈奴曼、中国《西游记》在如来掌心“齐天大圣到此一游”的孙悟空,就连西皮罗。阿弗里卡纳斯占领非洲、威廉一世征服英格兰,也都用撒尿纪念自己的功勋。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巴顿将军攻人德国的头一件事,就是命令手下向莱茵河吐唾沫。1945年英国首相丘吉尔跨过德国边境时命令停车,专门走到纳粹德国边境的界碑上“尿他一泡”。大概所有的哺乳动物都有用体液标识势力范围的习惯,以此显示各自权力。据研究动物行为学的朋友讲,这不仅标识出彼此势力范围,树立权威,还可以避免这些处于金字塔顶端的肉食者一旦火并,殃及邻里乱了自然法则。
  10年前,贝鲁特中国使馆养的一只黑贝狗,每天冒贝鲁特内战炮火沿使馆被炸塌的院墙巡逻,风雨不辍。巡视之余,还以天性向列强宣示主权,在每处墙豁断柱下留尿为证,被坚守使馆的曹彭龄武官赞为忠狗。不想中东和平,使馆新来一位夫人,此君偏好每天饭后立在围墙处凭栏远眺墙外风景,正挡在忠狗数年如一日的巡逻路上。天长日久,习以为常的忠狗老眼昏花,竟把夫人王腿误做廊柱尿上一泡。据说此举引起“公愤”,任曹武官列数忠狗战功,还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每谈到此,我和曹武官都泪眼相向,觉得某些国人太势利,对不起洗浴过战火的忠狗。
  想不到超级大国也有纯靠体力谋生的劳工
  大山阴影里的积雪沉重得呈铅灰色,与故国江南的春日之绿有天壤之别。地老天荒之际,93号公路转弯处突然涌出几十名衣着单薄的白人劳工,正顶风冒雪地开山修路。一窗之外,几十张粉红色的口腔喷吐着雪白的蒸气,正伸着冻得紫红的脖子在寒风里挣扎,令我心酸。也许全怪我以往对合众国的美好期望太高,想不到超级大国也有纯靠体力谋生的劳工。现在天寒地冻,猛然面对一群大牲口般劳作的白人兄弟,真有点不知所措,比看到自己多灾多难的同胞受苦还要伤心。
  其实,倒退60年聂耳写《大路歌》之前,美国世界产业工人协会的乔。希尔就在这一带出了《红色歌曲集》,也许乔。希尔的歌动摇了资本制度,结果被罗织罪名动了极刑。据说乔。希尔在距此一山之隔的盐湖城行刑前还高歌“劳动万岁”、“工会就是力量”。不知他老人家在天之灵重游内华达会有何感想:沧海桑田,劳工还是劳工。
  车窗外的内华达勉强残留着西部片时代的豪迈:废弃的矿场、印第安人的小屋、跟在牛群后追逐泉水草场的牛仔……100 年前,美国人依据《农户置地法》在西部跑马圈地,凡在自己留得的土地上连续居住五年者,就成为这块土地的主人。当时,成年累月在高原上风餐露宿的牛仔身带长穗的牛皮夹克、钉孔宽皮带、色彩斑驳的大皮套裤,头戴宽边牛仔毡帽。脖子上大印花围巾随风飘舞,年复一年地跟在上百头牛马后奔走。牛马少则几十头,多则上千,由十来个牛仔一同看管。每位牛仔除坐骑外,还有两匹驮行李杂物的马跟在身后。畜群最后是厨子,驾着装满炊具的马车颠簸着走向一派荒凉的水草深处,留下一片凄凉的歌声余音绕谷。今天,这一切只有在好莱坞故事片和万宝路香烟广告上才能看到。牛马已被圈养,吃着电脑勾兑出的复合饲料,连粪便都被科学收集,无法重归自然。一望无际的草场上,偶尔可见残存的木桩上刻写着当年地主的大名,正在荒废之中。即使有尚古怀旧的牧场,往来穿梭的吉普车也把令人荡气回肠的西部牧歌变了味,超级大国的超级科技已逐步吞噬迷莓的大自然,人类开始蜷缩在自己制造的牢笼里,日益肢体退化、头脑发达。
  日本偷袭珍珠港,惹翻了天赋神佑老子第一的美国人
  内华达山东部至今残留着一片惨淡凄惶的简陋木屋,四周建有阴森的铁丝网围墙和用于监视的高高瞭望塔。这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用于囚禁日裔美国人的集中营。1941年12月7 日,在哈佛受过教育的山本五十六迫于国家利益,奉天皇御旨偷袭了珍珠港,美国太平洋舰队惨遭重创,惹翻了天赋神佑老子第一的美国人。战争还未展开,美国的种族主义者就先在国内对日开战。在日青仅占全部人口1 %的加利福尼亚,州长奥尔森带头吊销了所有日裔律师、医生的营业执照,连日裔渔民也不许出海,理由是日本人凶险狡诈不可捉摸,个个可能是特务。加州总检察长厄尔。沃伦声称,现在还没有抓到日本人搞破坏,正说明日本人歹毒阴险,诡计多端。连一向进步的陆军部长史订生、哈佛毕业的名记者李普曼也卷入仇日浪潮。美国西海岸的报刊说:“日本鬼把停车场占了,买邮票时站到前面,公共车上占了座位。应该让日本鬼挨饿,让他们碰钉子。”
  50多年前这场仇日运动还波及英国,著名战地记者萧乾亲口告诉我,当年他若不是身上别着中华民国的徽章,早就被当做日本鬼痛打了。海湾战争期间,我也有类似经历,当时日本海部内阁出兵参与封锁伊拉克,得罪了阿拉伯人。为区分自己不是日本人,我把一面五星红旗缝在摄影背心上,标明“人民中国”。我的北大校友、日本共同社记者河野迫于国际政治谲诈多变,竟向我讨要一面五星红旗装起中国人来,以至到最后竟离了日本发妻入赘中国。战争激起的盲目报复总是殃及无辜,二战中的美国没有像法西斯那样毒气、焚尸、解剖活人,已经算比日本、德国强多啦。
  1942年初,西海岸公开主张把全部日青“驱逐到内地的穷山恶水,集中一处”。而位于穷山恶水的内华达律师协会则马上通过决议:“如果日本鬼在加州伯克利危险,到内华达也同样危险。”爱达荷州州长克拉克对新闻界宣布:“日本鬼生活像老鼠、繁殖像老鼠、所作所为也像老鼠。”堪萨斯州州长拉特森则下令禁止日本人人境:“堪萨斯不要日本鬼。”一时间连理发店都挂牌声明:“日本鬼刮胡子,发生意外概不负责。”日本人不仅喝不到水,连上公共厕所也被禁止。美国西部防务司令德威特认为“日本鬼总是日本鬼”,不应四处流浪,于是在48小时内一下子被集中到荒山野岭的集中营,连剃刀都被没收,住进形同马厩的15座集中营里,在内华达惨淡凄凉的铁丝网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