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节
作者:水王      更新:2023-06-23 10:44      字数:4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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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曾经听张汤说过田汀墓适隆U盘栏嫠咚锿‘自尽时,先把他府内池塘里的鱼都捞出来,用鱼竿贯串起来,在池塘排成一圈,连一条小鱼也不放过。刘屈氂那时不以为然,觉得田汀ê岚响瑁酪膊豢戏殴庑┯悖庥械愣尚Γ怂劳蚴陆孕荩垢庑┯愎蝗プ鍪裁矗靠烧饣岫跚鼩泳醯茫廊サ氖翘屿澹醺チ昕赡苁怯忠桓鎏屿濉?br />
  御史大夫来找刘屈氂,曾对他说过一件事儿。公孙弘儿子过生日,许多官员都去祝贺,御史大夫没去。公孙弘在宴席上说,百官中没来的人有谁?列了四个人,这四个人就有司马迁、御史大夫、还有刘屈氂。公孙弘说,丞相德高望重,劳动不得丞相来想下属的事儿。司马大人身担要职,离不得皇上身边。这御史大夫嘛……公孙弘就笑了笑。御史大夫说,丞相,看来我只好去给他送钱了。御史大夫欲言又止,他是去送过钱,公孙弘问御史大夫,丞相的身体怎么样了,年纪大了,就该吃些容易消化的东西,那样才能长寿。刘屈氂把《武帝本纪》交给了公孙弘,他决定要公孙弘去办这件事。
  几天后,刘屈氂问公孙弘,那篇《武帝本纪》怎么样?公孙弘说,我正在看。刘屈氂笑了笑,没出声。这天晚上,刘屈氂就去公孙弘家里,公孙弘家里有客,有十几个二千石的官员,坐在那里与公孙弘商议大事。刘屈氂说,人都在呀?就坐下了。这些人一个个脸色不大自在。刘屈氂记性好,别人对他的好处不大记得,一点儿仇怨、一点儿不和都能记在心里,人心就不安。
  等只剩下公孙弘与刘屈氂时,刘屈氂说:我来看你,是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公孙弘以为他还是要说司马迁的事儿,就说:我看了《武帝本纪》,可惜呀,司马大人是个人才,怎么能让他出事儿呢?
  刘屈氂说,有几件事儿想跟你说。第一件事是,有几次要把司马迁下狱,要杀了他,但最后也没杀成。田汀懒耍伤韭砬ㄐ词榈闹窦蚧故翘锿‘送的,你说田汀裁匆退窦蚰兀抗锖胨担胴┫嘟涛摇A跚鼩铀担锿‘不想司马迁死。公孙弘问,丞相把《武帝本纪》给我,要是我也不想司马迁死,怎么办?刘屈氂长嘘了一口气,那就让他活着。
  公孙弘又问,要是丞相想要司马迁死呢?
  刘屈氂笑了,丞相老了,不想要谁死了。我这一辈子只做了一件坏事儿,就是害死了太子,害死了皇后,天天做梦都梦见他们。我也不知道是皇上想要太子死,还是我想要太子死?我想,我就赌一回吧,就算是皇上心里想的,要太子和皇后一死。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这件事儿做得对不对。太子戾不适合做皇上,这谁都知道,可怎么处置太子,谁都不知道。张汤敢杀窦婴,真是有胆识。可刘屈氂害死太子、皇后,是有胆识呢,还是有大罪,谁知道?
  公孙弘心一抖,从来没想到刘屈氂能这么想。太子一死,皇后也死了,皇上没怪罪刘屈氂,就算这件大事儿做对了。他曾经想参刘屈氂,议他不能教好太子,但觉得时机没到,就没动手。
  刘屈氂告诉公孙弘,他老了,这会儿也想明白了,早晚会有人奏他一本,那时候奏他的,就该是御史大夫和公孙弘了。
  公孙弘急忙说,不会,不会。
  刘屈氂说,皇上要想这样,你会做的。为了皇上,为了太子,你会做的。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我老了,不想做什么事儿了。一个人一辈子做不了多少大事儿,一辈子只做一件就够了。我做了一件大事,太子被我害死了,皇后也被我害死了,我该走了,不行了。
  第二天上朝,朝臣们眼看着刘屈氂吃力地走上宫殿前长阶,身子像要被风刮倒一样,缓慢地倒下,滚下长阶。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官员急忙扶住了他。刘彻喊宫中郎中来为他诊治,刘屈氂痉挛着,说不出话来,他中风了。
  刘彻派司马迁和公孙弘一起去看刘屈氂。
  刘屈氂躺在床榻上,双眼望天,不看来人。司马迁说,皇上让你节劳养病,不必上朝,好好将息。
  公孙弘凑上去,他很谦恭,对着有病的刘屈氂说起了一些事务。有几个省发了水灾,有人提出御史大夫总是结党营私,还有人说茂陵人桀骜不驯。公孙弘有点小心,婆婆妈妈的,一件事一件事地讲,有些事很琐碎,有些事又很重要。
  司马迁想,公孙弘这么做就有点儿过分了,刘屈氂病了,病得很厉害,根本无法处理这些事务,干吗要拿这些琐事来烦难中风的刘屈氂呢?
  公孙弘说,丞相,我知道你身体不好,但是我处理不了这些事儿,还是请丞相一件一件地指示,丞相觉得可行,就点头,不可行的摇头,好不好?
  公孙弘像一个忙碌的仆从,一句句问,一件件记。当他问完了,就把刘屈氂累得满头是汗,也足足过去两个多时辰了。公孙弘说,丞相,你不在时,大事我们做不了,要是皇上决定怎么做,我们就听命。做不了的,就只能等你病好再做了,不然我就每隔两日,来向丞相请示。
  司马迁与公孙弘两个人坐在马车上,回皇宫向刘彻复命,公孙弘偎在车上昏昏欲睡。司马迁以为他睡着了,就想命车夫慢一点儿驾车,不料已然昏睡的公孙弘说了一句很清醒的话:快点回宫,皇上等着复命呢。
  司马迁问公孙弘,这么总请示刘屈氂,是不是太麻烦?
  公孙弘笑笑,说,不麻烦。丞相还在,凡事就得请他决定。
  司马迁说,丞相病了,你得决策,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公孙弘笑一笑,我不知道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你说这件事儿该怎么办?
  公孙弘拿出一卷竹简来,把它交给司马迁。
  司马迁头轰地大了,这不是他交给杨恽的那卷《武帝本纪》吗,怎么会落到公孙弘的手里?在他心底里,最后这一卷《武帝本纪》,只应有三本,一本在朱乙手里,一本在杨恽手里,一本在自己手里。虽说他给了公孙弘《太史公记》所有篇什,但还是不想把《武帝本纪》交给公孙弘。他想在交给皇上的那一天,再给公孙弘一份,到那时就是被处死,他也不在乎了。杨恽和朱乙的《武帝本纪》是不一样的,五彩丝线的编法是那种一步一回头的扣儿,这样的书简很容易翻,但卷起来显得大些。当时想,杨恽年纪小,多看一看这篇文章吧。
  司马迁真想知道,究竟是谁把这《武帝本纪》给了公孙弘?
  公孙弘说,是杨敞,他给了丞相,丞相交给我,要我处置。
  再无话说。要处置就处置吧!司马迁已经写完《武帝本纪》,文人的狂傲就又回来了,司马迁的身体没有男人的冲动,他每做一件事,都必然是深思熟虑的结果。本来他想对公孙弘说,把《武帝本纪》给我,我拿给皇上看。他就想看看皇上看了《武帝本纪》之后,会怎么样?这是他跟刘彻两个人之间的事儿。《武帝本纪》不是他写的吗,不是看得最熟,甚至能背诵下来吗?他怎么又有了陌生感,想不起来他都写了些什么呢?他马上就想到了,公孙弘会和刘屈氂联手,两个人一出手就会把他弄死。他就是又一个窦婴,又一个任安,又一个灌夫。
  公孙弘说,司马大人,你说怎么办?
  司马迁说得很淡,你是太尉,又是丞相,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公孙弘笑了一笑,说,丞相病了,我抄了一份你的《武帝本纪》留下了,还是你决定怎么办好。我给你一个月时间,一个月之后我再来办这件事儿。
  一个月?脑子里一跳,生命的终点就在眼前了,他只能活一个月了?司马迁接过竹简,心沉甸甸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第三十六章
  生命只是一个过程,当你从竹简之中看出,那些狭长的竹简片,只是局域中的格式与规范,你对生命才有了一种新的体验。竹简弄成了中华文化的根本原则:尺牍。尺牍是文化,它是一种被规范了的文化,一切人的机智都绝不可能信马由缰。文化的根基与表现都必须限制在这尺牍之中,人的能力就有了局限,有了规范,从黄河边站立起的人类就一步步地被限制在规则之中。
  司马迁很痛切地看到了这一点,他用人类至今为止最为清醒的目光审视着人类,也审视着自己。突然明白了,一切智谋、狡黠在历史长河面前都显得实在渺小,只能像泥沙一般涤荡而下,连一个污迹都留不住。后人还有谁在乎司马迁是不是给人阉割了,是不是一个不男不女的人?还有谁在乎刘屈氂是真中风,还是假中风呢?他不想交出《武帝本纪》,打算利用公孙弘给他的一个月时间,好好地看他笔下的人类历史是怎么接近尾声的。
  刘彻和司马迁沿着湖边散步,他跟司马迁说历史,他的想法很独特,只问司马迁,你说舜一生中除了娥皇和女英,会不会有别的女人?要是你的心里只惦念着一个女人,那是真正的爱吗?女人爱你,是不是就只是对你好,一心挂牵你?什么是刻骨铭心的爱?是男人喜欢女人,女人也喜欢男人吗?
  司马迁跟在刘彻身后,跟不上刘彻的思维,不知道刘彻对于女人的体验。虽然他看见过刘彻和女人在一起,但他从未想过,面对着那么多的女人,刘彻会不会用心体会她们?
  刘彻说,娥皇、女英那么伤心,泪水太咸了,流在竹节上,风吹不掉,雨打不退,那么多泪水把竹子都染成了斑斑点点。女人真能为男人流那么多泪吗?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呢?
  司马迁想说自己,说老妻编织的五彩丝绳。她把帛抽成丝,每一根丝都一样长短,用五彩的丝绳,每色二十根绞在一起,搓成一根。再用两根彩绳搓成五彩绳。老妻没讲这是为什么。司马迁懂得她的心意,一百根线,说的是一百个顺利,一百个顺心。两根五彩线,说的是老妻与他同在。自从老妻死后,司马迁就一直没用这五彩线。公孙弘用第一根五彩丝线来重新编他的《五帝本纪》,这是老妻的心愿,这只能由他自己做,但绝不能由公孙弘来做。
  一天夜里他爬起身来,又重新去编《五帝本纪》。他用一根五彩丝线编织着,说,我就用它做《太史公记》的第一篇文字。好像是老妻正亲手编织着《太史公记》。司马迁手很慢,几千年的历史与对老妻的回顾,织成了一册册回肠荡气的故事,编成了如山般的一堆竹简。他夜里睡梦乍醒,突然伸手去摸竹简,寻找竹简。竹简还在,他就长嘘了一口气,睡梦中《太史公记》给别人抄了,给人烧了。好像是李斯,好像是赵高,正在帮秦始皇烧自己的《太史公记》。也好像是刘屈氂,还有田汀⒄盘馈⒐锖耄且黄鹕铡短饭恰贰K蘖耍肋赖乜扌蚜耍肷泶蠛梗⒕跛肿隽艘桓鲐巍?br />
  刘彻说,你觉得,我这么来看刘陵,是不是很蠢?她是我的妹妹,我不该这么惦记她,是不是?
  司马迁说,传说古时的人从黄河边站起来,都是黄河生的,黄河的泥土、水草,就生成了人类。有的说,男人是泥土做的,女人是水草做的,泥土和水草就不大一样。其实泥土离不开水草,它靠水草才能湿润,才能有活力。水草也离不开泥土,泥土才能使它们茂盛、健壮。皇上,我说这话,你明白吗?
  刘彻说,我懂,我懂。走,去看刘陵。
  水榭里可以眺望湖岸,每一面水榭离湖岸都差不多远,看上去水榭与岸边的宫殿就天各一方,遥不可及。
  刘彻说,我来看你,我来看你。刘陵笑了,你来做什么?为什么不杀了我?杀了我,你心里就舒服了。刘彻不想说这个,说,我想来看你,看你弹琴,跳舞。
  刘陵扑哧一笑,真是胡说,我怎么能为你弹琴、跳舞?和我一起跳舞的田汀丫懒耍阍敢饪次姨杪穑歉觥奥钊铡保苛趿昵嵊嘏艘桓鑫枳耍宰帕醭孤睿耗阄裁床凰溃课乙湍阋黄鹚溃∧阄裁床凰溃课乙湍阋黄鹚溃?br />
  她凑上来,搂住刘彻的脖子,往他的脖颈吹气,问,你愿意和我一起死吗?
  刘彻说,我要听你弹琴。
  刘陵说,我不会给你弹琴的,你只是一个胆小鬼。
  刘彻说,好,我来给你弹琴。刘彻急忙坐下,要遮掩一下心境。他有些动情,想用琴声来调整自己。他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