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节
作者:水王      更新:2023-06-23 10:43      字数:5006
  刘彻身子一抖,没料到会听到这一句。他说,你别胡说。刘屈氂说,我是胡说的人吗?圣上不觉得我行事很慎重吗?
  刘彻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刘屈氂就走出来,站在殿外,下雨了,天气很潮湿,茂陵方向有雾,迷雾重锁,看不清茂陵山。刘屈氂说,要下连阴雨了。他长嘘了一口气,不再抬头,低着头一步步走下台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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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啊吹着人,
  不必在帽子上着力。
  树啊在空中摇曳,
  不必人前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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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陵说起她在淮南王府见过许多男人,父亲很疼她,告诉她,你生在淮南王府,就是身为女人,你也得是个男人,你找个男人,他也得听你的。父亲给他找男人,都是王侯将相家的公子。先头来一个长得模样不错,她就问,你想娶我?男人就点头。问他,娶我做什么?男人愣了,没想好。再问他,你想侍候我?男人又点头。我那天有兴致,就摁住他的肩膀说,来呀,你就侍候我。不料他就抖起来,腿哆嗦,站不直了。
  刘陵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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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陵说,那你就是我的男人,我从小就想,也许只能拿皇上做我的男人了,不然谁也治不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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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陵笑,抿着嘴笑,叫:舅舅,舅舅。叫声是肉欲,是挑衅,就唤来了田汀姆杩瘛?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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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陵恨刘彻,当她在刘彻的肚皮上起舞时,觉得整个大汉王朝都在看她,觉得刘彻的肚皮是大汉王朝的膏腴之地。她要占有这片土地,同时就占有了这片土地的主人。兄妹乱伦算什么?从前有过多少这样的事儿,齐襄公与文姜不就是这样吗?《诗经》里还有故事呢。但刘彻不理她,不敢享受她的绝世美色。她恨刘彻,淮南王恨刘彻,是因为刘彻不给他们活路。她恨刘彻,是因为刘彻不给她幸福,不把自己献给她。
  刘陵说:要是父王作乱,你能帮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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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陵说:要是他成了你的岳父,你会不会说他是一个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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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陵没有说,但田汀溃詈钔蹉枫凡话玻谴忧盎箍梢怨约旱暮萌兆樱谧约旱姆獾厣铣仆醭瓢裕梢宰鲆环街詈睿梢院茸琶谰疲ё琶廊颂盎丁>褪敲挥幸靶模部梢远嘈┦扌模门硕嗌⒆樱行矶嘧约旱亩铮际橇跏献铀铩K挡欢囊惶熳约旱亩印⑺镒泳湍茏錾洗蠛夯实哿恕?芍鞲纲扰隼匆桓鲂抡惺酰灰闵硕樱还芩卸啻螅及涯愕耐豕鲆豢橥恋乩矗饽愕亩游酢U庋愕耐恋鼐驮嚼丛叫。憔驮僖裁环ǘ蛘推鹨靶牧恕?br />
  刘陵说了一个笑话,诸侯王不敢跟自己的相说话,因为相都是从长安派去的,诸侯王不敢跟女人过夜,因为那样会生儿子。连生儿子的权利都没了,做这个诸侯王还有个屁用?每个人都想造反,但不知道能不能反得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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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陵问,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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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陵说,你不能让你的岳父死掉,要是他活下去,你就可能不再做人家的舅舅了,可以管他叫舅舅,这样你的日子会好过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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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陵浅颦一笑,别胡说了,误了你的太尉大计了吗?你可没什么“国”,你还不如我父亲刘安,分来分去,怎么也会剩巴掌大的一块地,大小也叫个国家。
  刘屈氂对太子戾说:太子可以向皇上请求,多管一管国家大事。诸侯国有许多怨言,太子能不能去各国平抚平抚?这样也会帮皇上解决一些难题,让诸侯也对大汉感到亲近。
  太子说:师傅肯不肯和我去?
  刘屈氂说:去啊,太子要去各国,我一定跟着去。
  太子就去见刘彻,说他想去各国看看,那些国家如今分得更多了,他去看看,也顺便体察一下下情。
  刘彻看他,问:你想带谁去?
  太子说:父王要是同意,我就带刘师傅走。
  刘彻笑了,说:好,好啊,你就带刘屈氂去。再带司马迁,跟他们下去看看吧。我告诉你,中书令这个人不简单,他年轻时才二十岁就曾经壮游过。他游过长江淮河,上过会稽,去探寻过大禹治水的穴洞,也去寻找过九嶷山舜死去的地方。又下沅、湘两水,北渡汶、泗,在齐鲁之都听孔子后人讲业、观孔子遗风。又在山东邹、峄,观看乡射。他在薛城和鄱湖受过困,经过彭城,又由大梁、颍都,而后归来。你早就过了二十岁了,可惜没有中书令大人这样的经历,人没经历就不可能有大磨难,没大磨难就不可能有大世故。
  司马迁头一回听刘彻当着人面儿讲他的优长,他很得意,也有些不大自在。得意的是刘彻所说正是他独特之处,二十岁的壮行给了他一生的好处,他视野开阔,才气横溢,写起古人故事来文字激昂,遂成绝响。这些都是他的独特之处,是他的优秀所在。这么当面一说,说明皇上赏识他,看重他,真让人生出感激之情,让他觉得有一种知遇之恩。
  司马迁跟刘屈氂随同太子来到淮南王府时,他们已经在外游历两个月了,刘屈氂想寻找一个理由离开京城,用心却是在各诸侯王身上。
  主父偃虽死,但主父偃的这一计使刘彻没了后顾之忧,“七王之乱”后天下再很少有人能够兴起什么战乱了。刘彻的目光盯在淮南王刘安身上。刘安是有野心的,他想夺得大汉天下,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但刘安行事又很奇怪,他不是养兵储粮,而是聚集了许多文人,想要写出一本书来讥讽刘彻,搞垮刘彻,这就有点怪诞。一方面是君臣上下都心知肚明,一方面是嘴里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语,再借别的事说项。
  刘安设宴,请太子与刘屈氂、司马迁饮酒。刘安说:真是应了《诗经》那句话,有客来家,有管有笙啊。
  太子戾就笑,说是奉了父王之命,来看老人家的。
  刘安说:什么老人家?其实我比你父皇只年长一岁。只不过爹娘生我的时候太老,爹娘死的时候我又太小,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做了一个淮南王。
  刘屈氂只是饮酒,不说话。
  刘安可不在乎,你是太子师傅,是当朝丞相,又能怎么样?他就向司马迁举杯,说:司马大人是大汉第一有文采的人,我说过,在我淮南国内,只有两个人来了,我会扶辇而行。一个是皇上,一个就是中书令大人。
  司马迁很高兴,淮南王这么看重自己,酒就喝得顺畅,只一会儿就喝醉了。淮南王就请司马迁讲他的《太史公记》。司马迁就上来了文人的得意劲,滔滔不绝,大讲他的文章。他先是讲《高祖本纪》,又说《淮阴侯列传》。他问,你懂不懂?这一篇文章最得意处在哪?一字千金,一字不可改!这一篇最重要的就是这一段话。他站起来,高声吟诵:
  狡兔死,
  走狗烹;
  飞鸟尽,
  良弓藏;
  敌国破,
  谋臣亡。
  刘安大声赞叹:好,好,果然好。除了司马大人,谁能写出这样的妙句来?面对司马大人这绝世篇章,我那《淮南子》只能付之一炬了。
  司马迁很矜持,说:哪里,哪里。其实他心血涌激,已是兴奋到了极点,根本没有看到刘屈氂那阴沉的目光和太子呆呆地望着他的那双眼。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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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屈氂说,不错,太尉也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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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屈氂扯着田汀氖郑礁鋈撕芮兹龋袷桥瘟さǖ呐笥眩虻钌献摺L锿‘说:人呢,据说心上有心眼,心上心眼多了,这人就聪明。我估摸着,这人要出去走走,看看河流、山川、大地的美景,能长点心眼儿,丞相有没有这想法?
  刘屈氂说:听说太尉把钓上来的鱼都用鱼竿串着,有时一连串上几条,真是大手笔、大气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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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屈氂说:有时候人太贪,就想一次多钓几条鱼,其实一次钓一条也就足够了,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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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屈氂说:我告诉你一件事,这回在淮南王宴请太子和我的席上,中书令司马迁站起来念他的《淮阴侯列传》,你猜他念什么?他开始吟诵起来,那神态、那气势,都仿佛是司马迁在淮南王府的宴席上。刘屈氂站在殿前,手一挥,高声吟诵:
  狡兔死,
  走狗烹;
  飞鸟尽,
  良弓藏;
  敌国破,
  谋臣亡。
  刘屈氂很激昂。田汀醋潘娇丛嚼郑蛔『俸俚匦ζ鹄础K靼琢耍偃缌跚鼩硬怀鍪掷顾劝阉韭砬ǖ銎鹄矗谟愀蜕希缮钩梢惶跤愀伞V皇撬幻靼祝跚鼩釉趺纯细桓鲂难哿四兀?br />
  司马迁回到了家里,妻子的病更重了。她说,你要小心些,如今长安街市都传看你的竹简,一篇《淮阴侯列传》有多少个人在传抄?皇上要是知道了,他会生气的。
  司马迁说,我就是怕,怕哪一天皇上一下令,《太史公记》这部书就没了。我每写一篇,就把它传出去,有时是女儿抄,有时是恽儿抄,像《淮阴侯列传》,街上好多人能背下来,再也没人能把它焚烧掉了。他说起在淮南王府自己念那篇《淮阴侯列传》,念那很有名的一段话,就大是得意。
  妻子很忧伤地看着他,说:不能这样,淮南王虽说是一个王,但皇上心里根本不待见他,你在他那儿念这段话,合适吗?
  司马迁的心咯噔一下就跳快了,猛地觉出来妻子说得对。但他嘴还硬,不想承认人真有那么坏。他只是一个残疾,一个半死之人,还有人盯牢他的一举一动吗?他说:淮南王刘安是一个文人,他是爱才的。丞相刘屈氂也是一个文人,他也跟我一样,是修董仲舒老先生《公羊春秋》学的。太子戾是个好人,不会说我的坏话。谁都知道,我只是得意那一段话,没有别的什么意思。但文人的心是警觉的,说着这话,心里却惴惴不安,越想越怕,怕这一次会惹祸上身。经历的祸事多了,在皇上身边看别人设置的陷阱看得多了,自然就明白,如果有人陷害他,那他就又会坠入深渊。
  朱乙来了。朱乙说,司马大人,我跟你住在一间监牢里,不知人活着干吗。出来后,想了这么多年,终于想明白了。我要上你家,做你的车夫,你不用给我工钱,只要天天跟着你就行。
  司马迁说,我有车夫了。
  他乘一辆破车,那样儿也不像一个二千石的高官。
  朱乙咧咧嘴说,我把你的车夫给辞了。
  司马迁觉得奇怪,张大了嘴,不明白朱乙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把车夫给辞了?他怎么能辞车夫呢,他有什么道理辞退司马迁的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