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作者:水王      更新:2023-06-23 10:43      字数:4793
  是你,就不救人,人有时可救,有时不可救。你要救我,得罪了皇上,你受不住的。任安说,我去找了两个人,他们说……他们说……
  任安不说了,眼珠子咕碌碌地转,瞅着司马迁,不再吐话。司马迁说,你找过谁?找了田汀故钦伊肆跚鼩樱咳伟擦骼崴担蚁热フ伊跚鼩樱偃フ伊颂锿‘,你猜结果怎么样?司马迁心里悲凉,会怎么样?他们不会放过他的,两人虽说做人不一,但没人肯出钱救他。司马迁说,他们不肯救我,不肯助我?任安苦笑,你想不到,两人都想到了一件事,要你做一件事,他们才肯出钱助你。你呀,咳,都猜不出是什么事儿。司马迁想一想,说,要我写史时,专写他们的好处,是不是?任安不语了,看来司马迁是心里有数。他不再吭声,从袖内抽出一册竹简,交与司马迁,司马迁看,竟是刘屈氂、田汀写?垂钙窦颍韭砬ú挥纱笮Γ鐾反笮Γ猩担馐橇跚鼩勇穑空馐翘锿‘吗?我看怎么像是张良列传,怎么像是陈平列传?就这狗屁文字,也拿来给我看?任安,你也是一个读书人,你说,他两人能比得过张良与陈平吗?任安说,你呀,怎么这么傻呢?你说他比得过比不过?比得过也就比得过,比不过也得比得过。他比不过,你就得死在狱里。依大汉刑律,你犯了死罪,按律当斩。没有三十万钱入官,只能一死,你甘心就死吗?
  司马迁夜不能寐,扪心自问,他该死吗?总是恍惚若梦,梦里不知身是客,不知自己身陷囹圄。他想自己是一个犯人了,就对自己说,我不是,我真不是。只是说了一通直话,犯颜直谏,触怒了皇上,我犯了死罪吗?我没罪,我就是有罪,也是爱大汉,也是对皇上忠心不贰啊。他不甘心就死,想到了父亲司马谈,父亲临死时牵扯着他的手,告诉他,要修史,是他的事,是上天降与司马氏的大任,你不能不完成啊。那一天他快马加鞭赶去洛阳,去见病危的父亲。司马谈躺在床榻上,两眼目光炯炯,扯着儿子的手,说,我追随皇上去封禅,我要跟着皇上去,封禅大典这可是千古盛事,得躬奉其盛啊。可就这个节骨眼儿上,我病了。你说,我怎么能病了呢?我是太史令,不能生病,我怎么就病了呢?皇上封禅大典的礼仪是我制定的,我怎么能不参与这件大事呢?父亲痛哭流涕,泪水流在干枯的手臂上,也流在司马迁的手臂上。他说,我家是周朝的太史,在虞夏时就大有功名,经管祭天大事,后世的人没落了,再也不能光显祖宗了。你说,真的就要在我这一代衰落吗?你听着,我要你再做太史,你要继承祖先的大业,做太史令!
  司马迁对任安说,我不能死,我没有罪过,我不能死,我要写史。可我告诉你,不管他是谁,买我做他的仆从,出卖文人的良心,我不干!
  任安说,他拿三十万钱,是买你的命!你怎么不明白呢?不拿出三十万钱来,你的命也没了,再写什么史?你还做什么太史令?
  司马迁忽地低头了,好久没抬头,对任安说,你走吧,你走吧,你别呆在这里了,好不好?
  第三章
  田汀米乓痪碇窦颍蠹何涞哿醭埂K阎窦虼г诨忱铮烂乓欢ɑ嵛仕韭砬ǖ氖露灰λ浪韭砬ǎ墒腔噬系囊豢樾牟 ?br />
  从前司马谈做太史令时,刘彻就很信任他,问司马谈:做帝王的大事是什么?司马谈说:是封禅,历代帝王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封禅。皇上坐稳了江山,就得去泰山封禅,祭告天地,祭告祖宗,祭告神灵,宣读祭文,勒碑纪事,以宣功德。他就去泰山封禅,司马谈一路劳顿,一时昏厥,从马上栽下来。刘彻命人把他抬来车上,太尉田汀蠛簦翰豢桑豢桑∷居屑敝ⅲ噬喜恢鞘裁床。粲形烈撸噬先旧希刹坏昧恕A醭剐πλ担何沂遣皇巧咸烀ǖ幕噬希刻锿‘说是。刘彻乐,那就是了,我不会死,就让司马谈呆在车上吧。车向前走,司马谈一路昏谵胡语,对刘彻大讲道理:圣上,封禅要封泰山,泰山为五岳之首,封了泰山,就是得了天下。一路上司马谈讲无数昏话,最多的就是怎么治理这个国家。他有一点儿感动了,盯着瘦削的老人看,司马谈才五十多岁,脸上无肉,颧骨凸出,眼睛也无神采,但他的心仍念念不忘封禅,念叨着,泰山上有石,石迎天下,是雄者之冠,那是雄石啊。圣上要脚踏那块巨石,然后再封禅,大汉天下,一举可定。刘彻那会儿想对他说,没有哪一块巨石能阻挡他做大汉的一代明君,但他不忍对司马谈说,看他忠心耿耿,人已垂死,仍不忘封禅,令他感动。他问,你有儿子吗?司马谈说,有,他比我强。刘彻说,他有文采吗?司马谈说,他比我强。刘彻再问,他能做太史令吗?司马谈的喉咙里已是咯咯大响,再吐出一句:他比我……强。刘彻看他不肯闭眼,说,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养病,我回来时带你回京。司马谈扯住衣角不放,眼睛死盯住他。刘彻有一点儿不耐烦,说,好了,我知你心意,你要死了,你的儿子做太史令。好了吧?司马谈点点头,他竟还要强挺起身,向刘彻行礼跪拜,叩头谢恩。刘彻说,不必了。他心想:一个吏禄六百石的小官,不算是什么大事儿,就让他给儿子讨去这小官吧。
  田汀踝胖窦颍驹诠钌稀A醭刮剩阌惺裁椿八德穑克烈魑抻铮灰曰噬纤的兀坑惺泵趴腿八笠咽牛居υ俳魃鳎嗉蛹斓悖挥牖噬隙宰鸥桑杂镒嗍露加μ只噬系幕缎摹L锿‘也想那么做,但一到了刘彻面前,他就忘了,就想到他是皇上的亲舅舅,想到从前入宫时给刘彻拿一些好玩的玩意儿,刘彻看他的眼神可没这么冷漠。他心里就来气了,反正我是你的亲舅舅,你能把我怎么样?在朝廷上,说着就怄起气来,一回府后,他就对自己说,你是大臣,你是太尉,不能不听皇上的,他要杀你砍你,只是一句话的事儿。他对自己吼,抑揄自己:来人,把太尉田汀孟拢】沉怂∮侄宰磐担抛约旱牟弊樱宰约核担耗闶腔噬系那拙司耍伤谎芸沉四悖∷鹑死纯常青暌簧透诚铝四源D闾锿‘的脑袋跟别人的脑袋也没什么两样,也是肉长的。但一入了朝,面对着刘彻,就忘了他是太尉,总想着他是刘彻的舅舅了。
  他如今对刘彻说些兵事,匈奴很猖獗,要是能占了河中那块地就好了,就能随时出兵扼击匈奴,只是怎么去占呢?
  刘彻突然问他一句,你说,要不要放过司马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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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彻说:现在我问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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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篇《陈涉世家》。田汀担噬峡匆豢矗趺葱矗克钦饷葱吹摹L锿‘就念:公等遇雨,皆已失期,失期当斩。藉弟令毋斩,而戌死者固十六七,且壮士不死即已,死即举大计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田汀恋糜猩猩担耗闾凳裁矗克翘妨睿羌郎咸斓氖饭伲弥倚氖谭畛ⅲ矣诨噬稀K垢宜担鹾罱嗄兄趾酰∷担蠛禾熳右膊皇翘焐模彩侨巳丝勺龅摹U娴氖悄茄穑刻锿‘的姿势很夸张,手猛地挥出去,很讲道理地一挥,借以壮大声势。他说,反贼,反贼!这样的反贼,不杀他,留着他必是一个祸害!皇上,不能不杀他,不可不杀啊!
  刘彻不愿意听臣子的,田汀凳裁词拢拖耄懿荒懿惶锿‘的?这么想很好,让他自己总是有一个主意。后来便成了习惯,每逢有事,先问大臣,然后再告诉自己,不听他的,反其道而行之,必有好处。他不愿听田汀模阍傥柿跚鼩印A跚鼩涌刹幌裉锿‘那么横,他说:圣上愿意留下司马迁,是太史令的大幸。圣上不愿留下他,是大臣们的大幸。刘彻很意外,哦了一声,问:怎么这么说?
  刘屈氂说,司马迁写《太史公记》,差不多人人都知道,要写本朝的几十年呢,听说大一点儿的官员都要给写入列传。
  刘彻忽地笑了:好啊,写就写,有什么不好的,写你如何奸猾,写他如何贪婪,怎么不好?
  刘屈氂只笑一笑,没解释。田汀醇绷耍豪铣际翘袄罚噬弦驳孟胍幌耄撬驯境某甲佣夹吹锰暗奶埃榈募椋患父龊玫牧耍潜境幕故且桓鎏绞⑹腊。考蛑背闪艘桓龌囊薜赖幕杈耍睦镉姓庀院兆烤奈闹挝涔Γ?br />
  刘彻说:是啊。听上去,田汀幕叭酚械览怼;八淙惶趾茫惺被故窍不短?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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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彻问刘屈氂,你说,要杀司马迁?
  刘屈氂不服田汀衔锿‘太贪,做不了好官。他说,史官杀不得,太平盛世,哪能杀史官呢?
  刘彻笑笑,说,我不杀他,有人杀他。
  司马迁的妻子与女儿商议,怎样才能凑足三十万钱,赎他出狱。任安夜里悄悄派人送来了十万钱,这是他一生的积蓄,全送来了。但司马迁家里连一万钱也没有。女儿问娘,怎么办呢?哪儿找钱去救父亲?娘吐血,早就累得吐血了。她说,没法子,我们没有那么多的钱,能不能求求别人呢?女儿说,我要丈夫去求人,要他挨个儿去找父亲的平日交好。但过了几天,娘儿两个更失望了。女婿去求人,不是说没钱,就是怕皇上怪罪,没人敢拿出钱来。有人说,不是不帮你,你先得求一个口诏,皇上真的不怪罪,愿意让人拿出钱来救你家老爷,我们拿出几个钱来,算什么呢?可他犯的是死罪,没听说过吗?当时是茂陵的郭解求人弄钱,由太尉田汀雒妫裁痪鹊昧死盍甑募胰耍窃缤肀乇淮λ溃慵依弦椅盍晁祷埃鞘撬雷锇 ?br />
  女儿说,娘,咱们没钱,拿不出钱来。只有任安叔拿来的十万钱,救不出爹来。妻子说,他不该死,他是好人,每天只爱读书,天天翻竹简,袖子都磨破了,怎么补也来不及,袖子就总是破的。他是一个好人,好人怎么不长命啊?你爹是一个好人,可没人肯救他。你说,怎么办哪?女儿说,只能求人,再请爹写一篇文章,求皇上,我拼死去求皇上,肯定能救得了爹。妻子说,你是一个女人,怎么求皇上?女儿说,不然爹就没命了,不如先求狱官,见见爹才是。
  妻子与女儿带着外孙杨恽到狱里来探望司马迁。司马迁百感交集,有话说不出,只是盯着女儿与杨恽瞧,心里不是滋味儿。妻子说,皇上不放过你,司马一家要完了。说罢大哭。司马迁轻声说,不要哭,你身子骨不好,再哭会背气过去的。妻子说,你要没了,司马家再也没有男人了,你只有一个女儿,我没给你生一个儿子,真是后悔。司马迁笑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说的是一句古话,有什么了不起?人生自古谁无死?有人死得值,有人死得轻于鸿毛而已。他扯过杨恽,说,我女儿有儿子,我就有了孙子,恽儿,你说是不是?杨恽说是,外公,你能走出这间笼子吗?司马迁笑笑,说:笼子是关野兽的,一旦关上了人,那笼子就真成笼子啦。杨恽不懂,司马迁也不多说,对他笑笑,说,你看外公写的竹简了吗?杨恽说,看了,外公写的那一篇刺客列传写得真好,我看了直流泪。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