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节
作者:
绚烂冬季 更新:2023-06-19 16:22 字数:4785
她的心机唐允腾并不明白。
“你不怕这女孩又像上回那个叫黄秀文的一样吗?慕你大名而来,故意拿补习当幌子,其实是想当唐太太;这种牵扯不清的麻烦事,你不擅应付,就别??这浑水。”朱婉明再三说着。
“不,她不会。”其实他希望希泰会;可是她那股单纯劲儿,要耍心机太困难了,她做不来。他笑道:“潘教授拿她束手无策,才拜托我的。一个很乖的温室小花,富家千金。”
他想起今晚看到的那幢位于黄金住宅区的华宅。出身富家,却仍抱朴守真,没一丝骄纵之气,真是难得。
一个愚笨又不知世事、骄傲的富家千金──朱婉明心中马上有这一幅构图。她向来看不惯有钱人,鄙视之余,心倒是放下了不少;唐允腾不会看上一个空有家世而无内涵的女孩。
“听起来是不堪造就,浪费时间而已。”她仍不希望唐允腾出国在即了还分神。
突然之间,唐允腾觉得朱婉明对他的事插手得太过火了,有丝厌烦。他习惯了她的直言无讳与愤世嫉俗,可是她没有权利随便批评一个她根本没见过面的人。她或许是为他好,可是无法忍受她批评希泰。
“我会决定替她补习,自然有经过一番斟酌;我若无法顾全,就不会接受。”
他口气慎重了起来。
朱婉明识趣地转移话题,讨论一些出国后的起居问题。
唐允腾脸色又和缓了,可是朱婉明不知道,他心中此刻有多么讨厌提到要出国的事;只剩三个月了,他只能与那小女孩相处三个月而已了。一心想望的事,如今却成了一个碍事的包袱。
※ ※ ※
后来唐允腾才发现希泰的姊姊都曾是A大名噪一时的风云人物!杨希平还与他同届呢!
她一直是校花,法律系之花,直到第四年,她的光彩才被一年级的杨希康抢去。那时杨希康是当红模特儿,一入校,成天有大把男生在追,也有媒体追逐;没想到都是希泰的姊姊!长得都这么美!怎么会有这么男性化的名字?这一直是他的疑问。
“这个呀!听说在我妈妈怀了大姊之时,爸爸跟奶奶就查了很多姓名学的书,还让十个相命的来取名字,后来准备了一百二十个名字备用;不过都被爷爷否决了。爷爷说:不论男生女生,他都希望孩子平平安安、康康泰泰地成长就行了,不必找那种会大富大贵的名字;富贵不一定就是代表幸福,平安才最重要。于是,我们的名字就出来了:希望平安康泰。”
希泰侧着小脸,努力地回想曾经听过的命名来由。
希泰总是一身素淡的打扮:粉绿色、粉蓝色、粉红色,再者白色,都以洋装为主,每一套衣服都是单一颜色,不做花边蝴蝶结的装饰。如果加了些装饰,会使她看来更俏丽,更像洋娃娃,可是她不喜欢。一如她的单纯,她不喜欢复杂,什么事都一样,这使唐允腾有些明白她书念不来的原因了。
她不是笨,而是一次只能专注一件事。要念那么多的书,会让她慌乱,什么都抓不到,也什么都读不到。半个月来,他一天只教一点点,也只教一科;她临场的反应正常,可是学校的考试依然是不理想。她是上课用功认真的学生。假如温习的东西在上课前考了,也许分数还不致太离谱,但一经过上课,她的脑子会将昨天记的东西自动消掉,再来容纳这一堂课。一堂复一堂,她的脑子也一直在做消掉与容纳的工作,结果一天下来,她什么也没学到。唐允腾不知道该怎么办,每堂的随堂小考,她考得还差强人意,可是遇到大考她就完蛋。他不是叹息自己白费力气,而是叹息她可能因为一门功课三修不过而遭退学,那对她是很残忍的。杨老夫人曾与他在书房讨论过希泰的问题。老夫人是个睿智又有精神的人,常常吼希泰,可是眼中的疼爱与担心是掩不住的。杨家或许可以替希泰找到一个品性不错的丈夫,却不能保证那丈夫会包容疼爱她一辈子;他一听到老夫人这么说,心中就十分难受。是的,谁也不忍心、不愿意让希泰走入社会的大染缸中受污染,那么除了替她找丈夫,又能如何?可是他不想让希泰嫁人!他甚至想到希泰可能会嫁给一个人面兽心的坏蛋,觊觎杨家财富,贪好希泰美色,见她单纯可欺加以虐待,将她的单纯当成白痴看,认定她的温柔不会反抗而凌虐,自己在腻了她之后开始将她丢在家中,出去寻花问柳,挥霍她的嫁妆……想到此,不觉全身打了个寒颤。
哎!这当然是狡猾如狐的老奶奶预设的计谋。这个小孙女不开窍,她喜欢的未来孙女婿又楞头楞脑,斯文有余,行动力不足;老奶奶不暗中牵线怎么可以!
时针缓缓向七点卅分移近,代表他今天的课已告一段落。他阖上书本,见一旁的希泰正伏案用心地回答他出的题目。灯光下细致柔和的侧脸十分眩人,她雪白的颈子上垂着一条项练,坠子是一只罗马数字的表,内部可以打开,是他送的这是他一直珍藏的东西,是他考中高中时,父亲送他的第一份礼物;他送希泰的原因是,里面足以塞下一张钞票。每晚他走时都会亲自检查,确定里面有放钱才放心离去。她果然是丢钱大王,常忘了带钱,即使带了又常常不知放那里。他嘱咐希泰别拿下来,她也一直很听话不离身;果真救了她很多次。虽然她原本打算不用表练中的钱,舍不得用;可是,她的确是常靠这表练才没饿肚子的。
明天是周末,他不必来;但打他上课后,他就一直后悔这个决定。
“明天……”他清清喉咙。
“星期六!”希泰很开心地接口,这是她一周里唯一不必去学校的日子。
“我家住台中,你想不想去玩?”他一向是星期六南下,星期天再北上赶着上她下午的课。他有些不安地问着,怕贸然提出太唐突了。
“你要带我去台中玩?我没去过台中呢!”希泰一双眼闪着希望的光彩。事实上,她除了去过法国一次外,从来没有出过台北市。
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就是约会了,对不对?希泰心中好开心,站起来就要去跟奶奶说,一转身就被自己的椅子绊到,整个人扑向地上,唐允腾只来得及抓住她一手,结果他也跟着跌下去幸好书房内铺着长毛地毡,不然希泰美丽精致的小脸就精彩了,明天肯定会一块青、一块紫,可是那种跌下来的冲力也不能小看,她的额头到底也是会疼这还没有什么,反正她跌习惯了,可怕的是两人跌在一起;虽然唐允腾反应快,没有压到希泰,但是他跌下去时,及时曲着双腿,撑着双肘,落在她身子上方,形成一个很暧昧的姿势他们的脸很近,他的唇几乎碰着了她的……
“有没有撞疼那里?”他的气息有些热。
希泰的脸倏地通红,一手指着额头中央,脸孔是期待抚慰的依赖。
他轻轻拨开她额前刘海,藏在秀发中那片平坦雪白的前额令他着迷,手掌轻轻按压其上,揉开她的疼痛,防止明天可能会有的淤青。她总是不注意周遭的危险,这也是他最担心的事情之一。二十七个年头以来,他的世界只有书本,不知情感为何物,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心中溢满柔情的感觉;可是,现在,他深刻体认到了,那是一种带点怜爱,带点眷恋,带点担忧、关怀,带点牵肠挂肚……让人又喜、又忧、又心疼的感觉。这么一个小小人儿,竟然攻占了他的心。他一直不明白近些日子的期待所为何来,不明白书本何以不再是他生活的全部,不明白自己教过的学生中为什么只有她会教他这般牵念忧心。此刻他明白了,这个小女孩不费吹灰之力就掳获他的心,占据他全部思维了。
“还疼不疼?”他忘了要扶她起来,双手捧着她小脸。天!他好邪恶,竟然想吻她;而她却看起来那么纯真无邪,教人只想疼惜不敢侵犯……
希泰有些害羞,有些好奇。
“你……要亲我是吗?”
终于,他在她额上印一吻,缓缓拉她起身;再持续那种姿势下去,他真的会吻住她的唇。
“我该走了。”他拉她坐回椅子上,拂开她面前的长发,依依不舍地看了好久。
“我喜欢你。”希泰软软的说着,她从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外人。她真的好喜欢他,尤其刚才他那种呵疼备至的动作,让她好感动;觉得自己被娇宠,自从爸爸过世后,她就没这种心情了。爸爸也会很轻柔地抚摸她每一个跌疼的伤口淤青,也会很疼爱地亲她的脸……不过那感觉又有些不一样。唐允腾亲她的额头,彷佛包含千言万语似的,又有一种尊重……她不会形容,可是这让她好喜欢……
“我也喜欢你。”他笑着说。不只喜欢,他甚至还爱上她了呢!可是不能现在说,怕会吓着她。“我走了。”他轻抚她长发,终于还是走了。
希泰直到他出去才想起他说明天要去玩的事,匆匆追出去。“唐大哥”他没说几点要来接她呀!
在客厅与老奶奶告别的唐允腾赶紧转过身,抓住她的肩。她一慌就总是会出状况,所以他自然而然地抓她,即使这一次她并没有跌倒。“怎么了?不是叫你不要慌慌张张的吗?”
他道。
希泰摇头,很期待地问:“明天真的要带我去玩吗?我几点要准备好?”
适才唐允腾就是在对老奶奶说明要带希泰下台中的事。老奶奶没反对,可是她可也还没开口询问一些事宜。
老奶奶皱眉瞪希泰。
“不要一副打算私奔的表情!他又不会丢下你。你给我回书房念书去!”
“可是……”希泰委屈地低叫一声,又不敢违抗老奶奶的命令──是不是奶奶不让她去呢?她好担心。
唐允腾在放开她之前,轻声道:“明天七点,我来接你。带几件轻便的衣服就行了,知道吗?”
“知道。”她心情霎时明朗了,很愉快地退回书房,满脑子想着明天的约会。
老奶奶招呼他坐下,叹气道:“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长大懂事一些。”
“纯真是她最大的优点,人能单纯、无忧地活着,算是福气。”他由衷说着。
“一旦遇人不淑,就不叫福气了,不懂得自我保护的人,永远是受伤害较重的一方”
“与世无争,不陷入尔虞我诈的浊流中,单纯就会不受伤害。”其实唐允腾知道自己也是单纯得可以,但所谓的伤害从不曾降临他身上。他致力于学术研究,没有太多人际关系的接触,日子单纯惬意,满足而自在。生活的方式是由个人选择的。杨希泰出身富商之家,一家子都以商界阴暗面来替希泰操心。目前的社会,即使工商业挂帅,可是并不见得人人都得过那种生活。少了华丽,少了流言,少了灯红酒绿,少了浮华变幻,日子不见得过不下去。
他一辈子也成不了商界人,可是他满足于学术的领域,选择生活的单纯悠闲;他有野心,野心于古迹的挖掘,为后世子孙学子探勘一个完整的历史轨迹。这并没什么不好。二十七年来他是如此,往后数十年,他还是会这么过,也许一辈子单纯,学不会世故,学不会精明那都是无所谓的。希泰会那么吸引他,主要的,他们俩拥有相同的气质,是属于同一个国度的;只不过,她还有一项无人可及的可爱缺点“迷糊”。
老奶奶看出他这些话语背后的执着,心中更加喜爱这个具有清新气息的男孩了。
“明天带希泰去台中住一夜?有地方安顿她吗?”
这样问是很合理的。一个男人要带一个女孩外宿,除了男人本身的品行有待女方家人肯定外,男方的身家也必须自动交代清楚这是唐允腾很理所当然的认为。可是他不知道,若非老奶奶早认定他,他是不可能走入杨家替希泰补习的;他可是第一个出现在希泰面前的异性外人呀。问他身家,不是不放心:而是以亲家母的身份先做询问了解,将来双方相见好做打算,怕是他有满坑的叔侄姨娘的亲戚,以后希泰嫁了伺候不来。
“我家是种植果园的,位于台中大坑山上;不过前些年在山下也盖了幢房子,方便我们兄弟进出,因为山路比较危险不好开车。我那些哥哥都在台中市工作,每天来回,房间很多,有三间客房是为客人准备的,她去住不会不方便。我母亲最遗憾没有生女儿,这次我带希泰回去,她会很开心的。”
“都是兄弟呀?娶了没有?”果园?那岂不是很累?老奶奶有些担心了。
“三个兄弟中,就只有大哥娶了,今年才生下一个女儿。”
“工作会很重吧?果园占了一个山头是不是?要怎么采呢?人手怎么来的?”
唐允腾看老奶奶凝重的表情不觉好笑!不进一行,不识一行,她自然不明白满坑满谷的水果要怎么采。
“平常山上的工寮中就雇人看守,到了丰收季,会起用一些山地人当临时工采收。也不是满山跑着采,我们会将果园划分开来,大部份承包给大盘商,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