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节
作者:
铲除不公 更新:2023-06-09 10:22 字数:4763
蛮素有点困扰,保持这样的联络应该算暧昧了,但是难道不接人家电话吗?还好,陆寒桥的话题都不使她为难。他说有一对新婚夫妇买走她两幅画装点新房,新娘尤其喜欢她的画,买着画雀跃不已,很可爱。蛮素咧嘴傻笑,真的很喜欢这样的消息。他又说向某个编辑朋友提起她的画,问她会不会插画。也每次都会问陈明远做了那些治疗,状态怎样……冷不丁爆出一句直白的话,蛮素也就嘿嘿笑一下,心里却沉沉的。
如果陈明远能彻底康复,难道她能接受别人吗?不要陈明远,接受只是为了女儿相中自己的陆寒桥?
陈明远的状态在好转。欧阳介绍的这位专家原来攻的是中医。都说中医性温和,这么重的病,他们都对效果将信将疑。但是一边打针,一边吃药剂,陈明远的膝盖虽然仍很肿胀,疼痛明显减轻。所以有一天早上蛮素送早餐给他,他破例主动开口和她聊天。
"我感觉这次的治疗会很有效。"
蛮素愣愣望着他。她感觉到他脸上笼着前所未有的光辉。才几天而已,不明白他的乐观从哪里来,只有替他高兴。
或许因为心情好,连先前大怒的事他也说得很平静。他给蛮素看一条没有署名的短信,蛮素认得那号码是漓漓的。漓漓说话真的很不客气,虽然他是她们曾经的历史老师。
陈明远不关心号码的主人,只目不转睛望着蛮素,"如果我全好了,如果你自愿选择我,我不会跟任何人客气……我这半辈子诸事不顺,余生没有任何野心,只求平安,还有你。"
一间病房有两个床铺,他就这么当着陌生人的面表白。蛮素僵硬地站着,像当年上学被叫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刻,或者被叫去办公室谈话的时刻。
陈明远住院住了整整一周,最后带回家的药有几十斤,可供吃一年。满一年,回医院复查,再开药。
蛮素问陈明远要不要请欧阳医生吃饭感谢。陈明远不以为然:不熟,不如直接送礼。他这厢连礼物都没定好,陆寒桥联系蛮素,约请陈明远一起吃饭。陈明远冷笑,"好人都给他做了。"蛮素问礼物怎么办,陈明远淡淡答:"礼物算了,这顿饭肯定要我请的,难不成让陆寒桥请吗?"
剑拔弩张,也不知道哪一天突然就这样了。吃饭那天,陈明远敬了欧阳一杯酒,余下就很沉默,别人不问,绝不主动开口。席上有虾,他就仔细地剥壳,夹给蛮素。蛮素默默地吃掉。兰亭也时不时粘着蛮素,指着远处的东西说要吃。蛮素瞥过陆寒桥一眼,见他没反应,只好为兰亭张罗。
席间蛮素去洗手间,韩毓生紧随而出。
"陈小姐,我家老陆父女对你表示了最大的热情,希望小孩子的赤子之心可以感动你啊。"
蛮素站住,仰头望他,"韩先生好像是陆先生的好朋友里唯一一个还没结婚的吧,冒昧问下,是还没找到深爱的人吗,还是没找到最适合过日子的人选?"
韩毓生背靠着墙,凤眼微眯,嘴角一扬,笑得很妖娆,"你觉得我是哪种情况?"
蛮素一默,慎重地说:"大概是前者吧,你要找乖巧能过日子的其实很容易,只是你不想要;陆先生和你不同……只要能给他安全感,任何一个女孩子他都能考虑。"
韩毓生轻笑,"你不是说乖巧的女孩子很多吗,又说任何一个老陆能考虑,那现在他怎么只抓着你不放呢?你很矛盾~"
韩毓生利落地走掉了,蛮素却一直杵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想想还是把陈明远的病由肿瘤写成关节炎。很容易被轻视的病,因为大家很熟悉风湿。但关节炎又何止风湿一种。
☆、结婚
蛮素觉得自己也许该避一避陆寒桥了。开学后是不是继续教兰亭画画这个问题,她打电话问陆寒桥,说是问,其实一开口就渲染自己的忙……
陆寒桥温文有礼,不代表他迟钝。他很直接地问,"还没有确定对象就要避嫌了吗?"
蛮素红烫着脸,攥紧手机,感觉掌心发潮。"我只是想少浪费您一些时间……"
本想说"时间和金钱",又觉有冒犯之嫌,于是吞声。"您可以早些另外找个好女孩。"
陆寒桥音色一点不冷,相反,好像微微笑着。"你觉得听说那位老师身体好转,我萌生退意了是吗?"
"您这是何必?愿意跟着您安安分分过日子的女孩子很多,而我,我不是您想象中那么淡泊无为的人。"
那头从容不迫,"你想要什么呢?"
蛮素紧紧咬唇,终于还是开口:"我要爱情,就算我不能爱人,至少也要被爱着……"
脱口说完,指尖竟隐隐发颤。而那头沉默。
蛮素苦笑,"男人,到了你们这样的年纪,都是经历过巫山沧海的,您以兰亭为重,我很理解。您是一个好父亲。"
她以为,话说到这样的份儿上,他再没什么可挽留。他一次次相亲不都这么过来的吗:条件符合,互相接纳,那就凑在一起过,如若不然,那就好聚好散。
陆寒桥他也确实没说太多,只留了一句话:"明天我去你家。"
但是蛮素第二天根本没见到陆寒桥人影。
陆寒桥其实有去陈家,趁蛮素和简衣都不在的时候,等蛮素下班回家,他已经走了。
暑气未消,陈妈妈依然煮绿豆汤给蛮素简衣当夜宵,趁机发话。
“素素,如果关于你的婚事,妈恳求你,在陈明远之外,另找一个人,你能答应吗?”
一反既往,陈妈妈毫无厉色,很温和,甚至凄怆。
简衣试探,“好像陈明远的病这次能真正好起来……”
陈妈妈缓缓说:“你们不懂,他这种人,就算这个病好了,身体的底子已经完全不能跟常人比了。陈明远,我绝对——不能接受。”
没人应声。蛮素头也没抬。陈妈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说:“书店老板今天来找我了。”
蛮素蓦地抬眼,仍旧一声不吭。
“他自荐来了,提了燕窝和鹿茸。我没要。我说如果你真的接受他我再收礼不迟。这个人,我原来也不喜欢的,你们都知道,可是后来相处了一下,不得不说这个人让人很舒服。他有个女儿,但女儿还小,你对她好她就当你是亲妈。他说就想趁女儿还小把对象定下来,这样让你们都好过些。”
蛮素沉默。简衣快速插了一句,“陆先生人是很好的。”一双眼滴溜溜在妈妈和蛮素之间逡巡。
“我不是劝你接纳他——毕竟带了个女儿,如果你不接受,那我找你阿姨们叔伯们重新给你介绍些男孩子……经济上也不必比得上他,但要年轻,工作像样,没带个拖油瓶,还是很多的。
“本来,以你的工作,你要等到二十七八再找我都不急,可你跟陈明远再这么耗下去迟早出事!最重要的是,简衣漓漓她们都跟我说你对陈明远根本也不是爱得死去活来。你该怎么对他,我没少跟你说过,你是聪明孩子,应该一点就透了。反正你好好想吧,要陆寒桥还是另外找,明天给我一个话吧。”
蛮素第一次,将近十点的深夜独自跑出家门。跑到空阔的马路上,她拨通陆寒桥的号码,痛哭大骂,“你干什么?到底在我妈面前说了什么?你这样算计我有意思吗!你不要以为我对你女儿会有多好,你这样让我很讨厌!你让我怎么办,怎么办呀……他不会原谅我的,一定不会原谅我的……”
陆寒桥本来在作设计图,听到一向谦逊温良的女孩子突然这么歇斯底里,默默听,任由她发泄,最后才轻声回应,“抱歉。但我并没有在你母亲面前挑唆什么,我只是自荐,只是问她,是否无论如何无法接纳那个老师。不损害他人,同时坚决争取自己想要的。这是我的原则。”
声音悦耳和缓,像夏夜的凉风。蛮素稍稍镇静,知道再没什么火可以对他发。
陆寒桥说:“你不是舍不得他,只是怕他怨恨,我很早就猜到是这样……”
“……”
“你知道违抗不过你母亲,一直想持拖延术,希望某一天你母亲妥协……”
“……”
“在我和其他人之间,你母亲更容易接纳我——你也更容易接纳我。”
蛮素差点把手机丢掉。她想说她可以明天就找人相亲,但实在做不到——他说得都对。
“没有一个丈夫会允许妻子对另一个男人好,但是我可以包容你。你对他的感情很真诚很纯粹,我理解。”
“……他不会原谅我的……”
“他今年三十几岁,他不是无知少年,他真的有心胸的话,应该体谅你。”
“陆先生,我有几个同学,都还没结婚,人都很善良……”
“你应该明白,拦在你和他之间的不是我,是你母亲。”
“我可以找别人,我宁愿找别人!”
“你是不是觉得,他对陌生人的敌意会比对我的小。”
蛮素心脏狂跳——他什么都说中,好像就住在她的脑仁里!
说起来,蛮素在城中好友也不缺,都是旧时同学,有初中的有高中的,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逛街吃饭或唱歌旅游,时不时会有一次。但遇到终身大事,蛮素能想到的可商量的人,只有漓漓。只有漓漓认识陈明远和陆寒桥,只有她了解情况啊。可是漓漓毫不犹豫一边倒。所有人都一边倒。一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破天荒的,下班后蛮素没回家,直接乘地铁去了陈明远那儿。九月犹盛夏,天没暗,还热气腾腾的,蛮素不敢在露天逡巡,直接找到陈明远宿舍,用自己带着的钥匙开门进屋,然后也不徘徊,直接开冰箱检点食物。陈明远在工作日都吃学校食堂。她不想去那嘈杂拥挤的地方,直接摸出鸡蛋和仅存的一个西红柿,烧挂面。
挂面才烧好,陈明远回来,见到蛮素他吃了一惊。两人相对,互望了一眼,没说话。陈明远掏出一包花生米倒入面里。蛮素吃饭静悄悄的,一点一点把面吃光,汤也喝掉大半,吃得额尖鼻梢都是细小汗珠。陈明远坐在一旁从头看到尾,看着她抽纸巾擦汗擤鼻涕,看着她忽然低头一动不动。她穿白色雪纺衬衫,背后很透,胸前拼了一片很有南洋风情的印花,热裤,凉鞋。她无论穿什么,性感的,妖娆的,朴素的,端庄的,她还是她。人们都说爱情有保质期。他不知道保质期在哪里。
蛮素抹了抹眼睛,抬头什么都没说,端碗去洗。陈明远打开电脑,放京剧,咿咿呀呀,热热闹闹。
蛮素这晚没回家。她不知道家里找自己没有,反正她手机关机了。但她事先给妈妈留了短信——她决定和陆寒桥结婚。
没回家,却也并没在陈明远这儿过夜。十点多,带着眼泪离开学校。打车找到一家24小时营业的药店,离开药店,最后去了陆寒桥家。
她不可能深夜打扰她的朋友们,住宾馆不舍得钱,来陆寒桥这儿最合适了,既然他那么想娶她。
陆寒桥电话畅通,人也刚躺下,接到蛮素电话第一时间出去开门,满眼心疼地凝着她,牵着她的手进门,好像迎候风雪夜归人。但蛮素并不怎么看他。“有开水吗?我得吃药。”
“怎么了?什么药?”
蛮素默然把那只小药盒递上去,然后抬头看他的表情。
目光骤暗,皱眉,抿唇,板起脸。
那是一粒紧急避孕药。
“您还想要娶我吗?如果改变心意的话,麻烦先收留我一晚好吗?”
陆寒桥把视线由药盒搬回她脸上。灯光下,她眼里的泪光明晃晃。他轻说:“这是何必……”转身去倒开水,看着她把药吃掉。
这夜他们都失眠。
“我这辈子最依赖的男人先有我父亲,父亲去后就是他。一个是父,一个亦父亦兄亦夫,我觉得这一辈子有这两个就够了。从小到大,追求我的男生也不少,但我和他们都走得很远,一是性格本身不开朗,一个是15岁上就遇到了他。他不高兴的事我都不想做。可我听话了这么多年,最后还是伤了他。我没有什么借口,伤了就是伤了……”
他们站在阳台。九月的夜凉如水,蛮素松松地套着一件陆寒桥的T裇,抱紧自己,声音哽咽。陆寒桥从旁揽住她,她没拒绝。
“陆先生,我们在一起不会幸福的吧?”
“你和陈明远在一起也不会幸福的吧。你心里,可曾有过甜蜜吗?”
蛮素无言以答,只是泪流满面。“我一直想,只要他快乐就行了。我并不觉得每个人的人生都会幸福终老,两个人,能快乐一个也好啊……”
陆寒桥当然还是要娶陈蛮素。订婚在十一,结婚在腊月。陆家给陈家聘金二十万,另打全套金饰赠蛮素。陈家不需出任何嫁妆。陈妈妈只收聘金十万,另打了一条大金链赠给陆寒桥。
陈明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