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素胡乱地摇头，眼睛有点湿起来。“我不明白……尤其在您晚上讲了我同事的事后，我更加想要他清醒……”
  陆寒桥低眉思索，“我见过你那位老师……你喜欢他哪里？”
  这个话题跳得有点快，蛮素接过陆寒桥的纸巾，抹了抹眼睛。她小小迷惘，“这个问题我妹也问过……但我对他，不是喜欢哪里的问题。他对我很好，我后来的路都是他帮忙才走得顺的……他一定不会变心……他到现在都没有结婚……我只能跟他……”
  语无伦次，但是很好懂。陆寒桥抿唇不语，片刻后才低低说，“恕我直言，我没感觉到你对他的爱情。”
  蛮素侧过头去。“我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我同学们都有喜欢过男孩子……我没有。我升到高中就遇到他，他照顾了我三年，大学又继续照顾我……这世上他是最可靠的。我不需要其他人，条件再好都不需要。如果不能跟他，我也没打算再嫁别人了。”
  陆寒桥凝着她，“那为什么，还没有结婚呢？”
  蛮素目光空洞：“我妈不会同意的。他也说不会和我结婚……他身体不好，我妈嫌弃他，他也说会拖累我。
  “其实，什么拖累不拖累，他如果一辈子不结婚，要我和别人成家然后不管他，怎么可能……我爸爸去世后，他是第二个亲人一样的男人……我不需要其他人……”说到这里忽然泪如滚珠，捂住脸垂头哭得肩头不停颤抖。
  陆寒桥深深皱眉，张臂轻轻拥住她。天气热，但这一刻他并不觉得，只是五味杂陈。
  坐在车里的兰亭都看出外面的人在哭。小人儿推开车门爬出来，“爸爸姨姨怎么了呀？”
  是小人儿的询问才迫使蛮素慢慢缓过来，她很尴尬，道歉的话没说出口，陆寒桥先摆手。“如果你觉得我可信赖，值得结交，那就当我是朋友，不要见外。”
  然后也不需要邀请，父女俩就这么跟着上了蛮素的家。蛮素妈妈在看电视，冷不防出现一对陌生父女，她有点搞不清状况。蛮素一说是卖她画的书店老板，妈妈一下子紧张起来——寒门小宅，极少什么富贵人上门，妈妈执意要煮点心给小孩子吃，听到兰亭脆生生亲自说“婆婆我不饿”，这才打消念头，然后急急地把家里的西瓜和香瓜都搬出来弄给小孩儿吃。
  陆寒桥并不过多打量陈家，更多看着蛮素和陈妈妈，如常温和地和陈妈妈交谈，夸赞蛮素的画。陈妈妈果然很开心。陈妈妈不是很张扬的人，对着客人，笑得真心却又含蓄。母女相肖，陆寒桥看出了不少影子。小坐片刻，他带兰亭离开，蛮素亲自送到楼下。
  楼道里，陆寒桥说：“你母亲很不容易，一个女人不改嫁，用自己的力量把你们养育得这么好。她是把一生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们身上了，你们圆满，她就觉得她也圆满了吧。”
  蛮素点点头，并不说什么。
  陆寒桥又问：“你和你老师的事，你妈妈坚决不同意是吗？”
  蛮素又点头，淡淡地说：“也没什么……反正我也不嫁了……”
  陆寒桥撩了她一眼，这回什么都没说。
  作者有话要说：　　想改书名了。拿个人物当题目是很很偷懒的行径。只是在纠结取什么名好……hknanan你赞同我改书名吗？
  ☆、喜欢吗
  蛮素他们这栋楼是有电梯的，但蛮素和简衣都习惯爬楼梯。出了家门蛮素还犹豫了下，结果陆寒桥率先带着兰亭往楼道走。五层楼，可以很快，也可以慢慢的。陆寒桥显然是慢的那种，蛮素帮忙牵着兰亭，也走不快。脚步声在楼道里闷闷地回荡。
  陆寒桥一沉默蛮素就也跟着没话了。一时只有兰亭在大人静默后仰头发问。
  “爸爸，师父就是老师的意思，那么，师父的老师要叫什么呢……”
  陆寒桥抿唇笑，低头说：“问师父。”
  蛮素讪讪地瞥了陆寒桥一眼，然后对着小人儿艰难地开口，“师父的师父，叫作师公。”
  小女孩当即笑起来，“师公……爷爷！好老哦！”
  蛮素又瞥了陆寒桥一眼，只见他抿着唇笑不吭声，没有任何做矫正兰亭的意思，反倒替孩子解释：“小孩子，解释不清，除非见了真人。”
  陆寒桥好像被兰亭带动，又接着低低问：“那个男孩貌似没有见过你那位老师？”
  这个从之前林辰的话里很容易揣摩出来，但是陆寒桥这回真的疑惑：她不需要等到今晚特别拉上他一个无关的人当盾，她那位老师才是最正的利器。
  蛮素这回有点语塞。“他们不能见面的……”很苍白的理由，都走到楼下了也没回答个所以然来，一再低头沉默。她有权对任何人保持沉默，何况一个并不很熟的人。
  陆寒桥让兰亭先上车，自己就站在外面。
  人要讲礼仪。对别人的问题过于搪塞也是一种无礼、轻视。陈蛮素不像不讲礼的女人。
  “他一定会不高兴……”蛮素确实没打算沉默到底，只是有些话说出口真的很艰难。这是坏话。她觉得这是坏话。
  陆寒桥看着他们在路灯下重叠的影子，“追求陈小姐的男生应该不会太少吧，他都不知道吗？”
  蛮素长长呼了一口气，脸上闪过一丝毅然，“那些都不算什么，林辰最特殊。我没有见过第二个比他更倔强的人。他很优秀，各方面都好，这事不提我们相处也很好。当年讨厌我的女学生很多……这样的人，他不会高兴见到的。”
  陆寒桥点了点头。他明白了。男人与男人，比的就是能力、外貌、家世。林辰什么都是最好的。而她那位老师，他只是一个高中老师；他相貌清俊，但身体羸弱；他——莫说人家背景，就是他陆家和林家比也不过是中产之家。也难怪，一个男孩子，占全了所有的好资本，又正好生了一副浪漫的性子，他不倔强谁倔强，他不狂浪谁狂浪呢……
  这话题真是不讨喜。分别时，两个人都没有笑意。
  蛮素转身进楼。陆寒桥还是那么靠着车，也没上车的意思。他这才注意到蛮素脚上穿的是松糕底夹趾凉拖，漂亮的小腿和脚踝，出于男人的一点好色之心，他多看了两眼。原来她就那么T恤短裤拖鞋进了他的书店，不够庄重，可是她走路腰身一点不扭摆，头微低，背平直，几近悄然无声，又很端庄。她一会儿就不见了，陆寒桥也意识到自己该走了。
  陆寒桥家有佣人，早上来晚上走，只负责做家务，譬如做饭，洗衣，打扫。给兰亭洗澡，这个陆寒桥基本自己做。一个男人带孩子不是容易的事，但陆寒桥已经很熟练了。点开欢快的歌，父女俩一起唱。夏天的头发两天一洗。兰亭仰躺在小躺椅上，脑袋挂着，陆寒桥缓缓地给她抹洗发露，这样泡沫不容易走眼睛里去。洗完了先吹头发，然后洗脸洗澡。掏耳朵，拿专用的毛巾清洗私处。兰亭还在滴溜着眼睛琢磨到底要kitty还是puppy，因为刚刚爸爸说，只能要一样，不然kitty和puppy会打架。
  看着女儿娇憨的模样，陆寒桥微微放松。孩子在慢慢长大，他现在每次给她洗澡都在踌躇——什么时候该开始避忌，不是假手佣人，而是爱她的“妈妈”。
  “亭亭，蛮素姨姨，你喜欢吗？”话就这么冒了出来，陆寒桥低头皱了皱眉。
  兰亭不假思索地点头，“喜欢！晚上尿尿的时候，姨姨还给我擦屁屁呢，还抱我洗手！姨姨很好。”
  陆寒桥笑起来。在蛮素家的时候，兰亭是去过一趟卫生间，陆寒桥还真不知道这个事。
  “那……蛮素姨姨做妈妈好不好？”
  兰亭又张大嘴巴，“好！”
  陆寒桥失笑，“你怎么谁都说好。”
  兰亭嘴一瘪，低下脑袋，“奶奶干爸爸们都说爸爸一个人很辛苦，要我帮助爸爸找妈妈……”
  陆寒桥一时失语，不想让孩子看到自己紧锁眉头的模样，轻轻揽住她，“那亭亭喜欢以前遇到的每一个阿姨吗？”
  兰亭摇摇头，一脸迷茫，“都不记得了……”
  陆寒桥一愕，转而笑起来。在她的小脑袋里，现在只有刚见过面的陈蛮素是有印象的了。松开怀抱，凝着小人儿，“那么，亭亭真的喜欢蛮素姨姨是吗？”
  兰亭毫不犹豫地点头。
  陆寒桥没再说什么，给兰亭穿上清凉的睡衣，领她出浴室，然后自己洗漱。
  他没舍得对女儿说，让蛮素姨姨做妈妈，这事挺难。不过以兰亭现在的心性，就算不成应该也不懂得难过，只要对她温柔可亲，不论陈蛮素还是李思琪，谁做那个“妈妈”她都会是一个“好”~但孩子毕竟在长大，现在她懂得了爸爸辛苦，过不久她大概就会明白，找来的“妈妈”和生她的“妈妈”有根本的区别。这事，也是不好拖的啊。
  这夜陆寒桥有点失眠。
  蛮素也没好到哪里去。与陆寒桥道别，回到家就受到妈妈的拷问。
  “你堂嫂介绍了个男孩子，你见不见？”是的这是拷问，不是询问。因为陈妈妈是板着脸问的话。因为陈蛮素已经无数次直接摇头作答了。
  法院的，水利局的，做生意的，当老师的……个个至少家里有房，收入或稳定或丰厚。蛮素一次一次的拒绝，对陈妈妈来说，就像眼睁睁看着一辆辆苦等的公交飞窜而去。蛮素一直以年小为理由，陈妈妈也觉得凭蛮素的工作不必急，可自从新年蛮素带着陈明远回家做客，陈妈妈就意识到年小什么的根本是借口。24岁，小什么，她嫁来陈家的时候才18岁呢！
  蛮素也发现了这次不同以往，恐怕从今以后都不同以往。摇头不能解决问题，一时沉默。
  陈妈妈不是急躁的人，就那么干等，跟蛮素耗着。蛮素没让她等多久，轻轻说：“不能算了吗？”
  陈妈妈阴沉地问：“怎么算了？不嫁陈明远，你就真的不嫁任何人了？”
  蛮素有点无措地走动，走到窗前，垂头看着养的那些小盆栽，“柳莲都出家了，我不出家……就让我一直陪着你——”
  不等她说完，陈妈妈突然大喊：“我不要你陪！谁要你陪！我一把老骨头要你陪干什么！”
  蛮素失语。
  陈妈妈是彻底怒了。“回头看着我！”
  蛮素回头，看到的是妈妈红了的眼眶。
  “陈蛮素，如果你还顾念你爸顾念我养你一场就不应该说出那样的话来！柳莲柳莲，不要拿柳莲说事，我不是你凤姨，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女儿毁了大好人生！我当初不嫁是为了什么啊？还不就是想给你们一个单纯的家，不想你们受困扰，让你们安安心心地长大！咱们三个母女吃过的苦，你还要我一桩桩讲吗？我李丽雪这辈子，没有什么文化，只知道生了孩子就要养好，拼死拼活也要养好。我是想要你到头来回报我金山银山吗？没有啊！我只要你过像模像样的日子，就这么简单啊……”
  回忆往事，陈妈妈声带哽咽。“要死要活地养孩子果然是最愚蠢的事，这世界上有多少孩子能回报父母一样的爱啊，有多少孩子懂得父母的苦心……”
  说到最后，陈妈妈已经泪流满面。
  蛮素一直忍着，后来猛地捂住嘴，躬下/身去。这样的谴责，是她不能承受之重。
  简衣开门进来，看到蛮素和妈妈的样子，一时怔住。“这是怎么了？”
  陈妈妈抹了一把脸，站起来，“你问她吧。我不说什么了。你们只要给我记住，我对你们的要求不高，没想要你们嫁多有钱的人家，只要你们嫁得像模像样，日子过得像模像样。我也不指望你们以后怎么孝顺我，只要你们能做到这个。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不要做我李丽雪的女儿了！”
  妈妈气冲冲地走掉。简衣抽了卫生纸给蛮素，气闷地说：“还是为了陈明远吧？你怎么能把妈气成这样。”
  蛮素直接缩在墙角，“如果是你，在爸爸死掉的那年遇到一个对你无微不至的长辈，在对未来迷茫的时候得到他的指点说……喜欢画画，那就画画……是他告诉你即使从高中开始学也可以，是他在妈妈反对的情况借钱让你学画，三年里一直督促你学好文化科……然后你就如愿考上了，如愿当了美术老师……你会怎么办？”
  简衣皱眉，“你对他根本不是爱情，感激他不等于要以身相许啊！林辰对你那么好——”
  蛮素抬了下头，又垂下去，嗡嗡地说：“不要每次都林辰了。林辰妈妈曾经找过我……”
  简衣瞪大眼睛，“她找过你，什么时候！你居然都没跟我说！”
  蛮素抱紧肩膀，没说话。简衣这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蹲在蛮素身旁，轻声问，“她说了什么？”
  蛮素仍是不说话，只有肩头颤得厉害。
  简衣有点失神，片刻后，微微苦笑，“原来你也是喜欢他的呀……”
  蛮素这才开口，很机械地说，“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