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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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男人挺好的 更新:2023-06-02 12:48 字数:4782
公爵脸上忽然显出一股奇怪的表情,那对深绿色的眸子带着欲言又止的光芒瞟向我们二人。
「要说到这楔子的来历,应该追溯至百年前的那个诅咒。」公爵缓缓解说,语音在硕大的空间里飘散开去,听来意味深长。
久远的记忆似乎又被重新开启。
第八章
「当时,万能的神明给这座古堡下了一道诅咒:古堡里的男女老少,他们的时间终将停止,永生永世只得待在古堡之中,为自己犯下的恶行赎罪。不老不死,永世不得超生。
「为了压制身为公爵的我本身所具有的魔力,以免我们这些罪人从诅咒中轻易脱身,神明分别在这座古堡里装上七个楔子。这七个楔子代表着约束的同时,也是维持这座古堡中人继续存活下去的能量源泉,相当于我们的生命。
「因故,如若将楔子破坏掉,那么这座城堡,包括其中遭受诅咒的人便会消亡,诅咒亦然随之解除。」
说及此,公爵抬起头来,两眼不住在我和罗尧之间游移,原本忙于敲打家具的手指,此刻也顺势停了下来。
他说:「基于以上原因,城堡里的女佣和侍从,是绝不会无缘无故盗走,或者损坏楔子的。」
语毕,公爵不再开口,房间里忽然变得死一般安静。雨果依旧静立在旁,一如过往不动声色,那双鹰一般的眼睛波澜不惊地望着地面。
我听见罗尧吞咽口水的声音,迟钝如他,终于也明白公爵话中的含义。
没错,古堡里的众人自然没有理由做出偷窃楔子,这种不利于他们生命安全的事情。所以,有嫌疑的犯人,一共只我和罗尧两个。
须臾,空气里响起公爵突兀的优雅笑声,他说:「无论是谁做的,不要再开这样无聊的玩笑,自己交出来吧。」
他的语调虽然无比轻松,可是表情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真正的皮笑肉不笑,惊起我一身的鸡皮疙瘩。
罗尧连忙出口撇清:「我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楔子,公爵,你会相信我的,是不是?」
公爵冲罗尧微笑,随后斜眼瞧我。
我说:「与我无关。」
公爵因而蹙眉,面色憋得铁青,他回过身去,一掌拍在三脚架上,怒道:「难道它自己长了腿逃走?」
他这一下力道极重,三角架应声跌倒地上,发出轰的一声,整座古堡再一次剧烈地摇晃起来。
屋子里的四人都站立不稳,东倒西歪。
头顶之上忽然掠过一道黑影,我条件反射地抬头,竟看见天花板上落下一大块碎石,向着公爵的方向砸下。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我大喊一声:「小心!」一面飞扑过去,推开尚处原地的公爵,然后左腿被一种从未感受到过的疼痛所控制,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我回头一看,那块石头果真不偏不倚地砸在腿上,多么凑巧!这回,我的两条腿总算是平衡了。
「左思?你没事吧?」公爵从地上爬起,面色凝重,过来试图搀扶我。
我的五官挤在一块儿,闷哼一声,向他摇头。
雨果二话不说,走过来搬开我腿上的石块,动作倒是干净利落。罗尧只是呆呆地愣在一旁,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的腿痛极,没有流血,却动弹不得,约莫伤了骨头。
公爵蹲下身子将我搂在他怀里,细声问得关切:「你的腿怎么样?」他轻轻摇晃我的身子,力道既不太重,又不太轻,像是怕弄痛我似的。
嗅到许久不曾亲近的公爵的味道,不知打哪儿来的愉悦,令我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难掩的笑意。看见公爵凑在自己面前,因为担忧而微微颤抖的睫毛,细长浓密,漂亮的金色。我很喜欢。
可是这种得意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因为很快的,女佣从房外气喘吁吁跑进来,手里举着什么东西,高声道:「找到了楔子的碎片,在左思房里找到的。」
无法接受这铁一般的事实,我仅是扭过僵硬的脖子,回头去看女佣手上握着的那几块细长的金属碎片,不明白那些闻所未闻的东西,究竟为何会出现在我的房间。
公爵的脸色陡变,抬起头来,双眼满含纠结地注视我的眸子。
不过转瞬,他的态度便以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我感觉公爵立起身,一双靴子「笃笃」地绕过我所坐的地方,来到门边。他接过黑亮的楔子残片,紧紧攒在手心,闭起眼来深吸一口气。
随后是一道难以抗拒的命令:「把他给我关起来!」
毫不留情。
雨果应声架起我,押解着朝大门的方向去,丝毫不顾惜我腿上,此刻仍然剧痛的伤势。
路经公爵身旁的时候,我哭丧着脸极力解释:「不是我做的!他们想要陷害我!」
可是公爵杵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
他甚至不曾回头瞧我一眼,令人不由得记起那个被逐出古堡的女佣。当时她哭喊着向公爵求情,却换来冷酷无情的一脚。
我是不是该庆幸,无上公正的公爵阁下还对我保留了那一脚?
我被推进一间漆黑无比的地下室,四周散发着阴湿的沼气。
没有选择,只是被人勒令一路向前,直到进入一个巨大的铁笼子,雨果这才用极粗的链条锁上笼子大门,然后离去。
我孤身一人坐在笼中,一片空白的大脑渐渐恢复运转,却尽想到一些不知所以的事情来。
公爵为什么要把我关进这里?他会不会亲自过来审讯?他会不会相信我所说的话?
不,他若是相信我,又何必派那女佣去我的房间搜查?那么他一定是以为我就是犯人的了。
即便这样,他还会不会再来看我?倘若他不来,难道我要永远关在这个地牢里,直到老去、死去?
想到这儿,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颤,心头的恐惧更甚。
隐约的,我又听见小人儿的歌声,断断续续的,不知打哪儿响起,要往哪儿去,缥缈地好似从古堡之外飘进来的一般。
左腿又开始疼痛起来,刺骨地痛,直激得我伏倒在地,泪流满面。
第二天,公爵没有来,女佣准时送来三餐,确保我不会饿死。
第三天,公爵没有来,依旧是女佣送的餐食。
我用钦佩的目光望她,说:「实在厉害,我斗不过你们。」
她永远都是一派爱理不理的态度,火上浇油:「自作自受。」
罢了,转身要走,我抬起胳膊一把拽住她的长围裙,再不肯松开。
「为什么要陷害我?我究竟什么地方得罪你们!」我站起身,目露凶光,另一双手自后头,死命捏住她的脖子。
女佣毫不惊慌,举起手里用餐的叉子就往我手上扎。
见状,我忙不迭抽手,见她面无表情地整理仪容,然后不屑地瞥我,教训道:「下次做坏事记得做彻底一点,不要半途而废。如果可以的话,我还真希望你干脆把七个楔子全部破环,让我们死得痛快一些!」
闻言,我大为诧异,直觉刚才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言论,于是张口结舌地开口发问:「你、你刚才……说什么!」
女佣冷笑一声,兀自撇撇嘴:「没什么。」
没什么。
她留下这句话,走得决绝,我根本来不及再进一步深究下去。
不明白,一切的一切,都难以明了!
第四天,将近晚饭时间,公爵终于在我无尽的祈祷声中,亲临地牢。
他一路走来,墙头的火把便顺势点燃,昏黄的光线照亮整个空间。
公爵踱到铁笼外,高傲地昂起下巴。
我注意到他手中缠着一根坚韧的皮鞭,眼角的余光扫过我的脸。
他问:「你为何要盗取楔子?」
「不是我干的。」我一字一顿。
公爵气结,手里的皮鞭随着身子颤抖。
我看定他,自嘲地笑:「怎么?打算严刑逼供?只要左思胆敢不承认楔子为他所盗,你就要动用那根鞭子?」
「不要以为我不会!」公爵咬牙切齿。
「我可没有那样以为。」
我说的句句是实话。皮鞭在他手上,我又怎能支配他的意志?可是无尽的寒意却怎么也挥之不去,缠绕在身体周围。
公爵极力克制着眼中的怒意,屈身到我面前,放缓语气,道:「左思,尝试说服我!」
我迎上公爵的目光,看透他掩饰的极深的一丝期望和等待。
我伸出手去,握住公爵执鞭的手背,说得诚恳:「公爵,你为何不信?真的不是我偷的!雨果和女佣串通起来诬陷我,我听见他们密谋除掉我这个眼中钉,就在半个月前,你的书房!你仔细想想,为何雨果早知此事却不禀告你?这不是最好的证据吗?」
公爵的表情忽而露出瞬间动摇,可是很快恢复原样,他坚定地摇头:「不,雨果绝不会背叛我。他之所以不告诉我,是不希望我对你有所失望,他总是为我考虑的。」
我不能理解公爵同雨果之间坚固的信赖,他们不过主仆,没有亲情没有爱情,甚至没有友情的羁绊,可是他却更愿意信他而非信我!
简直太过可笑,我为了对于公爵的爱情而留下,宁愿面对任何危险,可是他却不信我!从来都不曾信我!
「既然如此,我无话可说。」我背过身去,不再发话。
那天晚上,公爵并没有用上那条皮鞭,他仅是默不作声地盯着我看了良久,然后离开。
第五天,女佣送来午餐,搁在笼子外头。
她见我蜷曲在地,一动不动,于是冷冷地说:「省省吧!即便你绝食减肥,也绝不会瘦到能从栏杆里钻出来的程度。」
左腿疼痛难耐,我没心情同她玩笑,依旧用手指狠狠按住伤处,汗流浃背。
女佣见情形不对,迈步绕到笼子的另一边,终于发现我那肿得仿佛猪蹄一般的腿。
我听见她倒抽一口凉气,拔腿跑了出去,不多时又折回来,手上拎着一箱医疗用具。女佣手足无措地俯视我,看来无从下手。
「你究竟怎么会弄成这样?为什么不早说!」她倒先怪起我来。
我身心受挫,火气暴涨:「说什么废话!要是不会处理就给我滚!」
前两天的时候便感觉小腿有些肿胀,可是当时我的心思全没有放在那上面,原希望它自己复原,没想疼痛感非但没有随时间流逝慢慢消逝,反而与日俱增。直到今天,终于痛到支持不住。
女佣闻言,甩手将医疗箱丢在地上,匡啷一声。她竟真的撇下我离开!
哈哈!一个一个都这般狠心!我命休矣!
疼痛渐渐麻痹身体,我的意识随之飘移出去,混沌不知身处何地。
朦胧中,我躺在某个宽阔的胸膛里,感觉温馨而安心。
有人在耳边呓语:「伊诺,放心睡吧!等醒过来的时候,就会没事的。」
面前似乎有阵阵白光掠过,我几乎可以看见房中奢华的双人床上坐着的那个男孩清秀伶俐,目光灼灼。
他不是罗尧。
伊诺,他是伊诺,我知道!
公爵令男孩的脑袋枕在自己胸前,一双大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打。
他说:「伊诺,我可爱的男孩。睡一觉醒来,病痛就会远离你而去。所以,放心吧。」
伊诺依言闭上眼,双臂紧紧搂住公爵的脖子,含糊道:「夏洛特,让小鸟为我唱歌,我才睡。」
公爵于是用手杖一拨,撩开桌上鸟笼外的红布,下达命令:「唱吧,小鸟。唱吧。」
悠扬的歌声渐起,甜腻的嗓音浮荡在空气里,催眠一般,引人入睡。
我的眼泪不觉流下,湿湿的,黏在脸上。想要抬手去擦,有人先一步代劳。
睁开眼,对上的,恰好是公爵忧伤的眼睛。
甫一醒来,浑浑噩噩,我以为自己就是伊诺。什么前世今生,那皆为可怕的噩梦,令人心碎。
我一下卖力搂住公爵,下巴搁在他的肩头。
仿佛疲惫了几世纪,我浑身无力,随后眼见面前冰冷无情的大铁笼,一如往日阴郁,终于认清现实。
下定决心似的,我挣开身子,将公爵推跌在地。
「又来审问我盗取楔子的目的吗?」我手扶一旁的铁栏杆,挣扎着试图立起身来,忽而发现自己左腿上,不知何时固定上的两片木板,一时无言。
「你的腿骨受了损伤,不要乱动。」
公爵过来搀扶我坐下,右手手指温柔地拭去我脸上的灰土。他问:「这是那日石块落下砸伤的?是为了保护我才受的伤?」语调里却是无尽的动容。
「不是。」我答的利索,「请不要自作多情。」
即便是又如何?将功补过?别开玩笑了!我如今还不是被关在这铁笼子里?公爵可没有因为怜悯而将我放出去。别忘了,我是威胁他们生命的嫌疑犯。
公爵无奈叹息,一只手掌托住我的脸颊,眼睛牢牢凝望着我,柔声道:「左思,你究竟要我怎么办才好?我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