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知恩报恩      更新:2023-05-21 14:14      字数:5234
  小丁鼓励我,〃过去呀,过去与她攀谈。〃
  她有没有一个体重两百磅的体育健将男友?
  我犹疑着说笑。
  你在乎吗?没有竞争,焉得进步?
  我终于取超啤酒杯子,趋向前去。
  她正眼都不看我,好家伙。
  我问:〃不介意我坐下来吧。〃
  那知她说:〃我介意,那一边有很多空位,何必偏偏要坐这儿?〃非常冷淡。
  我一呆,小丁在我身边为我打圆场,〃大家同学,别见外,坐下坐下。〃把我推
  在椅子上。
  她很厌恶地皱皱眉头,不搭腔。
  我已经僵住了,从什幺时候开始,我竟然成为麻疯病人般遭人嫌了?
  小丁说:〃这里怪嘈杂的,不如回宿舍休息室去坐一坐。〃
  她站起来,〃改天吧,今夜我已经喝醉了。〃
  她取起书本杂物,拂袖而去。
  我与小丁傻了眼,坐在那里半晌不动。
  小丁随后呵呵哈哈大笑起来,眼泪都呛出来,弯下了腰,〃好家伙!哈哈哈,老
  庄,你遇到定头货了!〃不亦乐乎。
  我自尊心受到极大的伤害,幽默感顿时消失,我跟着也站起来走了。
  叫我无地自容。
  那女郎叫我无地自容。
  恨她。
  严冬来了,她还是那幺一贯地美丽,头发梳成一条肥大的辫子,拖在脑后,面孔
  晶莹如象牙,目如寒星,披一件淡黄的貂皮外套,美丽动人。
  她待我如一个登徒子,但那次确是我生平首次向女孩子搭讪呢。
  她不会相信。
  我们仍然时常有机会见面,同一间大学,不同系也算是同学。
  我提醒自己好景不常,我就快要毕业了,不见得会留在异乡,多幺可惜,也许以
  后再也没有机会遇见这幺够条件的女郎。
  她一直没有男朋友,这我知道。
  周末我仍去啤酒馆松弛神经。
  但对洋妞的态度有显著的改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也肯与她们说几句话,
  买半个品脱啤酒请她们。
  嘉芙莲与我渐渐很熟了。
  她咕咕地笑问:〃你天天都醉?〃
  我答:〃是。〃
  她花枝乱颠,〃你这个可爱的中国人,嗳,你懂不懂功夫?〃
  幼时学过咏春。
  几时表演给我看。
  功课忙,对不起。
  为何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抱歉地笑。
  对女朋友忠诚?
  我没有女朋友。
  家也没有?
  没有。
  不喜欢外国女郎?
  我但笑,不置可否。
  怕难为清?
  嘉芙莲问。
  我说什幺不肯与她接物,轻轻推开她。
  送我回宿舍可以吗?
  她要求,〃外边下雪,我又没车。〃
  你可以走地下道。
  我说。
  别残忍,庄,
  嘉芙莲绿眼珠中,闪出温柔的神色,〃对我好一点,我等了你
  那幺些日子了。〃
  我不能陪你喝咖啡。
  那有什幺相干?送我一程就好。
  洋妞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我相信她。
  于是与她一起出门,开车送她回去。
  她温暖的身体一直依偎在我手臂边,我不是没有心动,这种不必负任何责任的欢
  愉,的确很难抗拒,但我自问尚把持得住。
  我停好车送她上楼。
  甫进女生宿舍大门就合见香瑟瑟迎面而来。
  嘉芙莲热烈地与她打招呼,她只勉强点点一头,眼光投到我身上,无限鄙夷。
  我非常反感,她老这幺不分青红皂白地看不起人,却是为何?
  我送嘉芙莲到电梯门口,与她道别。
  她笑道:〃三五0房,记得。〃
  我点点头,〃再见。〃我转头走。
  到门口见香瑟瑟站在那里等车,乌黑的长发垂在肩上。
  雪正大,我不忍地问她:〃要不要我载你一程?〃
  谁料她猛然转过头来,向我呼喝道:〃走开!〃
  我陪笑问:〃怎幺了?我得罪了你?〃
  别再跟我说话!像你这种人,就知道跟外国女人勾三搭四,中国人面子都给你
  丢尽了,还跟我说话!
  我一口气蹙在胸口,〃你──〃
  我怎幺?
  她变本加厉的损害我,〃说错了吗?不见得吧?〃
  我竟被她抢白得说不出话来,正在噫气,她等的出租车来了,她摔摔头,上车,
  绝尘而去。
  我站在路中央,无限的凄凉,我觉得加拿大的冬天再也不能比今天更冷更绝情。
  站了半天,我仰起头,叹口气,不知怎地,我竟提不起勇气往回走。
  我推开女生宿舍的大门,走进电梯,按了三字,走到三五0号房,我用拳头擂门。
  嘉芙莲!嘉芙莲!
  她来开门。〃庄!〃惊喜交集,〃庄!〃
  呵,还有人欢迎我,还有人以热诚待我。
  我问:〃你那咖啡呢?〃
  随时可以为你准备。
  她让我进去。
  当心舍监。
  我说。
  不妨。
  她为我除了外套,围巾。
  我躺在她小小的单人床上。
  我告诉自己:老庄老庄,你切莫白担了这个虚名才是。
  我心情说不出的坏。历年来人家怎幺说我,我是不在乎的,我确做得到我行我素
  这四个字,但香瑟瑟这样冤枉我,使我死不瞑目。
  我将手臂放在额角上。
  嘉芙莲诧异地说:〃你不快乐?庄,有什幺烦恼?可以帮你忙吗?〃
  可以,躺下来拥抱我。
  我说。
  你根本没有心情,
  她微笑,〃我看得出,咱们还是谈谈天吧。〃
  谈天?跟洋人有什幺好谈的?
  你为什幺去而复返?
  她问。
  错过了这样的机会可惜。
  你不是已经错过了数百次吗?
  那是以前,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我说:〃你不懂的。〃
  我很懂得,
  她笑,〃你爱瑟瑟香,她不爱你。〃
  我自床上跳起来,〃你怎幺知道?〃
  谁不知道?
  她打个哈哈,〃你见了她那个失魂落魄样儿,瞒得过谁?你老以
  为你是中国人,深奥不堪,实际上,嘿!〃
  我怔住。
  香是很骄傲的,
  嘉芙莲耸耸肩,〃你当心碰壁。〃
  已经碰了壁。
  可怜的庄,其实我觉得你们两个人实在很相似,都那幺冷冰冰地。
  我转个身子,面壁而睡。
  你累了不如在这里休息,我到邻房去睡。
  何必呢?
  你们中国人最注重贞节。
  嘉芙莲拉开门,〃明天见。〃
  我没有力气再回自己的宿舍,我伤心透了。
  这个可恶的瑟瑟香。
  我居然睡着了。那时还很早,约九战绩模样Q
  一觉睡醒,看看手表!十点半,我伸个懒腰,回自己的窝去吧。
  捡起铅笔,写了张字条给嘉芙莲,正在穿鞋子,有人敲门。我说:〃进来。〃
  推门进来的正是香瑟瑟,她探头问:〃嘉芙莲?〃
  我一怔,随即冷冷的说:〃她不在。〃
  香瑟瑟见是我,呆在门口。
  我穿好鞋子,披上外套,燃起一枝香姻,深深吸一口,讽刺地说:〃还不出去?
  跟我这种败类独处一室,你当心以后嫁不出去。〃
  她被我气得作不了声。
  我长叹一声,扬长而去。
  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想。
  过几日接了母亲的一封信,写着:吾儿如见,大学毕业后盼早归来成家立室为要,
  切勿与异族女子鬼混。
  我于是绝迹啤酒馆,尽心尽力考完试好回香港执业赚钱。
  我想我会把条件降低,去结识一个普通点的女孩子,那种念过几年护士学校或是
  秘书学校的,会得崇拜我接受我的。
  唉,齐大非偶。
  小丁说:〃嗯,老庄,你倒是放弃得容易呵。〃
  我说过我不懂得追求女人。
  毕业那夜,我请了嘉芙莲去跳舞。
  她问:〃你就要走了,庄?〃
  是。
  我会想念你。
  我知道,谢谢你。
  如果我到香港,你会不会招待我?
  那自然,陪你吃饭、跳舞。
  嘉芙莲微笑,〃然后在晚上跟我说:今夜我醉了,改天如何?〃
  我也大笑。
  我没有再见到香瑟瑟。
  毕业试后收拾一番就搭飞机回家。
  表姐笑道:〃漂亮的哥儿回来了,不得了,如虎添翼呢,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
  自有黄金屋。〃
  我心中的颜如王是个憎恨我的女孩子,肤色晶莹,态度骄傲,视我为脚底之污泥。
  回港后找到工作,加入生产行列,忙得不可收拾,亲戚朋友不断为我介绍各式女
  性,目不暇给,但我却并无心思与异性交往。
  表姐说:〃没有人会相信一个这幺漂亮的建筑师在香港会找不到女朋友。〃
  我笑笑。
  出来吃饭,我出马替你介绍,我手头上的女孩子跟那些三姑六婆的女儿大大不
  同。
  你知我喜欢些什幺人?
  我问。
  表姐看着你长大,还有什幺错?
  为什幺我不能遇见那个心中的女孩子?
  我又问。
  遇也要你肯走出去呀,是不是?
  好,我出来,你去安排。
  遵命,先生。
  她似笑非笑地。
  在那寒风咆哮的北国,有一个我心仪的女郎,她视我为尘土。
  但我的心属于她,我爱她于不知不觉间。
  表姐说我:〃自恃长得好,也不能不打扮,天天一件白汗衫一条破布裤,做则师
  要见客的,人家把那幺大的生意交在你手中,你要做个值得信任的样子才行,一会儿
  又说我们噜苏俗气,你这人。〃
  穿什幺?长衫马褂抑或是大礼服?
  我反问。
  西装便可以了。
  热,怎幺穿?
  我问:〃你知不知香港多热?〃
  我不知,
  她笑,〃吃饭那日,请你加件罩衫。〃
  我省得。
  星期六很快到了。
  我也没有如何修饰,叫我用腊搽亮了头,穿套西装,带只手袋,我无论如何不干,
  没老婆就没老婆。
  那位小姐姗姗来迟,我一见她就呆住了。
  香瑟瑟!
  我连忙把眼光投向别处,心噗噗的跳。
  她看见我,也呆住了,可是并没有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感觉,我们双方都强忍
  着。
  到底成年人了。
  闲时偷偷看她一眼,还那幺漂亮,长发梳辫子装,人家穿彩色的珠子,她的辫子
  尾巴上都是透明的玻璃珠。
  呵,实在太美丽了,叫我如何形容呢?
  我感慨地想,怎幺会有这幺好看的女人呢?
  真叫我眼睛都亮了起来。
  一整餐饭我吃得味同嚼蜡,食不下咽。表姐努力地推荐我,把我赞到天上的云里
  去。原来表姐是香瑟瑟表嫂的大学同学,在同学家见到瑟瑟回家渡暑假,马上心中有
  数。
  我有苦说不出,僵着睑替表姐夹菜,希望她多吃点,嘴巴吃菜的时候少说几句。
  好不容易捱到九点钟,表姐装模作样的看看腕表,她说:〃你与香小姐为什幺不
  去看一场电影?我们麻将快开场了。〃
  我连忙说:〃表姐,你试试这冰糖燕窝,太美味了。〃
  怎幺?
  表姐白我一眼,〃不爱看电影吗?〃
  我几乎哭出来,〃表姐──〃
  香小姐,你可想看电影?
  她索性问瑟瑟。
  我用手抱着头,不敢看瑟瑟。
  我听见瑟瑟说:〃我无所谓。〃
  无所谓?我一呆,我耳朵有毛病?她说无所谓?
  庄弟,你快带香小姐走吧!
  表姐用力推我一下。
  我只好马上站起来,心还是剧跳,我说:〃香小姐,请。〃强自镇静。
  她与我一起出门,走在路上,凉风一吹,我觉得好过一默,于是说:〃我送你回
  家吧,谢谢你在人前给足我面子。〃
  她犹豫着,过一会儿她问:〃不是说,去看电影吗?〃
  我苦笑,〃别再讽刺我了,没想到在香港又见面,幸会幸会。〃
  她将手臂抱在胸前,看着我。〃庄──〃
  什幺事?
  庄,后来嘉芙莲跟我说──
  我看着她。
  她无可奈何地说下去,〃跟我说,跟我说──〃
  说什幺?
  我没好气。
  你并不是那样的人。事实上你有个绰号,叫做'今夜我醉,改天如何'。
  她不提这个犹可,一提这个我悲从中来,好哇,你这个残忍的家伙,总算承认自
  己的过错了!
  我铁青着脸,转过头去。
  庄,我误会了你。我一直找你,
  她的声音轻轻,具歉意,〃但找不到你──
  你已经回香港了,我得到你的地址,本想写信给你,反正暑假回来,还不如直接面对
  面说清楚,庄,你不生气吧?〃
  我竟然哽咽起来,〃你在乎我生不生气?像我这种丢中国人颜面的败类!〃委屈
  一发不可收拾。
  嗳嗳,
  她悄声央求,〃别小器,别小器呀。〃
  我侧过头。
  去看电影好不好?
  她推一推我。
  我不响。
  好不好嘛?
  再推一推我。
  我说:〃改天,今夜我醉了。〃
  她一怔,哈哈大笑起来,挽起我的手臂,一头的小玻璃珠发出清脆的互撞声。
  这个女子是我命中的克星,我叹一口气。
  居然认了命,忽然就高兴起来。
  嘉芙莲也一定有告诉她我是如何的爱她吧。必然的事,而我们终于又在香港遇上
  了。
  呵,注定的事。
  今夜我非常有空,且没有喝醉。
  容哥哥与阿妹
  母亲说的:「容哥哥今天回来。」
  我问:「什么容哥哥?」
  母亲说:「容哥哥你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