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知恩报恩      更新:2023-05-21 14:14      字数:5050
  生活宽裕的太太们何尝有机会赤足跟爱人跳慢舞?各人得到的东西不一样。
  晚上庄到我这里来,看见我脸上的瘀痕,问:「怎么回事?」
  「撞伤。」
  「我知道,国楝干的好事。」他站起来,「我会找他算账。」
  我第一次对他提高声音,「坐下来,告诉你是撞伤的。」
  「嫁给我,我会使你快乐。」
  「你们男人始终只想占有一个女人,并不是真正的为她们好,是不是?」
  「我爱你。」
  我叹一口气,「你回去吧,我不是不知道跟着你会开心,可是除了玩得灿烂外,
  你不能再给我任何东西,特别是安全感。」
  「女人们的贪念!」他说:「你要国楝的稳重,亦要我的感情,非要这样的男人,
  你才肯跟他?」
  我微笑,「恐怕我要丫角终老了,我紧紧拥抱他,「庄,但我需要你的甜言蜜
  语。」
  「是否我暂时战胜了国楝?」
  「不要对我提这个人。」我说。
  「你恨他?」
  「我对他没有感觉,他是一个愚蠢的人,以为自爱就是吝啬感情,叫爱人拜倒在
  他脚底叫做威风,让他去娶一个为饭票而结婚的小女人好了。背着他贴娘家与搓麻将,
  活该。」
  「你仍然气愤了。」
  「气我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他会回来求你的。」
  「他才不会,他屡次警告我,如果我有什么行差踏错,他马上转头走的,」我伸
  着懒腰,「我在过去整整十一个月内也够谨慎的了,像做贼。」
  「为什么要刻薄自己?」
  「也是一种生活方式。」
  「我觉得他高估自己的定力,低估了你的魅力,他是那种要等到失去那样东西才
  知道它宝贵的人,在感情方而,他是个白痴。」
  庄对国楝的批评是非常中肯的,国楝一向看不起为感情牺牲的人,他认为他自己
  是理性的智能的,不受俗礼拘泥,现在我要睁大眼睛看个清楚。
  我没想到他会回来求我,但是他回来了,我在露台见他,穿著低胸裙子,燃着一
  枝烟,吊儿郎当,皮肤晒得深棕,正是他最恨的一切,我全部做齐,并且正眼也不看
  他。
  他说:「你以为他会娶你?他不会的。」
  我指指胸口,「那是我的难题,你何必担心?」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他伤心震惊。
  「我一向都是这么自由散漫的一个艺术家,是你的教导有方,我才做了一年淑女,
  你现在可以去提拔别的女子,教她们如何做人,以及一切仁义道德的问题,」我站起
  来,「你何必再来烦我?我喜欢浪废我的青春,你管得着个屁!」
  他的头埋在自己双手中,「我爱你。」
  「你爱的是你自己。过去一年你爱我,不外是因为我处处顺从你,令你觉得舒服,
  得益的是你,还给你一种感觉,认为你的女友将有一个好归宿。对不起,我不干了,
  你马上走。」
  我站起来送客。
  他坐在那里不动,他说:「我不能离开你。」
  「可以的,」我说:「你随便找个女人,把她塑造成你喜欢的形象不就完了。」
  「我不会胡乱去找一个女人!」
  「但是我不要你了,我觉得闷,我想摆脱你。」
  「你告诉我,我错在哪里,我都改。」
  我一呆,随即说:「太痛苦了,何必改?」
  「这一年来你从来没有表示过对我不满。。。。。。」
  「我们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你原谅我吧,我不想多说,你还我自由。」
  「庄的私生活声名狼藉,你会吃亏的。」他又说。
  我已经拉开大门。
  他用怖满红丝的眼睛看我一眼,低着头走。
  呵向泰山崩于前而不动于色的国楝,我可怜他,他是一个不能爱人的人。
  他走了以后,我倒在沙发上筋疲力尽。
  怎么办呢,我怎么应付这两个男人呢。
  我已经叫国楝走,为情为理,我都没有对不起他,我们一年来的关系结束,可怜
  得很,我竟想不出有什么是值得回忆的,一年多的关系,像白开水般的乏味。
  我将国楝送我的东西,都装了只盒子送回去。
  而庄那边,我请他让我好好休息数天,不说别的,自从认识识他到如今,连觉都
  没睡好过,至少他应该让我养足精神,才跟他把事情搅清楚。
  他不让我有这样的机会,跑了来在我床跟走来走去,故意制造许多声响,闹个不
  停。
  我对他说:「现在你干什么?疲劳轰炸?」
  「你嫁给我就让你睡。」
  「我没听过这样的话,到时恐怕连死都没空死了,」我说:「你这简直逼我搬
  家。」
  「你要避开我?」他抱怨。
  「不,让我呼吸一下,别令我窒息。」我微笑,「你要记得,唯女子与小人难养
  也,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
  「你这个小女人。」他说。
  他把我拉到浅水湾酒店吃早餐,那日好阳光,棚架上的绿叶全部透明,滴着露水,
  紫藤花一大串一大串地挂下来,气氛美得不可形容。
  我因极度的疲倦,坐在桌子面前,整个人如在梦中;神情恍惚。
  庄是这样懂得享受,他带给我的欢愉虽不切实际,却使我毕生难忘。
  我将头搁在他肩膀上,身体发软,希望就此睡着了永远不再睁开眼睛,省却不少
  烦恼。
  「永远不要再见那个人,」他说:「答应我。」
  「我不见他,是因为我自己不想见他,与其它原因无关。」
  「你永远是这么倔强。」他不悦。
  「是。」我说:「这是我的毛病。」
  他握着我的手,犹疑一下问:「放弃他这么一个事事都算上等人选的男人,你不
  觉后悔?」
  「那是我的事,」我说:「你少安毋躁。」
  「你这么会吃亏的。」他说。
  「你越来越像国楝,怎么也向我下哀的美敦书?」我声音很温和。
  他显然很受伤害,放下我的手不响。这是他自认识我以来,第一次不高兴。
  那日他送我回家,一声不响的驾车走了。
  我睡了一整天,醒来的时候精神饱满,但庄不在身边。
  我立刻明白了,像他那样的男人,他说放弃就放弃,我令他心冷,他便离开。
  我站在露台上,一天的乌云,没有星,那辆熟悉的开篷车不在。
  我心中有数,庄是不会再来的了。
  国楝是一个全凭理智做事的人,而庄则全凭感性。
  而我,我确是贪心。
  因为重新获得时间,我赶好那个月份牌,收到酬劳,打算到欧洲旅行。
  正收拾行李,国楝来看我。我礼貌的招呼他,他交出一张帖子,放我面前。
  我并不意外,「结婚了,这么快?」
  他不出声,隔了很久,他说:「希望你多多包涵,给我一个重生的机会。」
  我诧异,「国楝,你也认识了我一年整,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我会去你婚礼搅乱
  吗?」
  他说:「希望你不会。」
  「你太小觑我了,你简直离了谱。」
  「会吗?庄某人现又在向别的女人献殷勤,同样又是那套手法,一成不变,先开
  始送鲜花,然后去海滩漫步,观日出,在幽静的地方跳舞,是不是这样?他并没有娶
  你,而我要结婚了,但愿你吞得了这口气,顾住我们的往日感情。」
  我悲哀的看住他,简直不想分辩。
  「不,」我说:「我不会引起你的不便,我决定往欧洲去逃避现实,好了没有?
  当你与某小姐举行婚礼的时候,我人甚至不会在香港,放心。」
  他听了像是不置信,过一歇吁出一口气。
  「飞机票都买好了,你要不要过目?」我问。
  「我相信你。」他说。
  「我多谢你相信我。」我说。
  他走了。
  没有嫁给他实是我的幸福,我们两个个人的宗旨、思想,生活方式,完全没有相
  同的地方。
  至于庄,我感激他给我带来段愉快的日子,男人与女人来往不一定要结婚,我不
  会忘记他,相信他也不会忘记我。
  我会永远怀念一个星光灿烂的晚上,他在我窗口扔石子叫我卜楼,我们凭着汽车
  收音机的音乐,直跳了一夜舞。
  多么甜蜜的回忆。
  将来我也会结婚生子,但那是完全两回事。
  人们爱的是一些人,与之结婚生子的,又是另外一些人。   返回
  别人的女郎
  裘莉总归是别人的女友。
  我认识她的时候是大学一年级。那时我们同班,她穿着平跟鞋、白短袜,长发晃来晃去,我的心也随着晃来晃去。
  当时她的男友是网球高手,建筑系的仇家强。尽管他是一个俊男,家里有钱,然而嫉妒心太强——裘莉跟表哥去看场电影也挨他的耳光。他们好了1年便分手了。
  那年的圣诞舞会,我准备去邀请裘莉,可她已经跟着华国坚去跳舞了。
  裘莉是一朵花,很多人都注意到了,不止是我一个人。
  舞会上我的目光没有离开过她,但是我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去请她跳舞,遭华国坚的白眼。
  那夜回家,我一整夜没睡,近天亮的时候,我偷偷哭了,那是我可悲的初恋,我爱上了裘莉。
  第3年的时候,裘莉的男朋友是邱志盟。
  3年同学,我与裘莉并没有正式交谈过,直至近毕业的时候,一个下午,我抱着书本走过校园,有人在我身后唤我:“陆同学!陆同学!”
  我一转头,是裘莉!我呆住了,心蹦蹦跳,强自镇静。她离得我是那么近,我可以数清她那长长的睫毛。
  “裘莉”,我听见我自己说,“有什么事吗?”
  她笑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陆同学,听说你的围棋下得很好?”呵,只是这种小事。
  “不敢当。”
  “教不教人?”
  “自然。”你要学?
  “我有个弟弟想学围棋,可否帮助指点他一下?”
  我略为失望:“我自己也是初入门,我可以教他基本技巧,下棋靠天聪,不用师傅。”
  “陆同学太客气了。”她笑,“谢谢,我让他跟你联系。”
  我点点头。
  她娇俏地再道谢,摆摆手,走了。
  我永远记得那天阳光普照,树叶的影细细碎碎,映在她身上……那个情景,如一幅照片般长印我心。
  她弟弟来过我家数次,小子非常聪明,一学即会,一会即通,一通即精,把我杀得片甲不留,弑师后就不再来了,我倍增怅惘。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裘莉。
  我尚未毕业就往加拿大去念书,继而升硕士。暑假回来,听说裘莉结婚了。嫁的是一个商人,姓殷。
  我又到异国去念博士。
  冰天雪地中老想起裘莉南国女郎的风情,但她总是别人的女郎。
  再回香港的时候,我已35岁,事业小有成就,任皇冠化工厂的副厂长。商界人士抢订皇冠厂的产品。
  仇家强已是有名气的建筑师,一天他来看我,“小陆,他们都说皇冠厂有个化学工程师是中国人,我听他们形容,就疑心是你!15年不见,可好?”他笑问,“结了婚没有?”
  “没有。”
  他眨眨眼,“聪明人。”我答不出。“你呢!”我问。
  “结婚很久了,3个儿子。”他说。“你必需到舍下吃顿便饭。明晚如何,可千万不要把女朋友一起带来,我顺便再约几个旧友。”
  “我没有女朋友。”
  “呵?”他一怔,随即笑道,“刚回来,我替你介绍。”
  我说:“你仿佛很有办法似的。”
  “你仍然是那么沉默寡言、孤芳自赏,小陆,在大学时期,人人都说你冷僻到极点。”
  “是吗?”我诧异,“我自己认为我做人最随和不过。”
  “嘿,太没有自知之明了。”仇取笑我。
  赴约的那日,我见到大学同班的大部分同学,仇家简直为我开了一个盛大的宴会。
  华国坚,邱志盟他们全在,但我没见到裘莉。
  人家的太太有什么好见呢?我问自己,但她也是我们的同学,仇家强应当邀请她。
  女宾不少,但没有熟面孔,十来名年轻的姑娘花蝴蝶似的穿插在客人当中,然而我格外想念当年的裘莉。
  我捧着杯子独自坐在角落。仇太太知情识趣,过来招呼我,陪我说话。
  “怎么?看中哪一位小姐没有?”
  我有点腼腆:“都任我挑吗?”
  她笑:“哟年轻有为的厂长兼总工程师,又从来没结过婚,那还不成了香饽饽?”
  我忽然对仇太太透露心声:“人不如故。”
  她诧异问:“故人是谁?”
  “大学同学。”
  仇太太说:“陆,我不是倚老卖老,借着仇家强的交情来教训你,你那故人今年怕也35岁左右了吧?岁月不饶人,35的女人已经非常的苍老难看了,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回事,你很久没见过她了吧?”
  我微笑,“15年了。”
  “她已经不是15年前的那个她了。”仇太太感喟。
  我彷徨:“可是仇家强仍然是老样子。”
  “男人就占这个便宜,不显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