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节
作者:暖暖      更新:2023-05-21 14:14      字数:4830
  “听讲政府里头有人建议废除男人女人男性女性这种称呼。”
  蓓云失笑,“叫我们什么?阴阳人?”
  “人。”
  “太戏剧化了,我接受不来。”
  “很应该呀,我们统统是人,只要功能超卓,便是有地位有身分的人,社会不介绍谁是男人,谁是女人。”
  “那你快快去投赞成票吧。”
  “蓓云,”老胡像是想起了什么,“你说好不好笑,外头传你添了一名孩子,我当众立刻替你否认掉了,哪有这种事,你天天要上班,我们日日见面,你说好笑不好笑,什么事都有人传。”
  蓓云脸上绽开一朵会心微笑,胡乃萱在她们交恶的一段日子里颇为巫蓓云制造了几段谣言,统统不是事实,却煞有介事,如今老胡却为巫蓓云解释否认传言,偏偏那传言是事实,惟一的事实。
  接着老胡说:“世人无聊的人真多,什么都拿来嚼舌根。”
  蓓云附和:“可不是,最好在别人家里装具窃听器与录像器,绘形绘色,实凭实据。”
  胡乃萱悠然坐在那里,十分满足,她此刻站在正义路上,惩罚了好事之徒,相当有成就感。
  周巫之家各人终于各就各位,又活下来了。
  城内最热门话题是夏季何时开始,因为太民主了,一切靠投票决定,气象局派发表格给每个市民填写,本年夏季平均温度及湿度该去到什么地步。
  巫小云希望天气早热,因为“弟弟胖嘟嘟穿越少衣服越好玩”。
  巫蓓云不舍得缠绵的春日就此结束,去函反对。
  周至佳早已恢复理智,坚持商业都会根本无谓分清四季,干脆长年恒温摄氏二十七度最理想。
  意见实在纷纭,气象局人员头痛,一时未能表决,春季便一日一回延长。
  这种乍暖还寒天气最易伤风感冒,要治愈它只需按时服三次特效药,可是许多年轻男女不愿快医好它,情愿鼻塞塞声喉沙哑做其不胜状,据说在异性眼中带病之态特别可怜可爱。
  巫小云怕伤风感染弟弟,已赶快服药。
  周至佳问巫蓓云:“生活写意吗?”
  巫蓓云说:“我刚在想,给弟弟取什么名字最好,不如叫周写意吧,小云,你太可改叫巫适意。”
  周至佳等她说完了,才再问一次:“生活还过得去吗?”
  巫蓓云这才答:“有时候也会十分气馁。”
  周至佳点点头,“无论是谁,选择哪一种生活方式,总无法避免偶而气馁。”
  蓓云无奈地摊摊手。
  周至佳说:“索性当它如打呵欠咳嗽一般,反而省事。”
  奇怪,一旦分居,周至佳连言语都可爱起来,可见婚姻制度实在坑了不少好人。
  蓓云说:“独身与有家室的分别是,单身人睡得比较好,但睡醒之后,百般无聊,有孩子的人永无宁夜,但一起床立刻被小孩缠住,忙得连祖宗姓什么都不复记忆,比较容易偷生的。”
  周至佳颔首,“这是比较中肯的说法。”
  夏季终于来临,巫蓓云的精力渐渐复苏,她觉得她已经准备好,可以做初步尝试。
  她试拨一O三三。
  号码忽然又接上了那把女声:“一O三三有事暂时离开本市,我可以为你做什么呢,女士?”
  巫蓓云终于同那接线生说:“天气这样好,我想你代我找一名男伴,陪我散散步,谈谈天。”
  那女生很愉快地答:“有什么特别要求吗?”
  “有,要年轻一点,不过也要懂事,还有,希望他跳得一脚好舞,谈吐文雅、常识丰富。”
  “没问题,请问你想得到何种样的邂逅?我们有多种剧本可供选择。”
  “不经意式的,像在街角自然偶遇,无意中谈起来,广泛地讨论人生、希望、将来。”
  “请你报上姓名与信用卡号码,查实无误,我们立刻会安排你俩见面。”
  “劳驾。”
  “多谢光顾。”
  巫蓓云已有充分心理准备。
  在以后的数天内,每有异性经过她身边,她总会额外留神:是他吗,是他吗,他会不会走过来藉故攀谈?没有,一个没有,再一个也没有。
  再一个也没有。
  在街角,有人截住她问路,这个一定是了,停睛一看,不对,不但老,而且长得不好看,不,不是他,那么,是谁呢,几时出现呢?
  等得越久,越是好奇,心中也益发盼望。
  真的感情游戏规律,不也是一样吗?
  会不会是介绍所把她的要求积压下来,丢在脑后了。
  一日下班,胡乃萱同她说:“蓓云,我受了腌攒气,想去喝两杯解解闷,你若够朋友,便陪我一趟。”
  蓓云劝道:“这等小事,不必拿出令箭来。”
  她陪她上酒馆。
  酒过数巡,老胡舌头大了起来,“够朋友的话,蓓云,再替我去买半公升黑啤酒。”
  “你喝得差不多了。”
  “够朋友的话——”
  蓓云连忙跳起来,“好,好,别再说下去了,我马上替你去办。”
  她自酒保处买了两杯黑啤酒,付了钱,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发觉胡乃萱整张脸伏在桌子上。
  “老胡,老胡。”她推她。
  哪里就这么快醉了,一定是乘酒意伏在臂弯里偷偷哭泣。
  蓓云善解人意,不去理她,静静坐她对面。
  只听得有人问:“需要帮忙吗?”
  蓓云抬头一看,是位好心的年轻异性,正指向老胡。
  蓓云老实说:“呆会儿也许要。”
  他朝她笑笑:“随时吩咐我。”又转过头去与朋友说笑。
  蓓云又等了一会儿,推一推胡乃萱,“老胡,我们换个地方,这里太挤了。”
  这才发觉老胡已经睡着,轻轻扯着鼻鼾。
  蓓云拉她,“来,老胡,我送你回去睡,比较舒服。”
  不知怎地,人一醉,起码重十倍,扶过醉友的人统统知道其中艰难,蓓云拉之不动,刚才那位男士见义勇为,过来帮蓓云去扶胡乃萱另一半身体,嗨嗬一声,把她自座位扯起来,手臂架在他们两个身上,脚不沾地,出门而去。
  蓓云赞道:“阁下手段好不精练纯熟。”
  那位男士朝巫蓓云笑,“我已做惯做熟。”
  蓓云骇笑,那么多酒徒,那么多不如意的人?
  “一不做二不休,我送你们回去好了。”
  “不用了,到了门口,自有司阍帮忙。”
  “你肯定?”
  “没问题。”
  他替她开车门,“改天见。”
  蓓云对他有好感,给他一个大大的笑脸,“再见。”
  过了几天,她特意在差不多时间到同一酒馆去找他。那附近有几爿律师行,一些年轻的见习律师几乎一日三餐都孵在酒馆里解决。
  蓓云猜想他是他们其中之一。
  第一次去找,没看见他。
  蓓云不气馁,过两日再去,她非得当面谢他不可。
  这次她看到他了。
  他仍然与大堆人在一起,穿套半新旧灯芯绒西装,眼光十分尖锐,一下子就看到了巫蓓云,伸手招呼,接着站起来接近她。
  “你那朋友结果如何?”他笑着问。
  “第二天几乎把头摘下来免它再痛。”
  “这是很贴切的形容,我自己也试过一两次。”他又笑。
  “那晚多谢你帮忙。”
  “今晚要不要我再帮忙?”
  蓓云侧头想一想,“也好,我们两个一起请你喝一杯。”
  老胡却临时有事,而且,“你一个人去方便行事。”
  “行什么事?”
  “蓓云,我们都小觑了你,你是我们之间最最有办法的一个呢。”
  蓓云讪笑,有办法?
  不过,被人家当有办法,总比被人家看死没有办法的好。
  她单独赴约。
  那小伙子简单风趣地介绍他自己,随即建议到一家小小意大利馆子吃饭。
  叫菜的时候,他打趣说:“大学时期要陷害哪个女生就一连三晚请她吃意大利菜增肥。”
  可是他替蓓云叫了清蚬汤、蒸蟹粉,吃十碟子也不胖。
  蓓云轻松了一个晚上,由他送她回家,在门外道别。
  时间还不太晚,爱玛正在等她。
  “主人,如果你不太累的话,我想同你讨论帐目。”
  爱玛最近荣升巫蓓云的管家。
  蓓云笑答:“我一点都不累,什么帐目?”
  “信用卡上添增一项非常奇怪的支出,请来看。”
  蓓云与爱玛在电脑荧幕前坐下。
  “主人,是这一项,如果电脑谬误,宜明日一早即去更正。”
  蓓云一看,马上怔住,宇宙公共关系公司,费用:一万二千九百七十元。
  这是什么帐目,怎么会算到她头上来?
  她要求电脑给她看帐单全貌。
  过一刻,整张单子的细节呈现在荧幕上。
  蓓云真正发呆,她读到的是:四月十二日,伴游一名,时计二千四百元,共三小时三十分钟,合计八千四百元,鹰狮酒吧费用,一千零七十元,租车费用,一千五百元……
  数目详尽,所有帐单付有附注,可随时查阅。
  巫蓓云顿时明白了。
  那人原来是介绍所推荐的伴游。
  他出现得实在太自然,若不是帐单及时而至,巫蓓云会一直以为他与她是真正的朋友。
  今日的晚餐又花费多少?
  正当她发愕,爱玛在一旁说:“这是怎么一回事,谁租了车,谁按时收取这么贵的费用?”
  巫蓓云按熄电脑,“数目没有错。”
  “什么?”
  “时间不早了,我想休息了。”
  蓓云回到小小卧室,立刻拨一0三三,仍由那个接线生来招呼。
  “是巫女士吗?”
  “请问一0三三回来没有?”
  那接线生答:“还没有,他将暂时离开本市,短时间不会回来,有一位客人邀请他乘伊利莎白号邀游四海,为期约一年。”
  呵,真是阔客。
  “巫女士,你对我们的安排满意吗?”
  蓓云冲口而出,“我不喜欢。”
  顾客至上,那接线生充满歉意,“或许巫女士愿意先看过我们由名家所撰的剧本,然后依剧情发展来做?”
  蓓云没想到他们的手法这样先进,不由得叹息说:“太虚假了。”
  “可是,巫女士,如果不依赖我们,你可能穷其一生也找不到适合的朋友。”
  “那人们是怎么结的婚?”蓓云冲口而出。
  接线生笑了,“结婚怎么同,结婚对象要多少有多少,知情趣的异性朋友,才稀罕得紧。”
  蓓云有顿悟,“请问你是人是电脑?”
  “我是电脑,巫女士好聪明。”
  蓓云沉默半晌,“请替我取消户口。”
  “巫女士,你愿意再试试另一位伴游吗?”
  “不用了。”
  “是费用太贵吗?”对方很体贴。
  “不是。”物有所值,甚至超值,不能算贵。
  太像是真的了,最终发觉原来是假的,令当事人非常失望。
  “巫女士,希望你将来有需要时再与我们联络。”
  “一0三三回来时,请他与我接头。”
  “巫女士,我们查过一O三三的来往户口,其中没有你的名字,我们已经警告一0三三,嘱他不得再私自与客人接触,如果违例,永不录用。”
  蓓云震惊,“我们是朋友。”
  “一O三三没有朋友。”
  “一个人总应有朋友吧?”
  “对不起,巫女士,公司的规定,我们属下二千余名员工,服务期间,不得擅自与异性交往,再见。”
  通话线在这个时候切断。
  巫蓓云立刻知道她做错了,并且多多少少连累了一0三三。
  自此以后,她可能永远不会再听到年轻人的声音。
  爱玛敲房门,“主人,还没有睡?”
  “进来吧。”
  “主人,周先生与孩子们仍然在家里等你。”
  蓓云笑笑,“孩子们或许,周先生未必。”
  爱玛叹口气,“用金钱来购买的理想,还算不算理想?”
  看样子它已经清楚那张帐单的来龙去脉。
  “你说得对,理想不能渗入任何庸俗虚假的因素。”
  “我请教过资料电脑,据分析,主人,你的理想是人类至难实践的愿望之一。”
  “是吗?”
  “资料电脑称这种理想为寻找真爱。”
  蓓云觉得新鲜,“说下去。”
  “这一类人最悲哀,永远不向安全牢靠温暖的家庭生活妥协,情愿走一条颠沛流离的感情路,而从来没想过,即使愿意付出重大代价,世上也许并无真爱?”
  巫蓓云连忙掩饰苍白的心:“不,不,我没有那么伟大,我不复天真,爱玛,你误会了,我只不过是个不甘寂寞的贪婪人,多年的家庭生活实在太过枯燥辛劳,不安于室的我于是另谋出路,对我来说,真情与假意均可接受,我目的是寻欢作乐。”
  爱玛凝视她,“真的?”
  蓓云苦笑,“现今世界,叫我们到什么地方去找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