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节
作者:
不是就是 更新:2023-05-17 13:25 字数:4815
“呃,去年六月份。”小男生立刻回答,声音里有松了口气的感觉,“是我同学,玩滑板的时候摔伤的,伤在这儿。”说着他扭身用右手按在自己的背脊上。
“医生怎么说?”方致远问。
男孩的表情瞬间灰暗了下来,扭着腰间围着的黑色围裙、低声道:“说他……伤得很重,要瘫了。”话一出口,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口不择言、紧张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没关系,”方致远摆摆手,“我已经瘫了十年了,早就习惯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可是我听了却觉得心酸。脑子里尽是前天晚上我要他多锻炼的时候,他扭头厌恶地看自己的身体的样子。
有很多难以接受的事实因为时间久了的关系,我们都以为是自己已经习惯了、适应了,其实并不是,我们只是学会了忽略和回避而已。一旦丑陋的事实再次□裸地呈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我们还是会感到痛和难以接受!
小男生受到了一点鼓励,不再那么局促不安了,目光也大胆地停留在方致远裹在藏青色羊毛毯下面的双腿上。“嗯……”他飞快地指了指问:“我同学的腿还有一些知觉,肌肉弹性也很好、还有膝跳反应,可是就是动不了。是不是只要坚持锻炼,他的伤就会好起来?”
方致远没有回答,而是仰起头、怪模怪样地盯着我道:“这个你要问她,她是我的复健师!”
我瞪了他一眼,知道他肯定是在变相地声讨我前天晚上给他做的诊断。“会有改善的,”我点点头,看着满脸热切期望的小男生,淡淡地道:“不过要完全好起来基本上不太可能。脊椎伤是不可逆转的外伤,除非发生奇迹,否则你的同学会一辈子是残疾人。”
小男生可能是不太接受得了“残疾人”和“一辈子”这几个字,微张着嘴看着我、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喉结在他细细的脖子上上下翻滚着。
“他身边的人首先要认清事实才能更加准确地帮到他,”我看着小男生越来越灰暗的表情,继续道:“受伤的人已经很辛苦了,还要来应付身边的人给他的压力和不切实际的期望,你说这样是不是很不公平?”
小男生被动地点了点头。
眼角的余光瞄到方致远也在点头,我偷偷拎了一下他的衣服领子、制止了他。“你同学年纪还很轻,受伤到现在也没有过去太久,现在正是他抓紧机会复键和锻炼的紧要关头。你要多帮他,鼓励他。像你刚才说的那些情况,听起来他完全可以靠助立器站立、靠助步器行走,坚持下去的话就可以靠拐杖行走了,懂吗?”我盯着他。
“嗯!”小男生再次点头,眼里闪过一丝激动的光芒,急急地道:“他现在可以撑着桌子站起来,就是容易发抖和痉挛,而且这里……”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背脊、还在胸口画了一个圈道:“他说老是觉得很胀,有时候会吸不过气来。”
“嗯,正常反应。不要拔苗助长、贪功心切,要劳逸结合。”我点点头,伸手揉了揉方致远的脑袋道:“这个人是个懒惰胚!受伤的位置比你同学的还要低一点呢,就是不肯好好锻炼、错失了康复的黄金时段,弄成现在这样。回去告诉你同学,感到呼吸不过来的时候要尽快躺平,不要增加肺和心脏的负担。”
“哦!”小男生用力点头,随后看了看被我揉乱了头发的方致远、眼珠转了转,俯下身凑到他耳边耳语了一句什么。
我翻了翻白眼。白痴都知道他在问什么。
方致远也用手拢着自己的嘴、套在他耳边叽叽咕咕了好一会儿。
小男生的眼睛变得弯弯的、像两个小月亮,哼哼哈哈地连连点头。
方致远又把小男生胸前口袋里别着的圆珠笔抽出来,在他手上写了个电话号码,然后很郑重其事地把他的手合上、小声道:“找黄医生就可以了!”
小男生紧紧地握着拳头、好像生怕手心里的字会被风吹走一样,用满是感激和崇敬的眼神看着方致远。
“走了。”我拍拍方致远的肩膀,朝小男生点了点头。
“慢走!”小男生对我们鞠躬。
方致远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把圆珠笔递还给他道:“我们以后还会来的。”
“我是在这儿打工的,”小男生面露难色,抓抓脑袋道:“不知道还能在这儿呆多久,听老板说这儿可能也会撑不下去了。”
“啊?生意不是挺好的吗?”方致远诧异不已。
“老板说这里的租金贵得要死,像我们今天这样的生意、顶多只能付个租金和食品成本!”
方致远仰头看看我、又看看小男生,随后冲他招招手。
小男生立刻过来了。
“另一只手。”方致远又把那支圆珠笔抽出来了。
小男生乖乖地把右手伸到他面前。
我看到这次方致远抄的是147的电话号码。我笑了,这个小混蛋真是个可爱的要命的小混蛋呢!
“你晚上打过去,找一个叫Summer的男孩子,告诉他你的名字……咦,你叫什么名字啊?”方致远这才想起来要问这件事。
“我叫夏振宇。”
“哦,就告诉他你的名字就可以了,然后等他安排时间给你去面试。”
“谢谢!太谢谢了!”小男生……夏振宇激动不已地握住方致远还笔的手连连摇晃着,如果我没看错的话、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呢!
“Bye…bye!”方致远抽回手、朝他摆了摆,笑着道:“别把号码弄丢了!”
夏振宇连忙把双手握紧,又是连连鞠躬。
我和方致远呵呵笑着离开了。
回去找车的时候我问方致远:“Summer知道你才是他老板吗?我怎么觉得他根本搞不清状况啊?”
“他不知道,酒吧里没人知道。”他摇摇头,“他们都以为致新是那儿的老板。”
“他是吗?不是你的合伙人吗?”
“147是我一个人的好不好?”方致远不乐意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他的球打得那么烂,还好意思做147的老板?!”
我听得笑了出来,“人家只有一个眼睛看得见好不好?”
“我用一个眼睛也打得比他好一百倍!”方致远扭过头、用一只手按住右眼道:“真的,我试过的!”
我哈哈大笑起来。
上了车,他把暖风开到最大,扒着出风口哆嗦了两下。
我摸了摸他的手,是很凉。
现在才十二月头里,虽然有冷空气,但是上海的天气远没有冷到要开这么大的暖气的份儿上。可是他的体温偏低,格外怕冷。
“下次出门自己记得带好手套!”我拉过他的两只手焐在衣服里、按着他的手背用力搓着。
“要是能抱抱就好了。”他很惋惜的口气。
“等一下回去再抱!”
“要是你能一辈子都抱着我就好了!”
“那我不累死了?”
“这倒也是的!”
我笑着白了他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要出差,三天,可能更不了,请各位见谅。顺便提请各位回头看看,能补上点分的啥……就去办了吧~~鞠躬!
4…5
星期一早上上班的时候,我乘客梯下楼。因为客梯不停六、七两个员工层,所以我到八楼、再往下走了一层。
酒店的六楼分布着员工食堂、男女更衣室以及员工活动室等。七楼则是办公层,云集了财务、前厅、客房、销售等部门;当然,现在又割出半个楼面给了E&S。餐饮部办公室在二楼、毗邻西餐厅;总经理及董事办公室在十一楼的酒店会议室楼层。其他的部门,如维修、安保、采购等都在地下一层和底楼员工通道附近。
一推开七楼的消防门,迎面就碰到了我的部友Jack,就是上次我要他陪我打球、可他不肯来的那个。结果他也没有追到他心仪的那个女孩——人家很早就辞职了!
他用很诡异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四下看了看,朝身后一指、压低了声音道:“老大一大早就来了,脸色不对!”
老大就是张总。每个星期一早上十点有酒店各部门的例会,一般情况下,不到九点五十分他是不会露面的;无例会的日子,他来得更晚!今儿有点反常,因为现在才八点四十……七分——九点才是我们的上班时间!
“来就来呗!说不定要挨批了,早点来端正一下工作态度。”我也压低了声音。话虽这么说,可我的心里已经知道事情并非如此、绝对是和我有关,否则Jack也不会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我了。
果然。“是因为你!”Jack瞪着单眼皮的眼睛看着我,但说了这一句之后就马上又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一点问我:“你是不是哪儿得罪他了?”
“呃?”这句话倒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不是因为我和小混蛋在酒店里招摇过市?“不会吧!”我抓了抓脑袋,“礼拜五晚上我还送他回家呢!”
Jack的眼睛又鼓出来了,“疯了你?!”声音更低,可语气很强烈。张某人的生活作风在所有人之间不是什么秘密!
“没办法!”我摊了摊双手。
“不会是……”Jack揉着下巴、用审视的眼神上下扫着我。
“哦!”我想起来了,可马上又觉得不可能。
“干嘛?”某人立刻露出三八本色来了,脑袋凑得更近。
“他说要给我介绍男朋友,我跟他说我有男朋友了。”我相当没自信地告诉了他。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又狐疑地看看我,再想了想,摇摇头道:“好像不是这件事!”
我刚才的那个猜测又鲜明起来,同时还有种石头落地的感觉。“无所谓,”我耸肩,“管他什么事呢!真把老娘惹急了,老娘就不干了!”唉呀,这句话说得……底气那叫一个足啊!一想到如果真辞职了,就可以天天窝在楼上的房间里当座上宾、还能时时搂着我的小混蛋,我就开心得想乐。
Jack倒好像很震惊的样子,“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咯!”我白了他一眼,“你姐姐我什么时候拿这种事开过玩笑?”
“我是问你真的有男朋友了?”他竟然……怀疑这件事?!
我气得照着他锃亮的皮鞋就是一脚,“TMD,你姐姐我哪儿条件差了?有个十七八个男朋友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Jack抱着脚跳了一下,急急忙忙地低叫:“我不是这个意思!”一边说,一边掏了张餐巾纸出来擦鞋,“我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恢复过来了!早知道你想通了,我自己就上了呀!”
唉,这话说得……我听了挺高兴的!“得了吧你!”我拍拍他的肩膀道:“等你嘴上的胎毛褪了再来跟姐姐我调情。”这家伙才二十三岁,大学一毕业就来我们这儿奉献青春了……咦,怎么又是个少男呀?!
Jack很不高兴地瞥了我一眼,直起身走了。
十点以前,我严阵以待地等着张某人召见我。怎么应对他的腹稿我都打好了,就等着一泻千里的机会呢!
可是他没召见我。
例会为时一个半钟头。十一点三刻不到点,张某人回到了办公室。于是我又开始等,可是没多大会儿功夫,他出去吃午饭了。
我郁闷不已地坐在座位上,琢磨着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我已经又抓住Jack问了些细节,他说张某人早上很严肃地问他,我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算什么问题呀?我哪儿有什么不对劲的……好像是魂不守舍过一段日子、当中也请过一、两天假,但是……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而且这个问题又能反应出什么呢?除了Jack个人觉得的、我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得罪了张某人之外,也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呀?
“不去吃饭?”Jack的脸又在我面前出现了。
“不去!”早上和小混蛋在客房里享用了丰盛的免费早餐,现在还觉得肚子里撑得慌呢!
“我刚才进去的时候……”Jack把脑袋探过挡板、压低了声音道:“瞄到他在看电梯的监控录像。”
我耸耸肩、表示没兴趣。
“你怎么这么没脑子啊?”Jack误以为我不得他话中的要领,气鼓鼓地道:“我们又不是安保部,看监控录像又不是我们的活儿!”
“说不定有人在电梯里搞劲爆运动,他们在当色情片看呢?”我斜睨着他。
“神经病!”Jack悻悻地摆了一下手、走了。
我托着下巴寻思着自己这两天有没有和小混蛋在电梯里干过什么娱乐大众的事儿……没有!我和他还不至于没分寸到这份儿上。
又呆坐了一会儿,我的思绪已经转到方致远身上了。
昨天晚上和那对瑞士老夫妻吃的晚饭非常愉快,主要是因为方致远的存在!
我从没见识过他正儿八经与外人接触的那一面,昨天晚上是第一回。给我的感觉是……他很了不起!博学、睿智、幽默……我喜欢的男人身上拥有的那些内在特质他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