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节
作者:不是就是      更新:2023-05-17 13:25      字数:4785
  “见过一次,管理层大会上。”
  我愣了愣,很难想象他坐着轮椅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景象。我还以为对外的一切事宜都是方致新出面应对的,原来小混蛋也是要见人的!
  “我说要改预算,他就说要开源节流,把我气得……唉!”
  我笑了起来,兴奋得扑在他背上——很小心地——亲他的脸蛋。“心有灵犀、绝对是心有灵犀!我一听到这四个字就想吐!”
  他咯咯地笑了,尽力地回吻着我。
  我不敢多压他,亲了几口之后便起身。
  “别按了,你也累了!”他反手拍了拍我的膝盖,“今天不是出去跑了大半天了吗?”
  “再按一会儿,”我捏了捏他的腰两侧,感觉到肌肉松弛了一点下来。“跟你说清楚,网上要是能订购我说的那个健身器的,我一定买回来、你一定得给我练起来,听到没有?”
  他撅起了嘴、把脸扭到了另一边。“不是说过了、练了也没用的嘛!”
  我拍了他的屁股一下、力道刚够他知道疼的。“怎么没用?你说了不算!这副身子是我在用,不结实点儿我怕使用寿命会太短!”
  “呃?”他愣住了,回头看着我。
  我提起他细瘦无力的一条腿,在他的注视下松手、任由腿噗地一下跌回到床垫上。
  他的目光缩了缩,很快把头扭了回去。
  “方致远!”我叫他。我知道我的举动伤了他的心,可是这是原则性问题、我不能让步。从我了解到的知识来看,他的身体如果坚持锻炼和复健的话,情况会有所改善、不会这么无力和弱不禁风的!
  “我怕疼!”他呛着嗓子抗议、依旧顽固地扭着头。
  “慢慢来就不疼了!”我揉了揉他的背,好言道:“如果买不到那台机器的话,就叫复健师上门来给你做复健。循序渐进、一点一点来。”
  “你看看我的腿、看看我的屁股,哪儿还有肌肉?”他突然撑起身子、别扭地扭着身体、厌恶地瞟了一眼自己的身体,随后又很快趴到床上、嚷道:“你要是为了你自己的面子上过得去的话,还不如找个整容医生、往我身上贴几块肉得了!”
  “你怎么……这么说我?”我为之气结,话都说不顺溜了。
  “我说错了吗?”他死死地抱着枕头、把脑袋拱在下面,闷闷地吼:“你就是这么想的!”
  我一下子从他的身上弹了起来,虽然有点头晕、但是还是毫不耽搁地翻身下床。
  他还是把脑袋缩在枕头下面,不过却抬起了一个角、偷偷看我。
  我气得身体有些不受控制地发抖。我被各种各样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冤枉过,但是像此时此刻这样把我气得发抖的情形倒好像还是第一回。我的脑子里乱了方寸,好不容易抓住一个冒出的念头:走人!于是我转身就去沙发上拿我的衣服裤子。
  方致远吓得一下子抛开枕头、扒着床沿尖声叫我:“小笛!”
  我不理他,转身背对着他飞快地脱掉了睡衣、套上长裤。
  “小笛……”他的声音有些吃紧,随后一阵唏唏嗦嗦的声音、显然是挣扎着想下床。可是我说过,床上没有装吊环、更何况他是趴在床上的,所以根本起不了身、连翻身都难得要命呢!果然,他停了下来,无力地喊:“别走、不准走!”
  “不走?不走干嘛?”我狠着心冷哼道:“跟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再多呆一秒我就要被活活气死了!”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他的声音里有了颤音、还伴奏着用拳头砸床的声音。
  我咬住牙、套上了毛衣。他这颤声是因为哭了还是因为疼的?
  是哭了!“何小笛,你说过再也不会不要我的!你说过的、说过的、说过的!哇……”还是像个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的孩子那般的嚎啕大哭!
  我终于停下了套了一半毛衣的手,郁闷不已。我是说过的!可我怎么能说这种话的呢?这么任重而道远的承诺会是我说的?我吃错药了吧我?!
  身后又是一阵唏唏嗦嗦的声音,然后突然“宫咚”了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紧接着是他的一声痛苦的抽吸声。
  我吓得连头上的毛衣都来不及扯好,转身去拉大半个身子已经落地的方致远。
  “不走、不走!”他疼得脸色煞白、手指头却紧紧地抠着我手臂上的肉。
  我也疼得皱起了眉、也没工夫搭理他的话,托着他的两肋就要把他往上拖。
  他“啊”地惨叫了一声,原本挂在床沿上的两条腿也先后落了地、而且马上就抽搐了起来。
  我的眼泪在我根本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奔涌而出,搂着他抖成一团的身子、却不敢再拖他起身。何小笛啊何小笛,你怎么这么混帐呢?这么大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吗?刚才还在心疼他腰疼、给他按摩来着,怎么转眼就跟能他翻脸了呢?!我躺在地上、尽力把他抱在自己的胸前,用腿缠着他剧烈抖动着的双腿、手掌揉着他受伤的腰椎。
  他抱着我的脖子一个劲儿地哭,“疼、疼”地呜咽着。
  “不疼了、不疼了!”我也哭得泪人似的,一边揉、一边在他耳边给他做精神催眠。
  十来分钟之后,他的痉挛缓解了下来,累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两只手却还死死地扣着我的脖子。
  “上床好吗?”我嘴里这么问着,手上可没敢停。
  他的眼皮半阖着、很轻微地“嗯”了一声。
  “抱住了!”我关照了一声,小心翼翼、艰难无比地撑着地板坐了起来。
  他闷哼了一声,手上松了松、但很快又抱紧了。
  抱他上床让我再次出了一身大汗。
  一躺平、他的身体便停止了抖动,手也顺着我的肩膀滑了下来。“唔、唔!”他不安地想要举手再抓住我。
  我捏了捏他的手臂、低声道:“我去擦把脸、换个衣服就来!”
  他激烈地摇头,才止住会儿的眼泪又汹涌而出。“不要、不准走!”
  “真的没走!刚才也只是气气你的,谁叫你冤枉我冤枉得这么凶?”我毫无气势地数落他。
  他哭得更凶,用力扯着我的毛衣低叫:“脱掉、脱掉!”
  我在他的拉扯下脱了毛衣和长裤、交给他保管,他这才放我去洗脸。
  洗了脸之后,我带了湿毛巾出来给他擦了擦汗涔涔的脸和身子。因为剧烈的抽搐,他一直凉凉的下半身也微温起来,右膝上有一处小的擦伤,大概是刚才从床上掉下来的时候碰破的。我给他擦干净、拿红药水涂了。各种应急药物是出门的必备品,他自己知道、也是自己收拾的。
  被红药水涂过的伤口在他苍白的皮肤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他自己看了都觉得有受不了,指着被子要我给他盖上。
  我又收拾了一下捣腾出来的零碎物件,这才上床躺下、把他抱在自己身上、继续揉着他的腰和背。
  “不可以走,小笛!”他搂着我的脖子、恹恹欲睡地在我耳边低语:“我追不上你,小笛!”
  “谁叫你冤枉我?”我用手指梳了梳他有点乱蓬蓬的头发。
  “我冤枉你的话,你可以跟我讲道理,可以骂我、打我,但是不可以走!这样我会伤心死的,知不知道?”
  “那你不能不冤枉我吗?”我有点来气了。
  他不吭声,眼泪很快又把我肩膀上的衣服给弄湿了。
  “就知道哭!是不是男人啊?!”我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脑袋。
  他索性呜呜地哭出声来。唉,真不知道谁TMD说女人是水做的,我看男人也是……至少我怀里的这个是!
  “好了、好了,别哭了!都快被你淹死了!”我亲了亲他的头,叹道:“我是被你气坏了,顶多也就是出去走走就回来的。”
  “你不是!”他很肯定地摇了摇头,一头的卷毛蹭得我鼻子痒痒的。
  我想反驳,可是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好像是不是,我刚才已经想到回家了。
  “小笛,我也是人、也是男人啊!我也会有脾气、也会有怕做的事、怕听的话,着急的时候也会像小狗一样乱咬人的。”他把湿答答的脸藏在我的颈边、呜呜地低语着。
  “哦,那我就让你白白地咬啊?”我斜睨着他,只看得到他左眼上合二为一的长长的睫毛。
  “嗯,我是残疾人!”他点了点头,下巴在我的肩胛骨上动了动、硌得我有点疼。
  “这也算理由?刚才你不是还说自己是人、是男人的吗?”我真是哭笑不得。
  “我是残疾的人和残疾的男人,所以你要让着我!不过你可以打我、骂我,就是不可以走掉、更加不可以不要我!”他打起点精神跟我辩这个理。
  “我是女人,所以也要让着我、绝对不可以冤枉我!”
  “嗯!”他收紧了手臂,“我很疼很疼你的!”
  “切!还疼我呢!”我悻悻地哼了一声。
  他大声抽噎了几下,完全止住了哭泣。“我爱你,小笛!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脑袋一偏、睡着了。
  我对着他的半个额头发了一会儿呆,决定就先这么抱着他睡吧。他好不容易睡着、一动又该醒了!我不知道他有多爱我?我知道!就算没完全知道,但是至少我知道他为了留住我、可以连命都不要!可以忍着一年不来见我、就为了给我时间慢热起来!可以为了我投资一家酒店……
  “你得逞了,小混蛋!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我最后亲了他的额头一下,也睡着了。
  今天真是漫长而混乱的一天啊!
  4…3
  星期六上午,我们都睡了个懒觉。午饭后,我又给他按摩了好久才放心让他下去上班、见客人,今天不是还在下雨吗?上海的天气就是这样,不管什么天气都是纠纠结结,来得不爽快、去得不俐落!
  他办公的时候我就去健身房健身,因为有大把时间,便决定再游一会儿泳。
  我想过了,反正脸皮厚是需要练出来的,我的功力本来就挺深的,大不了练出一张铜墙铁壁的脸皮出来呗!
  结果来来回回这一路上,什么熟人都没碰到、一点状况也没出,又让我白酝酿了一肚子的勇气!
  星期天,天气终于放晴了,冷空气也来了。
  小混蛋才来了点精神,就缠着我要出去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我想了想、答应了。
  给他全副武装穿衣服的时候,他一直歪着脑袋看着我。
  “干嘛?”我赏了他一个白眼,“打什么歪主意?”他这德性就明显是没好事。
  “小笛,”他笑得甜甜的,“今天是我们第一次出门诶!”
  哦,原来是在得意这个!
  “怎么啦?”我不为所动地给他穿鞋。他的脚由于长期不运动,所以脚背上弓、脚掌内弯,所以穿鞋的时候有点费劲,而且他的脚底板还特别怕疼。
  他俯身按住我的手、把脸凑到我面前、忽闪着眼睛看着我。
  “有什么话快说好不好?”我不耐烦地推开他的脸。
  他皱了皱鼻子,摇摇头、坐直了身子。
  “真是吃不消你,老是这么贼忒兮兮的!”冒出一句上海土话来。
  他嘿嘿笑了。
  “顺便给你去买几双厚一点的袜子,”我一边给他绑着鞋带一边说:“家里的几双太旧了,不那么保暖了。”人的脚本来就是离心脏最远的地方,所以温度最低,他的尤甚。就算每天晚上都用电热垫给他焐着,但是还是暖得很慢。要是有电热鞋就好了!
  “嗯!”他很使劲地点头,使得没拉下手刹的轮椅前后晃了两下。
  “轻点!”我连忙按住他,看着他摇头晃脑的样子、笑嗔道:“至于吗、高兴成这样?”
  他缩着脖子、吐了吐舌头。
  我被他逗乐了,忍不住亲了亲他,“午饭的时候带你去吃好吃的!”现在才早上十点一刻,都是他一直嚷着睡不着才把我吵醒的,不然的话我现在肯定还在呼呼大睡呢!
  他立刻笑得跟朵花儿似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哎哟,得赶快走人,要不然我非立刻扒了他的衣服、吃了他不可!我连连甩头、起身给他拿围巾去了。这两天因为他腰疼,原定的计划还是没有实施,郁闷死我了!
  乘客梯下楼的时候,在电梯里遇到了一对我认识的瑞士老夫妻、是我们这儿的常客,在上海有产有业的,所以常来。
  一见到我,老夫妻立刻惊喜地叫了起来,用法语和我打招呼、还轮流拥抱我,结果把小混蛋连人带轮椅挤到了一旁。
  松开老太太之后,我连忙把方致远拉了回来,笑着跟他们介绍:“我的男朋友,Stephen。”眼角的余光告诉我,小混蛋听得懂法文、正在为自己的这个新身份欢欣鼓舞不已!
  老夫妻俩明显地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掩饰住了、老太太还弯腰和方致远行了吻颊礼。
  方致远笑着用法语问候他们的时候,把我们三个全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