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节
作者:
阎王 更新:2021-02-17 19:34 字数:4775
“说说。”他朝着杨越之扬眉问道。
一干人快步在雨中走着,杨越之道:“回王爷的话,今晚上皇帝兴致颇好,似乎早就预料到淮南王会出手,截下刺客的时候,皇后就在身边,皇帝以为皇后是怕了,便上前安抚,哪里晓得皇后袖子藏着短剑,直直穿透了皇帝的前胸。之前那个刺客不是别人,正是皇后手下的一等侍女鸿儿。”
“谢云书?”赵玦住在行宫十几年,跟姑母一家也极为熟稔,却对这位皇后一点不了解。
赵玦又问:“她怎么会和淮南王扯上关系?”
淮南王和匈奴有关系,谢云书又和淮南王扯上,偏偏这谢云书又是匈奴的半个公主,是谢亚胥的女儿,是谢雁回的姐姐。
好像一条看不见的线索连到了一起。
姑母姑父究竟为谁所害,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幕僚杨越之就不说话,一行人快步走出行宫,换乘马匹,睿王手下的侍卫早已戎装等候在那里,那些平日里斗鸡走马,是横行京城的纨绔,此刻大雨中的他们一个个却都刚毅得如同铁做的战士。
他们身后是黑色的旗帜,十几藩黑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上面金线所绣螭龙。睿王上马后,朝着赵宫火速前行。
行宫离赵宫有一段距离,等睿王的队伍赶到的时候,夜幕已经开始褪去。
这个他恨了二十余年的赵宫,在东方既白之前,勾勒出模糊的宫殿轮廓,杀伐声还在继续,甲胄叮当声、杀伐声、杀喊声……连豪雨都掩盖不下的声音。
赵安胆敢以不到一千的随从逼宫,赵玦原以为是一个笑话,没想到他手中有着皇后这样的底牌。北军已经知道了皇帝遇刺的消息,做着无谓的抵抗。中尉宁远浴血奋战,隐有杀神之态,他以酷吏之身走到这一步,赵玦都不由对他产生了佩服的情绪。
凤仪宫前的歌鹿高台,夜宴上的戏子伶人都会在这高台表演。
“云儿?”
皇帝好像在问为什么?他好像又平静地接受了,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风轻云淡地笑了起来,他桎梏的一生终于接受了,他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对不起。”面对那样的笑容,皇后惶恐地笑了起来,“对不起,我虽然是你的妻子,也是草原的公主,他的姐姐,又是他的女儿。我太想回去了。”
帝后二人,从十丈高的,歌鹿台上摔落了下去。
高台上的只言片语,通过一边的内侍传递给睿王的信息,没有人知道帝后二人为何登上高台,也没有人知道帝后二人最后说了什么。
皇后当场毙命,已经怀有四个月身孕,皇帝也陷入了深度的昏迷。
睿王皱着眉听着,又问:“老太太呢?”
内侍道:“淮南王已经逼到了延庆宫中,太皇太后说,他要是敢走进一步,她便砸了传国玉玺。”
幕僚杨越之奇道:“玉玺在老太太哪里?”似乎发现了什么隐情。
内侍点头附和:“是啊。”
“皇帝和太皇太后是跟大家演戏呢,也只有赵安会信。”睿王赵玦鄙夷一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当赵安没嚣张多久,甚至连天都没亮。
原本在百里之外的争天骑从天而降站在赵玦身后,新的一轮血洗开始。
☆、49
第四十九章尾声
二月里的天气;依旧冷的厉害,檐下结着冰棱,折射晨辉的光泽。抄手游廊边,两个内侍低头交耳,他们穿着宫内最高品级的内侍服饰;因为寒冷手怀揣在胸前;呵出的话语马上变作了冷雾。
“陛下好些了没?”康英问道。
“还是老样子;醒是醒了;但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宣室殿外;内侍周九恭点头;对着康英嘱咐道,因为事关重大,都压低了声音。
他二人一个是皇帝身边的第一内侍;一个是太皇太后身边一等一的红人,平日里素来有些不合,此刻却细细地轻声交谈着。
周九恭长得似一个白净的弥勒,往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太皇太后那边是什么意思?”
康英抬头瞅了瞅天色,苦着脸,脸上的皱纹愈发厉害,只说:“这淮南王胆子还真是大,这是逼宫啊,连着信阳郡主也一道连坐了,啧啧……”
这个回答风牛马不相及,周九恭却听得明白。
这次宫变之中,淮南王很快被睿王的人马压下去,裕亲王远在睢阳,却对京城的情况了如指掌。鹿死谁手还是未知。
雨夜中淮南王的叛变犹如闹剧,唯一的意外就是皇后的一击。
不远处早起的小内侍打扫着宫阶,一盆水淋下去,竟然冲出血色的水迹,那是品级最低的内侍,负责打扫和清理。
“看,把血迹扫去,原是那样简单的一件事情。”康英指了指,他是宫里的老人,早已看惯了这些,“这倒叫我想起刚刚入宫那会儿,太皇太后那会儿还是齐王妃,老皇爷也还居藩位,不过是齐王的藩位罢了,一晃眼都那么多年过去了。”
周九恭虽然不如康英,没有跟着老皇爷,但也是从小跟着先皇,这些旧事他原来也知道一些,听康英这样讲着,倒不知道如何接口。
那边康英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如今站得那么高,想起以前的日子,倒是像那样扫雪般的日子最是快活,那个时候呀,稍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师傅便要打骂。”
说起这些,周九恭自是深有感触。
两人又低低说了些什么,一路走着。
那扫血的小内侍见到他二人,极是恭敬,眼睛里的憧憬一目了然。
周九恭道:“那个时候,心里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像总管内侍一样,威风得很。”
康英乐道:“可不是,如今你正是总管了。”
周九恭叹了一口气,康英知道他担心皇帝的身体,也不再细问。
“皇上那边真叫人担心。”没有皇帝,自然没有他这个总管,若是睿王上位,齐福第一个把他踢出宫去吧。
“陛下乃是真龙天子,有神力相庇护,不然这同样的地方摔下,怎么会是这样两个不同的下场——”他说的是皇帝和谢皇后,皇后当场气绝,皇帝虽安然无恙,但好歹命是留下来了。
他蓦然住口,没有在往下说。
“话是如此。”周九恭附和了一句,心里存了其他的心思。
他二人说话极轻,唯恐被第三人听了去。
“你呢,也别算计其他了,太皇太后那边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的。裕亲王并无争雄之意,他对睿王就像对自己亲儿一般,这里头的缘故你不会不知道。顾后薨后,顾家早早投靠了裕亲王,这里头的讲究也不含糊,就是想给睿王留着靠山,昔年李家跋扈,陛下也是不得已。兄弟相争,也绝不可便宜了旁人,太皇太后早说了,这淮南王是痴人说梦。”
一番话下来,周九恭背后冷汗涔涔,只道:“说的极是,那淮南王咎由自取。”
二人正说着,远远瞧见一队宫人引着一个宫装女子缓缓走来。
待走近了看清是昭阳郡主。两个内侍收住了话语,朝着她行礼。
“阿公。”杜弯弯唤了一声。
“郡主来得这样早。”康英苦着脸,宫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是不能露笑脸的。
杜弯弯颔首。
周九恭引着她走进宣室殿。
挽起帷帐后,周九恭朝着皇帝低低说了一声:“郡主来了。”
皇帝看上去和平时无异,阖着眼睛睡在床榻之上。谁能想到他此刻浑身摔得骨头都断了,那样惨烈,他的神情却依旧淡淡的。
听到弯弯来了,也没有过多的反应,他眼睛动了动,杜弯弯便知道皇帝是醒着的。
“皇上,夕朝说你好些了,我便来看你。”杜弯弯坐在一边,心里有万端的疑问,看到皇帝那样子,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周九恭知道二人必定有话要说,便将内殿的侍女全遣了出去,他自己也倒着退走。
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皇帝不说话,弯弯就陪坐在一边,她有许久没有见过皇帝,自从皇帝成婚到现在,她都没有像这样仔细地打量皇帝。光影细细地穿过窗棂,疏疏地落在两人身上,像是永远跨不过的阻隔,连阳光里的尘埃都看的那么分明,尘埃迟迟不能落定。
末了,还是皇帝最先开口说话。
“弯弯,你家阿姊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谢云书活着的时候,他从未真正了解过她,等她以这样惨烈而极端的方式死去之后,赵瑜愈发觉得这个女子神秘莫测。
不想皇帝会有此问,杜弯弯细细一想,回答地仔细:
“阿姊比我大了七岁,从小便同我不亲近,凡是她喜欢的,我全不与她相争,她喜欢湖蓝和云白,这两个颜色我便从来没有碰过。母亲虽然不待见她,却也从来没有苛待过她。我晋封昭阳的时候,姐姐也受封安阳郡主,厚此不能薄彼,母亲做事向来公平的很,姐姐一直到了二十才出嫁,她容貌好,求娶亲的人快将家里的门槛踏破了。她却总是神情淡淡的,母亲便知道她是不中意,若不是陛下赐婚,姐姐她只怕就会这么一直拖下去。”提起长姐,杜弯弯心中有些莫名的情绪,她倒是跟赵玦更为熟稔,反倒和自家姐姐生分得很。
皇帝道:“她是有了中意的人吧?她可出过远门?”
“姐姐不像我这般娇蛮,从来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有比她更有教仪的女子了,只怕连宫里的公主都及不上。我实在不明白姐姐为什么做出这样的事情。”她皱起眉,仿佛遇上了一件极为费解的事情。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便是身边的人了。朕的二弟真是好细的心思。”皇帝思维跳的极快,马上就明白过来。
天下的女子都盼着嫁给他,而皇帝一开始便觉察到谢云书的不甘愿。那场婚姻中,有感慨他变心的,有同情弯弯失意的,都道安阳郡主谢云书是运气好,福泽深厚,就是没有一个人问过她愿不愿意。
杜弯弯看着皇帝:“这件事跟睿王有关系?”
每一件事情都到睿王那边断了线索,矛头纷纷指向昔年这个章台走马的纨绔王爷,而如今他争天骑在手,自是不再掩饰。
淮南王逼宫不成后,为睿王所擒。如今的皇宫到底是被北军控制,还是争天骑,都波澜诡谲,看不清着迷雾背后究竟是谁操控者皇宫。弯弯可从来没有忘记她那盲了眼睛的外祖母,那个老妇人才是真真的厉害。
“你们兄弟还真是相像,母亲父亲出事的时候,我也疑心他,赵玦便质问我为何你疑心皇帝你,跟眼下的场景倒真是相似……”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等于是撕破了脸面,杜弯弯抬眼看着皇帝。
皇帝明白她在说什么,也不生气,若是他将魏太主的事情全都推到淮南王或则睿王身上,弯弯也是不会相信。他想着想着,反倒柔和地笑起来,是他一贯的笑意:“弯弯,你喜欢小顾吗?”
话锋急转,杜弯弯错愕,睁圆了眼睛。
“若是不喜欢,那便不要嫁了。你在守孝期,等过了孝期寻个理由推了便是。这个世上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皇帝一下子说了太多话,难受地咳嗽起来,带动摔断的骨骼,痛得倒吸冷气。
一番话真情实意,皇帝对她的愧疚、眷恋和爱惜溢于言表。
“我这身体是拖不了多久的了,我早就告诉过母妃,不是你的,你就算抢到了,也不会长久……”皇帝平复了咳嗽,望着窗外的冰凌,“如今这一切又都要回到他手中了。我只盼着,能帮你安排好退路。”
杜弯弯听的蹊跷,不敢打断。
皇帝望着窗外,突然眼中露出了笑意:“前些日子看到太液周边的柳树都发芽了,你家中的丝瓜藤萝又是什么光景了?”
杜弯弯突然心中一酸,像是被巨大的力拽紧了心,凄然地笑了出来。
皇帝又道:“其实那次花海,并不是我第一次见你……”他的话说的极轻,弯弯只看到他的嘴唇翕动。
她出神地看着皇帝,知道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景泰一年,这一年的春还没有到,灵帝驾崩。
对于这位少年天子的死因莫衷一是。民间话本里暗讽,是当今皇帝下药毒死了灵帝,也有说淮南王逼宫的时候,灵帝就重疾难返……总之,睿王赵玦在这一年继位,其一生主张抗匈奴,扩疆土,大兴征战,史为武帝。
藩王和朝廷争了数十年,终于在赵玦手中得到了大集权。裕亲王曾在太皇太后面前笑言:“是阿沅的儿子,孤若是同他相争,只怕阿沅地下有知都会笑话我。”赵冀说的是仙逝的顾后,那段故去的岁月已经无法探究。太皇太后疲惫一笑:“哀家老了,这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了。”太皇太后退居汤泉宫,将朝政交与皇帝赵玦。
不知道太皇太后是真的退居,还是垂帘听政,年轻的赵玦在一开始拿到了一个不错的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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