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节
作者:阎王      更新:2021-02-17 19:34      字数:4745
  前,这个时候,就只能由着皇帝代行魏太主夫妇,将太皇太后迎了进来。
  杜弯弯坐在东厢里,前殿的消息却源源不断地传到她耳朵里。
  肴娘看着杜弯弯的脸色道:“太主他们肯定路上碰到什么事情了,皇上代行可是殿下的福分,殿下可不要将不乐意写在脸上。”她是杜弯弯的教仪嬷嬷,说起话来便严厉的多。
  杜弯弯也不说话,心里有种不好的感觉,绞痛的厉害,逼得她脸上一阵一阵的发白,颤得心都快绞碎了。她的指甲掐到手掌中去,极力克制着内心的不安。
  皇帝迎来太皇太后之后,赞者也已经就位。以盥洗手,立于西阶,她穿着一件深红色流彩锦衣,暗藏云纹,像一团红火。那女子梳着高高的髻,插着玉簪。一双凤眼微微向上挑起,说不尽的温柔妩媚,又隐隐带着凌厉和豪气。体态风流,正是杜弯弯的好友顾夕颜。赞者一般都由笄者的姐妹或则好友担任。皇后谢云书近几日卧病在床,隐隐听说是有了身子,还不知是得了病,总之是不能出行,据说为了这个,帝后二人闹了不愉快。最后便由顾夕颜出任赞者,她是弯弯好友,又是未来小姑子的身份,倒也符合。
  主人、正宾、有司、赞者、观礼者皆到位后,就应该是杜弯弯出去了。她于蒲团上坐了起来,半夏整了整弯弯下摆的褶子,确定一切完美之后,才放心地看着弯弯走了出去。
  这位娇贵的郡主,这些观礼的人可都不陌生,也知道她昔年痴恋皇帝赵瑜,如今这笄礼倒是尴尬的很。然而赵瑜是皇帝,又有谁敢去嚼舌皇帝的私事,是故,杜弯弯一出来,众人都将实现落到了她的身上,那视线里带着探究、好奇、也有不怀好意揣测,观礼众人之中,也有杜弯弯未来的婆婆,顾夫人,她倒没有过多的神色,平静地接受了弯弯是她儿媳的事实。
  杜弯弯脸上一片冷然,眼观鼻,鼻观心,看不出任何端疑。隐隐有些难以言喻的风采,见她面色苍白,清瘦的厉害,病后倒有平添几分慵弱之态,倒叫年老的人想起二十几年前上魏太主的笄礼,也是这样的风采。
  弯弯一步一步地走向大殿中央,那明黄的身影叫她看得眼睛扎的厉害,有些看不清赵瑜的样子。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赵瑜,自那一次雪地诀别之后,再未看到过赵瑜。她在瑶光殿生病的时候,看着半夏犹疑的神色,弯弯其实是知道的,赵瑜就在中殿,但是他不会进来。他还是会护她的,但是他已经不需要她知道,只要她安好那便好。这几步路仿佛走不到头,就像他们之间的嫌隙,终其一生也只能这样了。
  每走一步,弯弯心中便绞痛的厉害,这是她的笄礼,为什么父母都没有到?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杜思远也会想着办法摘给她。那样宠她的父母,怎么会被路上的事情绊住?从京城到清城山不过几天的路程……她心中隐隐不安。
  走至殿中央,面向南,向观礼宾客行揖礼
  再走至赞者顾夕颜前,杜弯弯右手压左手,手藏在云袖里,举至额头,鞠躬,起身,再次齐眉,最后把手放下,完成了第一个礼节。她面色平静,正坐于笄者席上,敛容垂目。等待着赞者的举动。
  顾夕颜执起梳子,象征性意义地为弯弯梳头,然后把梳子放到席子南边。
  完成这个礼节之后,杜弯弯转向东正坐。
  有司赵夫人奉上罗帕和发笄。正宾太皇太后在宫人执儿的搀扶之下,走至弯弯面前,高声吟颂祝辞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这是她的外祖母,曾经对她很好的外祖母。杜弯弯想,若是他们这一家只是平常的人家,外祖母对她一定会很好的,是不是?
  盲了眼睛的太皇太后在执儿的帮助下,完成了梳头加笄的礼节。再由赞者象征性地正笄。
  杜弯弯想着事情,心间痛的厉害,好像有什么事情正剥离了她的生命永远的离开了她。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惶恐,她安慰自己,也是只是因为笄礼后她便是大人了,所以才分外紧张的缘故吧……
  有司赵夫人奉上衣物。赞者从有司手中取过衣服,去房内更换与头上发笄相配套的素衣襦裙。回到东厢,肴娘她们又是一阵忙碌。
  赞者顾夕颜靠在门边,倒是清闲,笑道:“万没有想到我是你的赞者吧?等将来过了我顾家的门儿,可不许欺负我?”她说话又急又快,弯弯被她说的到还不了嘴,心中偏偏又难受地很,只道:“好没羞的!”
  顾夕颜掩面低低地笑起来。
  弯弯突然想起旧年里,还是和雁回在一起的时候,听到顾夕颜骂一人为“百里狗”,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形?她本想一问,但是肴娘她们已经帮她换好了衣服,今日的状况也不是适合问这些,弯弯便按捺下去。挽着顾夕颜的手:“我换好了,我们出去吧。”
  顾夕颜回握她的手,发现她的手里全是冷汗,又冰又冷,只道她是紧张,也没多在意。
  弯弯着襦裙出房后,向来宾展示。然后本应面向父母亲行正规拜礼。魏太主夫妇不在,便对着皇帝行礼,这是第一次拜,这次是表示感念父母养育之恩。
  此为初加,接下来还有二加。赵国乃礼仪之邦,最是注重仪式教化,每一项礼节都要求做到一丝不苟,难免有些繁琐。
  依旧是面向东正坐;太皇太后再洗手,再复位;有司赵夫人奉上发钗,宫人执儿接过,交予太皇太后走到弯弯面前,吟颂祝辞曰:“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遂在执儿帮衬下,为其簪上发钗。
  礼成后,复去房内更换与头上发钗相配套的曲裾深衣。
  如此为二加,换衣后复二拜。
  这是第二次拜,这次是表示对师长和前辈的尊敬。帝师姚错点了点头,难得的好脾气欣然地接受了一拜,老头子微笑地捋了捋胡子。
  再为三加,有司奉上钗冠,太皇太后,吟颂祝辞曰:“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形式和之前二加相同,太皇太后岁眼盲,身子骨却安健,三番加笄下来仍不在仍然疲惫。倒是弯弯有些发怵,后背早已被涔涔的冷汗浸湿。
  最后一次换衣,去房内更换与头上钗冠相配套的大袖长裙礼服。
  肴娘担忧的问:“殿下是不是有不舒服了?衣衫都汗湿了?”
  杜弯弯罢了罢手,淡淡地皱眉。她不是不舒服,倒像是心中害怕到了极点,她说不上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
  收拾稳妥后,最后一次为三拜,朝着众人再拜。
  有司撤去笄礼的陈设,在西阶位置摆好醴酒席。正宾揖礼请笄者入席。笄者于是站到席的西侧,面向南。接下来便是醮子、字笄者、聆训和笄者揖谢。
  听完皇帝代行魏太主夫妻的垂训后,杜弯弯恭敬的行跪礼:“儿虽不敏,敢不祗承。”
  至此。礼成。
  太皇太后在执儿搀扶下去后殿休息,皇帝扶起弯弯:“起吧。”
  弯弯到这个时候才看清赵瑜的样子,他好像跟记忆中的样子不大一样,或许是黄袍加身的原因,倒和先皇有些惊人的相似。
  “今天,多谢陛下了。”杜弯弯深深行了一个礼,感谢皇帝代行一事。
  皇帝只是慢慢一笑,他一贯那样笑着,说了声:“不必如此。”
  杜弯弯的视线在观礼人中扫过,看到顾夫人不喜的样子。心里忽然一惊,她是夕朝的母亲,在她面前倒不可肆意了去。当下执起障面的团扇,不动声色地和皇帝拉开了距离。顾夫人的脸色这才稍霁。顾夕颜旧年里说过,她这个母亲可是不好相与的。原本不过一句戏谑的话,没想到一语成真了。杜弯弯一阵感慨,不由开始想着怎么和公婆相处了。
  宾客尽欢倒不见得,皇家的仪式最是冗杂和繁琐,加上太皇太后和皇帝不和的事情大多有所耳闻,今天出席的宾客们都有些谨慎。见笄礼结束,有些宾客不敢贸然与太皇太后和皇帝说话,倒围着弯弯说起话来,杜弯弯进退得当地应付着,心里一阵一阵绞痛的厉害,她用的药是顾老太医开的,顾老告诫过她,不可忧思过度,药物的作用都是暂时的,冰湖中的寒气已经伤了她的身,调理不好便会落在病根,不知道是不是药物的作用,她心中痛得那样厉害,好像一把尖锐的匕首,生生在心间划开……她紧紧的攥着手心,指甲深深地掐到手掌里,好像只有这样才能麻痹另外一处的疼痛,只有这样才能保持清醒和这些名门贵妇们谈论下去。
  视线往外一瞥,祖庙之前,一个戎装的士兵仓皇赶来。内监周九恭因为士兵的失礼,有些不悦。听那士兵说了一句什么,马上变了脸色,竟和先前的士兵一样,脸上是极为惶恐的表情,附耳对皇帝说了什么。
  杜弯弯的视线一直追着周九恭,她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好像觉得正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皇帝向她看过来,他的眼中是无法掩饰的心痛。他轻轻的唤她的名字:“弯弯……”
  杜弯弯睁大了眼睛,眼中干涩的厉害,心中突然害怕起来。
  “姑父姑母遇到了匈奴骑兵,不幸……”
  杜弯弯听到皇帝这样说着,渐渐地,后面的话一句都听不到。父亲母亲……不会的!绝不会!她心中骤然爆发怒意,喉间一阵甜腥,她的父亲,这个世上最温柔的男人,会做竹篾的男人,会做很多很多精巧的玩物逗她玩,会让她骑在他身上做马儿,父亲笑起来的时候只让人如沐春风。还有母亲,赵国最美丽的公主,虽然有时候对弯弯管教严格了些,她前几日才见过的母亲……怎么会?怎么会!
  杜弯弯苍白的脸上,幽深的眸子露出惶恐而凄苦的神色。
  她原本是天之骄女,一夜之间竟然沦为孤儿。
  喉间那阵甜腥再也压不下去,喷出一口血来,浸染到大袖长裙礼服胸口前,像是一朵朵怒放的红梅。她睁大了眼睛,眼睛干涩的厉害。
  最终,眼泪还是滚滚的落下去,混着着血与泪。全都浸染在胸前的礼服上。她眼前一片模糊,再也说不出话来。大颗大颗的眼泪缓缓地涌出眼眶,滴下来,她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哭了,这一刻却无声的哭起来。
  “我于车辇上轻骑而过,风吹帘动,看见你父亲坐在向阳巷尾,淡然做伞,伞骨支在那里,他淡笑如玉……我此生都无法忘记这个人。”……
  “你这样宠孩子,会宠坏的。”……
  “我们的弯弯坏不了的……”……
  父母的英容笑貌就在眼前,好像他们就在身边……
  怎么会?怎么会在这清城山下,祖庙之前,遇到匈奴的骑兵?她不相信!父亲母亲不会就这样抛下她!
  她凄苦地望着皇帝,徒劳地想要抓去什么,手伸向了空中,然后重重地栽倒在了金砖铺成的地上,仰面摔去,不省人事。
  周围的贵妇都被这突变吓倒,七手八脚地围成一圈。
  后殿的太皇太后倒更镇定些,一年之内连失一儿一女加女婿三人。这个赵国最尊贵的老太太依旧表情不变。盲了的眼睛里红的厉害,眼泪却愣是没有落下来。老太太发话了:“别都围在这里,散开些。”
  皇帝眼睁睁地看着弯弯在他眼前倒下,隔了那么远,他徒劳地举了手,却连她的衣袖也握不到。
  侍女嬷嬷们赶了过来,惊慌扶起弯弯,她紧皱着眉头,脸上都是泪水,牙关咬得很紧。
  皇帝和太皇太后稳定着局面,让嬷嬷们扶着弯弯进了东厢。
  太皇太后白发如银,咬牙切齿道:“皇帝,大赵刚派出和亲公主,这边又出了这样的事情。皇帝,要血债血偿!”
  ☆、44
  第四十四章复仇
  魏太主府中;几个没有品级的青衣小仆在煎药,雾气蒸蒸地灼着。几个小仆都不敢说话,四下里静得不可思议,她们忙了半夜也不敢有懈怠。
  一个从郡主房里回来的小仆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我看啊,这药又白煎了。”
  其他小仆多怕事,没有搭腔。只其中有个小仆难免好奇,问:“姐姐这话怎么说?”
  先前那小仆觉得自己能够出入郡主房内,便觉得她比这些粗使小仆身份高贵得多,说话也很神气:“这原本也不是你们能够知道的。郡主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呢,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醒……”她言语间颇为得意;声音也大了起来,不顾其余小仆眼神频频示意。
  余下的小仆全朝着她身后示意;为首一个小仆这才反应过来,向身后看去——果然,掌刑罚的李嬷嬷便阴沉着脸站在门口。
  小仆吓得脸色惨白。
  李嬷嬷眼中冷光,一字一句地道:“在背后妄议主子,该怎么罚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