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节
作者:
阎王 更新:2021-02-17 19:34 字数:4760
不等她说完,贤妃就罢了罢手打断:“不光是样貌,品性也大相径庭。”
谢云书不知贤妃为何频频提起杜弯弯,她脾性很好,只是耐心地听着,并不着急。
贤妃续道:“云儿,本宫知道你成婚前肯定听过不少传闻,那些传闻真的假不了,假的呢,也真不了。你只消记住现在你才是东宫的女主人就好。”贤妃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不住地咳嗽起来。
谢云书坐近了些,帮忙扶着后背,轻轻地怕着,柔声道:“母妃宽心,这些云儿都知道,莫说太子已经放下了,便是他心里惦记着,也没什么。将来太子身边的人还会少吗?妾要是连自己妹妹都容不下,哪里还有资格担这妃位。”
谢云书那个时候说的豪放,是因为她心里还没有太子。这场婚姻里,有同情杜弯弯情场失意的,有背后感叹太子反复的,还有羡慕云书运气好的……就是没有一个人问过她愿不愿意?没有一个人问过她,夺走原本属于自己妹妹的东西,这感觉不好受,谢云书骨子里很骄傲,她不甘愿。
贤妃的一双眼睛明亮的不得了,直望到人心里去,淡笑起来:“本宫在太子妃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没有这样通透……”
“母妃谬赞了,云儿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谢云书隐去了眼中的不甘,低眉顺眼地说。
贤妃又道:“你很好。记得以前太后跟本宫说过一句话:咱们天家长大的孩子,有些小毛病不怕,就怕是……挑不出毛病。不聪明也没关系,就怕是太聪明。”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她不知道贤妃指的是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
就在这个时候,二公主一跳一跳地走进店里,她生得很像贤妃,秀气又调皮,只有十岁,浑然不知自己正陷入麻烦之中。看来贤妃将女儿保护地很好。
二公主吟吟一笑:“母妃,太子妃姐姐,父皇让你们一道去御花园呢,父皇说了,母妃终日待在屋里也不好。”
“瑗儿,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见了太子妃也不行礼。”贤妃拉下了脸色,不悦道。
二公主赵瑗只是咋舌,没有把贤妃的不悦放在心上,拉着谢云书的手:“太子妃姐姐不会见怪的,快点啊,母妃……”
贤妃不住地摇头:“老来得女,将她宠坏了,云儿你真的不要见怪才好。”
谢云书只笑说“哪里……”
赵瑗笑弯了眼睛,催着侍女给贤妃换好出门的衣服,撒娇道:“母妃,我早说了,太子妃姐姐不会见怪的。”
“你呀……得了便宜还卖乖,哪里有半分公主的样子?”贤妃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假意嗔道。
说话间,侍女已经收拾妥当,谢云书和赵瑗一左一右陪着贤妃出门。
到了御花园的时候,皇帝和太子已经在那里,众人行礼后落座。帝妃因为和亲的事情闹得不愉快,席上只有太子妃夫妇一直协调、缓和着气氛。赵瑗没一会儿就坐不住了,嫌枯燥,一个人跑到花园里玩去了。
谢云书温柔地注视着小孩玩闹的样子,这一幕落在皇帝眼中。
皇帝看似随口地问了一句:“太子妃,二公主有些调皮吧?”
云书回过神来,道:“是呢。不过家中小妹也是如此,调皮得紧。”
皇帝若有所思“哦”了一声。
“那……太子妃觉得‘家中小妹’能否担当和亲之任呢?”皇帝眼眸深沉,带着压迫。
☆、16十六章 向来痴
宫里的消息都是长脚的,并且这脚是跑的飞快。
皇帝这话没说多久,长公主府里已经收到消息,长公主赵翎神色如常地坐在案几后,挥了挥手,身边的嬷嬷会意,打赏来者。
来者禀告消息的时候,长公主正在临帖,悬腕自右向左竖书,稍不留意,手臂或则衣袖极易刮到刚写完的字画。因此,在书写时将臂搁枕于臂下。
待来者走后,长公主气得将手臂下的臂搁握住手里,想摔出去。只是那物件看起来用了有些年月了,雕刻细腻,雕刻者深谙作画勾、勒、皴、擦、点、染的技法,以刀为笔,以竹表为绢画,用阴雕技法,陷地浅刻,描绘出一幅如诗如画的山水楼阁图。长公主怅然,美目中露出不忍的神色,最后还是把臂搁放回了原处。这臂搁自然是杜驸马的为官前雕刻的,乃是长公主的心爱之物。
年老的嬷嬷耿氏站在一边:“殿下何苦气成这样?皇上他自幼便对殿下极好的。”
“极好?”长公主冷冷地一挑眉,美目中露出寒意来:“嬷嬷啊……你不明白,皇兄他已经开始防备我了,他连我也是疑心的。”
耿嬷嬷想了想,又道:“这也怨不得皇上,这些年殿下您在朝中的势力,能让皇上不忌惮吗?皇上心里头清楚的很呐……”
长公主眼中都是戾气,吐气道:“嬷嬷,你说的这些我也知道,就为了这个,他就要将我的女儿嫁到匈奴去!未免欺人太甚!”
“只怕里面还有讲究。”老嬷嬷皱眉摇头道。
“嬷嬷你说。”
耿嬷嬷悄声道:“大小姐已经嫁给太子了,咱们长公主府都是站在太子爷背后的。可是二小姐一出嫁,情况就不一样了,不管二小姐嫁给谁,这府中的势力难免会……”
长公主握了握拳,护甲在臂搁上刮出刺耳的声音,“皇兄的心思我岂会不知,他就是想我一心帮扶着太子……真难为他了,为我儿谋划了一个这么好的归宿!”
长公主笑得阴狠,姣好的面容都变得狰狞。
耿嬷嬷见此,又道:“殿下不必如此气恼,不妨学着贤妃哭闹一番。”然而又附耳在长公主身边说了些什么。
长公主听着,点了点头,脸色这才好起来,笑得明媚:“嬷嬷,我们换身衣服进宫,孤倒要看看那个病秧子女人有多少鬼计!”
得到消息的长公主盛怒而至,彼时太子妃夫妇已经回到东宫,皇帝仍陪在贤妃宫中。
“汝儿是儿,吾儿非人耶?”长公主冲着皇帝劈头盖脸的一句,眼神却是冰冷地注视着贤妃。
面对盛怒的胞妹,皇帝一下子下不了台面,支吾起来。
长公主很清楚自己兄长的性格,国事上当机立断,一旦扯上家事,皇帝就会耳根子软,见气愤已经表达,也学着贤妃的样子哀求起来。
对于这个妹妹,皇帝心中的愧疚的,那年明明知道她不甘愿,还是将她嫁给大将,以达到笼络和监视的目的。
“翎儿,你别哭……”皇帝一下子没有了立场,伸手扶着长公主。
哪怕是当年下嫁,她也只是红着眼睛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嫁!愿吾兄贵极之日,勿忘今日。”然后绝决地回袖转身,一步一步走进迎亲队伍之中。
即便是那样,她都没有哭过。这些年皇帝极力补偿她,她二嫁的时候,京城里以繁花为路,十里红妆,锦绣了一路,她如愿嫁给了杜思远,这是她本该有的婚礼,因为权谋,因为战争,因为皇位,生生迟来了七年。之后,长公主在朝中势力越来越大,门客三千,皇帝不得不开始防备她,而此时长公主在皇帝眼前痛哭的时候,皇帝忽然为自己的猜忌悔恨了,那是他的胞妹啊,甚至为了他下嫁了一个她不爱的男人,自己居然怀疑她?
“翎儿,不哭了,我另外想办法就是。”皇帝抱着赵翎,柔声道,连称呼都变了,没有再自称朕。
贤妃宫殿里,内殿宽阔,主案之侧点了两盏十六枝的烛台,地上还有极大的纱灯,照得内殿暖阁里如同白昼。
长公主伏在皇帝肩头嘤嘤地哭着,一双美目中有烛台的火光掩映,灼灼地燃烧,那双眼睛幽幽地看着皇帝身后的贤妃,极尽讽刺。
这桩风波到底还是压下来,最后皇帝选了一个小户女子,给了她宗室公主的身份和亲。这一切,雁回看在眼里,并不是不知道,然而,他什么都没有说,湛蓝的眼眸里是空洞的仇恨。
长公主盛怒出府,替女儿拦下飞来横祸,杜弯弯尚不明所以,蒙在鼓中。原本这些杜弯弯都是应该知道的,她的耳目灵通,只是这一回她怎么就不清楚了呢?是因为她根本就不在府上。
忍冬不停地在走廊上走来走去,焦急地往外面张望,只盼主子早点回来。她看着天色,不停地跺脚:“殿下怎么还不回来?天都快黑了,要是让长公主知道了,非扒了我的皮!”
“忍冬,你在这里走来走去嘀咕些什么?”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还不是郡主——”忍冬蓦然住口,突然反应过来——男子的声音?!
她仓皇地转过身来,跪了下去,冬日里走廊的地转这样冰冷:“婢子不知景王殿下在身后,婢子冲撞了王爷,婢子知罪。”
忍冬不敢抬头,自然看不到赵玦那张苍白又冷漠的脸,嘴角有阴狠的笑容,道:“既然知罪,还不讲实话,速速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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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场大雪之后,京城的街上天寒地冻的,街上人不多,很少人会在这样的天气还跑出来挨冻。杜弯弯鼻尖都红红的,怪可怜见的。他们从城外雪地走回来,一路慢慢走着。
雁回走在身边,看着她,问:“冷吗?”他的语气一向淡淡的,即便说着最温柔的话语,也像是冰封的牡丹,可以看到那份美丽,却也感受到那份冰冷。
“还好。”杜弯弯看了他一眼,冷自然是冷的,但是她挺开心的,也就不觉得有多冷,手往衣袖里躲了躲。
雁回就不再说话。
有时候杜弯弯觉得他这个人非常矛盾,他曾冷漠地对待过她,也曾用热烈探寻的眼神看过她;他曾十分健谈,她跟他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可是,他也会非常寡言,很长时间都会不说话。
他们正在往长公主府的方向走,杜弯弯溜出来玩了一天,再不回去母亲会担心的。
走着走着,杜弯弯笑起来,踮起脚尖也够不到雁回耳边,她做了个手势,他便俯下身,然后弯弯问:“你到底叫什么名字,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雁回一笑,那是真正的笑容,然后他说了一个名字。
杜弯弯眨了眨眼睛,她的眼睛清亮又漂亮,她歪着脑袋:“那是什么意思呢?”
“匈奴话里,归来的意思。”雁回简单地解释了一下,雁回没有说另外一个神箭手的意思,只是按照赵国的官话,解释了一个她比较能接受的意思。想到神箭手的时候,他习惯性地摸了摸手上的扳指,然后突然变了神情——他自幼佩戴的扳指遗落了,自从幼年时期开始学习骑射的时候便带得惯了,随身不离。
“怎么了吗?”杜弯弯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扳指落了。”他平静地说了一句,看上去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那我们回去找找。”
“掉了就掉了,原不是什么贵重的事物。”雁回神情淡漠,继续走着。
杜弯弯突然就难过起来,他发现丢了东西的时候,连神色都变了,那分明就是很重要的事物!可是他说不要就不要,连找都不愿意找,杜弯弯突然就很难过,看着大步走在前面的雁回,大声说:
“不行!肯定就在附近!你等等我!”
杜弯弯说完就沿着来时的路寻找起来。
雁回低下眼睛,湛蓝色眼眸里的情绪看不清楚,他停下来,跟着杜弯弯身后几步远的距离。
杜弯弯一路找着,在城外的雪地里摸索着,最后终于在他们到过的一株雪松前,找到了那枚翠色的扳指。
“看!这不是找到了吗?”
她十指芊芊,冻得发红。一双眼睛却清亮清亮,抬头笑盈盈地看着雁回。
她那一双手,肯定没有干过重活,也不曾挨冻过。雁回接过扳指,深深地望着她,随即转开视线,冷然地瞥了她一眼,叹气般地说了一句:“你可真是孩子气。”
赵玦欺负她的时候,她总是会依仗自己是个小孩子,跟赵玦吵嘴,吵不过的时候:“我是小孩子,赵玦你欺负小孩!”那样赵玦就气得说不出话了,可是雁回这样说她的时候,她心中突然有些惶恐,像是心在不停地下坠,不断地下坠。
杜弯弯徒然不悦地背过身去,置气地用鹿皮的靴子踢着地上的雪痕:“我不是小孩子。”
这场景落在雁回眼中,湛蓝的眼眸中也有难得的笑意,他心中突然有种暖洋洋的感觉,伸手想揉揉她额前的碎发,哪知她侧过了脸,皱着眉,她原本就有三分清冷,皱眉的时候这清冷就变成了九分。
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收回也不是,继续也不是。
然后杜弯弯就看见她眼前的手不再揉她的头发,而是抚在她的脸颊上。他的手很冷,手掌里有茧,那触感很生硬,划在脸上微微有些刺疼。这一次她没有再避开。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她伸手将自己的手覆盖在雁回的手上,她的手小,两只手才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