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作者:
阎王 更新:2021-02-17 19:34 字数:4752
太子大婚后,弯弯一直称病没有出门,太子赵瑜来看望,她也总是说病着,不见。也知道这样避着不是办法,但总觉得这样很好,好像赵瑜没有成亲,自己还是单纯地爱恋着他。
这样的自欺欺人,实在是因为弯弯对赵瑜用情太深。
直到宫里传来消息说,匈奴的使臣到了,陛下在宫中设宴,百官宗室都要前去赴宴。杜弯弯避无可避,只能出席。
浅淡的嫩绿颜色长袭纱裙,像春天里的嫩柳的颜色,下摆密密地绣着碧色的藤萝,纱裙纬地,外套鹅黄锦缎小袄,边角缝制雪白色的兔子绒毛,一直密布至领口。露出一张巴掌大小的小脸,下巴尖尖的,衬得那双眼睛晶亮乌黑,眼中情绪暗藏,不露半分,清冷无比,眼眸如清辉,又似点漆。
昭阳郡主平静地坐在梳妆镜前,半夏正用青黛色描绘着她的眉峰,剪秋正给她梳着头发,因为并未行成人礼,不用将头发挽成发髻,只是梳成小辫。
片刻后,妆容精致,镜中女子颜倾天下,眉心画着朱砂的梅花妆,一颦一笑都叫人心动。
“不行,重新画过。”杜弯弯看了看镜中女子,皱眉道,“越淡越哀愁越好。”
半夏一怔,郡主不是一向最喜欢这样精致的宫妆了吗?她看向杜弯弯,随即点了点头,将铅华洗净。
到最后看到的是素白的脸,容颜惨淡,叫人心痛,望之心伤。
杜弯弯嘴角一勾,这才满意地笑了,她在“病”中,自然要有病的样子。
房门轻启,丽色的妇人站在门口,穿着玄色宫装,正是长公主赵翎。
“弯弯……”长公主赵翎站在那里,微笑向着弯弯招手,身边站着的是驸马杜侍郎,名为杜思远,正是弯弯的父亲,温润如玉的儒雅男子,一身靛蓝刻丝暗金松纹的长袍,愈发衬的人品俊逸。一男一女站在那里,真的好似神仙眷侣。
“父亲,母亲你们怎么过来了?”杜弯弯站起身来,迎着往门外走去。身后的侍女都跪下请安,弯弯也在门口站定,行了礼。
“母亲来看看你收拾好了没有,不要误了时间才好。”长公主赵翎笑得温柔,笑着扶起弯弯,摇头道,“还是一个小小女孩,出个门就这般费力,梳妆打扮了半日,这往后嫁人为妇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长公主赵翎说完抿嘴笑起来,眼睛看向杜思远,自然是希望他赞同自己,一起数落下女儿。
杜驸马只是笑而不语,目光温馨,摸了摸女儿的发顶:“弯弯她喜欢妆扮多久就多久,只是气色还是不大好,小顾太医开的药可有按时喝?”
杜思远一直都是这样子温柔得让人沉溺的男子,弯弯从小到大,他一句重话也没有说过她。
父亲提到顾夕朝,杜弯弯心中一怔,面上还是笑得一派甜美:“让父亲担心了,弯弯每天都有按时喝药的……”
“真的吗?”杜思远明显不信。
“父亲难道还信不过弯弯吗?”她笑得天真,挽着父亲母亲的手臂,开心地相伴着一起往廊外走去。
杜驸马无奈地摇头,脸上是满满的溺宠。
“孩子总有一天会被你宠坏。”长公主赵翎佯装嗔道。
杜驸马也不反驳,只是微笑着注视着赵翎。
杜弯弯看在眼里,嘴角也跟着弯起来,她喜欢父亲这样高洁又温柔的感觉,喜欢父母这样和美的婚姻,在这样的家庭里,她觉得自己很幸福。
然而——
走廊下一个转角的时候,赵玦站在那里,杜弯弯所有的好心情的消失殆尽,笑容也垮下来。
“姑父、姑母。”景王赵玦笑着问候,并不理会弯弯,当然杜弯弯也没有理睬他。
赵玦穿着月白色的长衫,整个人显得虚弱无比,按理白色不适合出席这样的宴会,但是景王赵玦向来为陛下所不喜,他穿什么颜色都不会影响陛下对他的厌恶。况且这样苍白的颜色最衬赵玦这种病夫……杜弯弯冷哼了一声,就当没看见他。
“玦儿……我们走罢。”赵翎将二人的别扭瞧在眼里,也只能当做没有看到,笑着拉着景王的手。
“是,姑母。”赵玦笑得和煦,点了点头。
长公主府的四人行组合,就这样在祥和且别扭的氛围中,登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缓缓而行,到达宫门的时候,下了马车,一路走到延禧宫,天色已经暗了,乃是夜宴。
延禧宫一向用来接待外臣,设宴百官。
他们到的时候,百官已经到了,皇帝太子妃嫔尚未到,太后礼佛去了,况且年迈,一向很少出席,匈奴的使臣也还没有出现。
一行人走到殿门口的时候,内监的声音又细又尖:
“长公主驾到——”
“驸马爷驾到——”
“景王殿下驾到——”
“昭阳郡主驾到——”
众人一阵行李,齐呼:“千岁……”
待长公主叫起后,众人归位。又有内监引着长公主他们坐到座位上,赵翎和杜驸马的位子就在皇帝座位的左端下首。在赵国,宗室女子同样享有政治地位,换言之,就是赵翎虽是女子,但是跟王爷一样,也可以养门客,听朝政。从位子来看,赵翎非常受皇帝器重。
杜弯弯坐在长公主边上的位置,景王赵玦坐在对面,是皇帝座位右端下首的位置,第一张位置是太子夫妇的,第二张才是他的。
他们刚刚落座,皇帝和妃嫔也到了,太子夫妇跟着后面,皇帝身边还有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正是雁回。然而杜弯弯自从太子出现后,那双眼睛就没有离开过他,连那人是雁回也没有留意到。
“吾皇万岁万万岁……”众人跪地。
一声一声的万岁响起,刚刚落座的杜弯弯他们也跟着站起来,行三跪九叩之礼。
杜弯弯低着头,抬眼偷偷看着赵瑜,他穿着太子朝服,衣服显得有点松垮,他好像比之前更加消瘦了,脸上还是带着一贯的微笑,他的眼睛比花海还美丽,他的容颜秀丽,行走间优雅淡然,并无多少王者霸气,倒像一个清霍的书生,充满了书生气息。长姐云书却更显娇艳,真是如花美眷,淡笑着跟在太子身边。
弯弯明明知道不应该再看,心里痛得那么难受,清晰得像是血肉撕开来一样,又像是才长好的结痂的伤口又重新裂开来,每一眼看到赵瑜,都非常痛,可是却移不开眼睛,因为知道以后看到的机会更少了,居然想到的是:能多看一会儿便是一会儿。
直到赵瑜将视线落到她身上,杜弯弯才恍然惊醒,他的目光像带着温度,暖暖的包围着她,像是想知道她好不好,等看到她容颜惨淡的时候,赵瑜脸上露出了难受的表情。他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就像父亲一样温柔的人,小女孩一般都崇拜父亲,弯弯喜欢赵瑜就是那么自然而平凡的一件事情。
她不要赵瑜同情可怜她,弯弯很快低垂着眼睛,阻隔了视线。
在皇帝宽厚的“平身”的声音里,站起身来,低眉顺眼地坐回位置上去,并不知道有人已经注视了她很久。
☆、7第七章 谢雁回(三)
重回座位,杜弯弯低下眼睛,杯中美酒香醇,她如饮白水无味,一颗心早已不知道飘到了何处。
觥筹交错,舞女如鱼穿梭,灯火璀璨,座无虚席。
林贵妃和高淑妃陪在圣驾左右,贵妃华贵美艳,淑妃温婉贤淑,二人气质同品级封号相符,当真一个“贵”,一个“淑”,如同双开的解语花。
圣驾座位之下,左右端位置各是太子夫妇和匈奴使臣,再下来的位置就是长公主及驸马、弯弯和景王赵玦。
赵国皇室体系并不庞大,当今圣上只有一个胞妹和弟弟,妹妹就是长公主赵翎,弟弟是楚王赵冀,在封地楚,并不在京城。其余皇子都在夺嫡等的一系列政治动荡中落马,当今圣上是凭借出众的实力、深沉的城府最终才登上帝位,这其中包括了长公主赵翎以及前驸马谢将军的支持。所以赵翎一直很受皇帝信任。
至于子女,仅有太子赵瑜和景王赵玦成年,赵瑜是李贤妃之子,贤妃是默认的皇后。赵玦是仙逝的元皇后留下的儿子。林贵妃是三皇子生母,母凭子贵,也成为最有力的皇后之位争夺者,三皇子才九岁,人小鬼大,是个淘气鬼,淑妃是大公主的生母,膝下无子。另外还有二公主是李贤妃所生,贤妃抱恙,并未出席。后宫并无皇后,仅有三妃地位较高。皇子和公主也不一起编排,仅有三位皇子和两位公主。
杜弯弯抬头看着桌案上的精致佳肴,肴娘一直站在身后帮弯弯布菜,佳肴虽好,味同嚼蜡,但是还是一口一口恬静地吃着。抬头看去,对面就是景王赵玦,脸色苍白的厉害,似乎不胜酒力,又一副虚弱的随时会死掉的样子,几杯酒下去,脸上带着病态的殷红,眼眸的神色也变得迷离,不一会儿匆匆退下更衣去了。
宫廷宴会一般都是如此,名为更衣,实为如厕。
皇帝只瞥了他一眼,眼神颇为不屑,好像很不待见赵玦。
很快高淑妃就留意到了,挽着皇帝的手臂喝酒,皇帝也就没有心思再去理会赵玦。
太子脸上一直带着一贯的笑意,风轻云淡,叫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但是自从看到杜弯弯之后,脸上的笑容开始变得挂不住了。
而昭阳郡主只是抬头看着自己桌前的菜肴,没有将任何人看入眼底。
湛蓝的眼眸不动声色看着,夜宴之上众人的神色都收入眼底,突然感受到身边冷然的目光,雁回抬眼看去,正是赵国皇帝:看似沉醉,实则清醒,目光如晦、如镜,清晰地将每个人的神情收入眼底,好似看戏一般置身世外。
歌舞声响起,宫廷舞翩然,舞女飞仙踏乐。
“来使看起来有些汉族血统?”皇帝举着酒杯,随口一问。
“是的陛下,家父是汉人,曾经也在赵国京城住过。”雁回回答的利落,似乎早已想到会有此问,他除了肤色较白、鼻子更挺、眼眸是蓝色的之外,其余长得更像汉人,也难怪陛下会有此问。
到这个时候,杜弯弯才极轻的“啊”了一声惊呼,她是直到听到雁回说话,才留意到他。
那个人!那个人居然就是自己在街头碰到的白衣侠士。那个像白鹰一样矫健枭傲的男子!原来是他,怪不得身上有一种大漠豪情的气魄……弯弯不由点头,望着雁回。
皇帝闻言,笑问:“故地重游,来使一定颇有感慨罢?”
雁回颇为感慨:“回圣上的话,在下出生在匈奴,还是第一次来到赵国,温柔繁华之地,到底不一样。”说着眯着眼睛,沉迷地看着歌舞。
皇帝对此好像兴致很高,追问道:“哪里不一样了呢?”
雁回饮下一口酒,目光不知落在歌女身上还是酒杯身上:“这酒名为‘梅花白’,初入口时甘甜如蜜,叫人沉醉,赵国的酒大多如此,但后劲很足,若是喝多了也是会醉的,不容小觑。而小臣所在的匈奴,那里的酒上口极重,极辣,我们喝酒用大碗,或则整坛,不用这样的小杯。”
是的,就锦绣的山河叫人沉醉,喝着蜜酒都能醉去的懒漫疏散王爷,可见温柔乡叫人沉醉。
“看来来使很了解我们赵国。”皇帝眼眸中有冷光闪过,知道这来使实在以酒喻国。
“了解也不敢当,小臣还得多多了解,特别是赵国的人,小臣也想了解。”他说的意有所指,眼神掠过杜弯弯,像是鹰隼看到了猎物一样冰冷的目光。
杜弯弯不喜欢这样目光,觉得一阵寒意。她还记得刚碰上雁回的时候,他是连笑容都没有的冷漠男子,救人之后也神色淡漠,好像万事不关几。然而此刻他意有所指地看着她,让她觉得很不安,她很清楚,他不是因为她这个人才露出这样的神色,好像是因为她的身份。如果说因为她的人的话,在街头相遇的时候,雁回不会那么冷漠。
皇帝自然留意到了他的视线,但当做未见,大笑起来:“使臣说的极是!且看这些歌舞吧,是赵国最美的舞姬了。”
“最美……”雁回嘴角一勾,意味不明,不再言语。
倒似真的认真看起节目来了,舞姬穿着薄纱,脚尖踮起,回身飞旋,薄纱如云,飞旋如霞。中心站着一个丽色的歌姬,容貌美丽,朱唇轻启: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身边的舞姬穿着碧色的薄纱,好似夏天接天的荷叶,随着歌曲而舞动时而回旋,时而若歌中“兰舟”荡漾,而歌姬一人穿着艳色,又好似歌中的“红藕”,歌曲的曲境由舞姿展现,相辅相成,浑然一体。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长公主脸色神色一变,极力克制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