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节
作者:缘圆      更新:2021-02-17 19:34      字数:4924
  男子上前向众人拱手,声音清朗淳厚:“在下定疆元帅随轻尘,奉皇上之命前来宣旨。”流云手紧了一紧,面色却不变,依言同众人跪了下去听旨。
  手中明黄卷帛铺开,背后的龙凤呈祥端庄严肃。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四子皇甫还雁,品性高洁,才政显赫,于是年平定南蛮动乱,功不可没,今特赐封号‘宁睿’,位亲王之列。
  华州司徒氏第七女流云,端惠娴淑,敏于才思,虔恭中馈,今赐婚于宁睿王,正位嫡王妃,以成肃雍之道,以著协德之美。择日成婚,钦此。”
  恍惚中流云被还雁扶起,他好笑的看着她,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怎么,害怕父王阻婚?若真是,你可否会劫了我逼婚?”
  流云突然噗嗤一笑,水眸中却波涛汹涌,竟好像要掉泪般,看得还雁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她也不管旁人眼光,牢牢握住还雁的双手,眼中柔情万千,大声说道:“我不管你姓皇甫还是姓墨,也不管什么宁睿王爷宁睿王妃,更别说什么嫡妃侧妃,这辈子还雁就只能有流云一个妻子,流云也只有还雁一位夫君。无论世俗偏见如何,不论舆论反对声多大,我也丝毫不放在心上。若是他人阻拦,司徒流云必见神杀神,遇佛杀佛,誓要和还雁在一起!”
  还雁心中大恸,见她心急火燎,眼中绝望哀意陡生,立即后悔得不行,也顾不得当场这么多人,一把拉过流云紧紧抱在怀中,心中跌宕起伏,久久难以平静。
  随轻尘在一边见了丝毫没有尴尬,眼中反而露出了欣赏艳羡之色,朗声一笑道:“好个鹣鲽情深,生死相随,真是世间少有。在下对二位耳闻多时,今日一见,果真令人倾叹不已。”他顿了一顿,转而正色说道,“皇上尊重宁睿王爷的决定,几日前的长谈已经解了皇上的心结。皇上政事繁忙,实在无法抽身,所以此次在下除了奉命宣旨,更是皇上的意思希望能够代为观礼。”
  还雁笑道:“那是当然,务必请元帅代为转告父王,儿臣感谢他的一片良苦用心。”
  随轻尘手一挥,便有侍卫抬了十几只红木大箱子进了大厅,待到摆放停当,厅中已是拥挤不堪。随轻尘微微一笑,“皇上怕大婚准备仓促,特地备下服装饰品,如你们并无另备……”
  “元帅不必担心,皇上特意准备,我们定不负他一片心意。”流云浅笑盈盈,竟是看得随轻尘一愣。但他随即回过神来,轻咳一声道:“如宁睿王妃所言,那自然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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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流云慵懒躺在还雁怀中,两人倚在窗前的软榻上闲适聊天。
  “还雁,你帮我渡气之前见过你爹?”流云拉着他胸前的一束长发把玩着,随意问道。
  “是啊。八角亭与六王一番话,才知道我误会了父王那么多年。只道他对母亲感情不深,当年竟是什么都没做。后来才明白,一个英明的帝王在面对选择和取舍的时候,不能光光考虑到自己的感情,更多的是时局,政治。他的苦和痛,我至今才明白。”他在她额角落下一吻,“我跟父王说出我的决定时,他没有反对,可我却并不知道,他竟然以这种方式来支持我。”
  “接下圣旨的时候,我并不是不惊讶的。我本来不想娶你、耽误你,但我却深深明白,以你的容貌才智,家世背景,将来开始新的生活的时候,会引来多少觊觎,特别是有些人……所以如今我是无比庆幸这个决定。”
  流云从他怀中起身,转过来面向着他,眼中痛色尽显。她说道:“你能不能不要凡事都为了我着想?不要去管为我保全身份,不要去管以后有什么权势可能会欺我压我强逼与我。我已经长大了,不是以前那个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单纯女孩了。”
  她拉过他的大手,搭上自己的脉搏,柔声道:“你瞧,我的体内真气已经不再抵触,我身体里永远有了你的内力。因为你,我变得强大了,我不单能保护自己,还能守护身边的人。还雁,不要担心我。”
  她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啄,红了脸道:“我喜欢你,自然要嫁你;你喜欢我,自然要娶我。就这么简单。”
  还雁不舍地抚上她的青丝,叹了一口气。“如此的你,怎能让我不心动。”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翻身下榻,从箱柜里找出了一见物事,细细长长,用白布裹的密密实实的。流云从他手上接过,三下两下扯开了布条,一把做工精细、刻着行云流水的精致剑鞘赫然印入眼帘。
  流云惊讶的望向他,却捕捉到了他俊脸上的一丝红晕。“当时买的仓促,所以也不是什么特别精贵的东西。我很早就想送你的,但是……我后来便命人加工改造,在本来的材质上镶上了各种晶石用来加固坚韧度。如今它‘脱胎换骨’,配你的灵犀正合适。”
  流云握着那剑鞘,心中早已感动的无以复加。脸上神色变换,最终却是呵呵傻笑了起来,引得还雁忍俊不禁,终是爽朗大笑,轻轻拥她入怀。
  清风明月,情深酒浅,半醉半醒,笑眼千千。他心中无比舒畅,脑中温润一片,是醉在了她的温柔乡。他满足地叹了一声,拥着她沉沉睡去。
  流云轻轻挪出了他的怀抱,深深地看着他英朗的脸庞,柔荑不由自主抚了上去,轻柔而小心的感受每一寸线条。她闭了眼,颤抖着贴上了他略带冰凉的唇,细细吻舔着,摩挲着,像是要记住他的味道,他的温柔,他的深情。
  泪水无声滑落,打湿了雪白枕巾。那上面绣的并蒂莲,花开清丽,却在那一抹湿渍中显得格外清幽绝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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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天还未亮,两人便被人早早叫醒,沐浴更衣。
  流云全身浸没在温热清水中,双颊被氤氲之气染上了桃花般的红艳。她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胸中的幸福酸涩一齐上涌,让她不禁想大叫出声。她深吸了一口气沉入水中,在一片万籁俱寂中心神逐渐变得无比的清明。
  待她猛地抬首浮出水面,大口大口的吸气时,眼中已然变得澄澈透亮。
  她微笑着走向光风和霁月,在她们的簇拥下穿上了纯白的窄肩窄袖中衣,罩上玄色衣缘的黑色纯衣纁袡,最后套上青色揄翟,上面绣刻了精致的九行青底五彩摇翟纹,庄重大方,雍容华贵。
  霁月为她绾起高鬟望仙髻,戴上九翚四凤冠,发中插入花钗九树,衬以九钿。如烟为她勾勒黛眉,轻抹胭脂,眉心贴上三叶花钿。抬首看了菱花镜里,云髻峨峨,绰约婀娜,明眸善睐,柔情绰态,眼中流露的缱绻执著,流光溢彩,是为还雁而生。她打开了门,深深吸了一口气,稳稳走了出去。
  天边的霞光初露,一时间光芒万丈,迤逦不可言喻。她一步步坚定地走去,一股迷离缠绵的气息从她身上挥洒,今日,她就要成为他的妻,为他释放一切的美,为他绽放全部的笑。
  她来到了宽敞明亮的正厅之中,在云集的宾客中一眼就望到了他。他颀长身形负手而立,缓缓转过了身。
  满厅的华彩在他的如玉容颜下失了色:他身着九章衮冕,衣绘龙、山、华虫、火、宗彝五章章纹,裳绣藻、粉米、黼、黻四章章纹;内着玄衣纁裳,配九旒冕冠,傲然俊朗的如上古神祗。他唇角一弯,透出一抹惊世绝艳的笑,顿时好似天边华光耀眼的阳光陡现,驱散了多日来的阴霾哀伤。
  他缓缓走来,握住了她的手,把她领向了礼室,跪坐于中央的帷帐里。同牢之下,同席而坐,同器而食。还雁吃过了碗中的食物,轻轻递给了流云,眼神切切,如火如炬。流云尝过了合卺酒,把那铜质合卺杯郑重传到还雁手中,望着他饮下她饮过的水。从此之后,夫妻一体,同甘共苦,信任信赖,相互依存。
  两人双双站起,举手齐眉,叩首跪拜,八拜天地。
  赞礼喊道:“夫妻对拜!”
  流云转过了身,面对还雁,两人眼中晶亮一片。
  “一拜!”还雁,我与你,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嫣婉及良时。
  “二拜!”去去从此辞,相见未有期。握手一长欢,类别为此生。
  “三拜!”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四拜!礼毕!”
  还雁,此生能得你为夫,流云死而无憾!她抬起头来,幸福的泪水涌出。
  她轻轻喊道:“还雁,我的夫君。”
  他亦柔柔唤她:“云儿,我的妻。”
  雁逝(完结)
  雁逝(完结)
  洞房之夜,红烛高照,满室的艳色,满眼的明丽,却丝毫不及床榻上相拥而坐的两人之间的柔情绵绵,暖意无边。
  还雁的脸色有些苍白,双颊上却浮现出隐隐的桃红色,看得流云一阵痴,一阵痛。她连忙起身倒过一杯茶,扶着还雁让他喝下。“我让光风准备的醒酒茶,还真是派上用场了。都劝了你不要多喝的,怎么还当耳旁风。”说着举起袖子帮他擦过额上的细汗。
  还雁眼中全是笑意,连声音都如春风般清脆好听:“才刚刚拜了堂行完礼,怎么就一下子变成管家婆了。”
  红晕浮上脸颊,她连忙低了头咬着嘴唇不说话。还雁看了更好笑,扶住了她的双肩低下头平视着她道:“还以为凶悍的管家婆不会害羞呢。”
  流云气得推了他一把,噘嘴嗔道:“我就是凶悍,以后定要把你管成‘妻管严’!”甫一说完,她自己也怔住了。以后,以后是多长?
  天玑那日说过,他至多也只有半个月的时光了。算一算,她所希冀的以后,竟然只剩下了三天。身体里突然有辛辣酸楚的气息翻腾上下,震得她的胸腔生生的疼痛,那噬心断肠的灼热一路蔓延,化作一丝腥甜涌上口鼻。
  她连忙撇过脸去,若无其事地走到桌前径自倒了一杯茶,手竟然抖得连壶柄都捏不住。她侧了身体挡住了还雁的视线,深深吸了一口气,用了双手才倒满了琉璃杯,捧起了一下子灌入喉中。她仰了头,勉强让眼中的湿气化去,才慢慢转过身来,不期然对上了他深邃墨玉般的双眸。眸中滟光潋潋,似看透了一切她心中所想,眼中闪着的无奈心痛,却又弥漫着铺天盖地的绵绵爱恋。
  流云只觉得在他面前失了气力,再次困难的背转身,哽咽喊道:“不要这么看我。还雁,我情愿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背后响起一声轻轻的叹息,一股熟悉的淡淡龙涎香传来,下一刻她已被还雁温柔搂入怀中。“傻丫头,不要再想了。无能为力的事情,多想也无益。”
  他把她扳转过来,大手抚上她的如玉脸庞,微笑着说道:“做我墨还雁的妻子是这么难受的事情么?新婚之夜还要胡思乱想,有的没的乱哭鼻子。云儿,我希望在我走之前,能多看看你的笑颜,不要让我的记忆中的妻子全是梨花带雨的样子。嗯?”
  “嗯。”流云重重地点了点头,钻进了还雁的怀中,紧紧抱住了他。
  还雁闻着她发中的杜若清香,身体没来由的轻松舒坦,抱着她娇小温暖的身体,他仿佛拥有了世界,拥有了一切。流云察觉到了他的疲累,连忙帮他解下玉冠,脱鞋宽衣,扶到了床上。
  还雁的身体愈来愈差,有时候晚上睡觉手脚冰凉,呼吸缓慢,只因元神损伤,自然在身体上会有所表现。每次流云见到他的样子都害怕地整夜不敢入睡,只怕还雁就这么一睡不起,永远离开了她。先前有些下人们私下议论着,到后来见她不理不睬就都不作声了,任由她每日晚上和他相拥入睡。
  她把房中炭火拨得更旺,也宽衣钻进了被子。还雁抱歉的笑了一笑,道:“云儿,本来还想跟你多说说话的,可是总觉得身体酸软无力……”
  流云摇摇头,笑着说道:“傻瓜,累了自然要休息,我们明天再说话也不迟。”她俯下身来,在他的额上,颊上,唇鼻上落下温柔的吻。她深深地看着她,闪亮透彻的眼中一片柔情缱绻,美的不能言语,看的还雁一阵恍惚。他握着她温暖的手,十指相扣,在这种安逸幸福的感觉中满足地动也不想动,一股酥软的感觉袭上了他的心房,昏昏睡去……
  听着他的呼吸声渐渐沉稳,流云的目光变得更加柔和。她伸过手掬过他的一缕黑发,和自己胸前的长发缠绕在一起,认真地打了一个结。
  她抬起头望着他安静单纯如婴儿的脸庞,神色坦然坚毅,轻轻说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你我的缘分,百年前就已定下。还雁,如今与你结发,这辈子虽我们不能相依相守,但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一定来找你!”
  夜朦胧,月朦胧,夜深人静最是伤心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