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节
作者:缘圆      更新:2021-02-17 19:34      字数:4951
  只听她口中断断续续说着:“惊云,阿怡,我对不住你们。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槿平被他们杀了而不能保护他……对不起……”
  流云皱眉,突然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现在却抓住了一点点头绪一般。只见那少妇抱起一个婴儿,动作极快的点了他的昏穴,然后匆忙塞入床底。然后她抱起了剩下的一个孩子,轻柔的抚上了她的脸。
  “孩子,对不起……”
  这时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飞奔了进来,急急忙忙喊道:“纪姨,快点把槿平和我妹妹带走!”
  话音刚落,寒气陡增,一把利剑紧随其后长驱直入,直直钉入了床柱中。
  流云脑中一根弦“噌”的绷断,她脱口而出:“娘!”
  眼前突然一片黑暗,流云急切想知道那美貌少妇和那三个孩子到底怎样了,心中恐惧慌乱,不知不觉泪水落下,口中不停喊道:“娘!娘!你在哪里?”
  正在痛苦不能自已的时候,一个清冷温和的声音传来:“流云,你娘被带到了一个神秘的地方去了。你说出地图所在,就能救回你娘了……流云,听见了么?地图在哪里?”
  流云神志越来越模糊,那声音好像有魔力般不让她沉睡过去。她呜咽道:“地图……在……地图……”
  “在哪里?”那声音急切,又带着一股呼之欲出的欣喜。
  “地图……的所在……是差点拼了还雁……和风行……的命换来的……不能说出来……不能……”
  恍惚中这声音无比熟悉,却又夹杂着一股陌生。她今晚看到了,也想起了好多东西,却又糊涂了,打乱了所有思绪。她还想再想下去,脑中却似变成了一片混沌。神志彻底流失,她沉沉落入深渊,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帐外。
  “为什么韩氏如此猛烈的孟婆忘都没有起作用!”韩北亭切齿道,“此药能将人潜意识中的记忆都挖掘出来,为何却……”
  封离却是一脸寒霜:“你下了多少分量?”
  “啧,被你知道了。我不就是急于求成一点么。多下了一倍而已。”
  话音刚落,腹上便传来一阵剧痛,他一下子跌坐在地,竟是不能马上起来。
  封离已经走远,冷冷的声音传来:“若你下次再敢自作主张,就别想封氏再与你合作!”
  潜逃
  潜逃
  流云第二日早晨醒来头痛欲裂,脑子里模模糊糊的一团糨糊,隐约闪过几个片断,却似镜花水月般看不真切。
  那菱花镜中的人儿双目红肿,脸上泪痕依旧。流云抚上面颊,心中疑窦丛生。昨日晚上的饭菜里必是下了药,而她在梦中定是见到了什么痛苦伤心之事,可为什么她如今什么都想不起来呢……
  她颔了首,正独自沉浸在纷乱的思绪中,便听到帘子被掀开的声音,转了头见到封离走了进来。
  封离看着她憔悴怔忡的样子,心中一阵歉疚,转了头道:“用完了早膳与我出去走走。”
  流云点点头,意外瞥见他眼中闪过的不忍,心下惊讶,以为自己晚上没睡好而看花了眼,连忙揉了揉,再看时封离依旧是以往那副冰冷表情。
  坡顶上林木稀疏,风势强劲,流云的黑发随风飘散起舞。她闭起眼睛任凭疾风拂过脸颊,纷乱思绪犹如轻烟般弥漫开来,融入空气中消散不见。
  当她再度睁开眼时,心中已是豁然开朗,那美眸灼灼生辉,她含笑迎风而立,飒爽的令人移不开眼。
  “我和六哥尚在襁褓之中时娘便撒手而去了,爹爹同时扮演着娘亲的角色,现在想来真是很不容易。”
  封离惊讶于她主动开口说起自己的故事来,面上声色未动,只站着静静聆听。
  “江湖事务如此繁忙,爹爹每日却一定会抽时间来陪我们。我知道你恨他,可是于我,他是个好父亲,于还雁风行,他是位好师父,于江湖来说,他是个好盟主。他的行事方法你可以不苟同,他却一定有他的道理。”
  流云转过了脸,直视封离道:“爹爹常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凡事无愧于心就好。每年的清明他总要去一趟郢州,我那时不知司徒世家在郢州有何亲朋好友,须得爹爹如此兴师动众。后来一次清明回来他喝醉了酒,痛哭道,这一辈子,就只有两件事他愧对于天地。一件是他对不起一个叫褚惊云的挚交,另一件,就是为了天下苍生害死了结拜兄弟。我当时不明所以,如今才知道,那结拜兄弟,就是你爹。”
  “他迷迷糊糊中说,若是给他第二次选择,他仍是要结拜,仍是会背叛。如此心性相投的好儿郎,即便只做一日兄弟也此生无憾了。然而为了天下大义,即使要他手刃手足,他也义不容辞。封离,大义和私人感情,你会选哪一个?”
  封离动了动唇,似是很难抉择,最终仍是放弃了开口。
  “你想说大义,可是你现在却在做相反的事情不是吗?你和你师父为了一己之私,屯兵结党,和韩氏狼狈为奸,你们置皇朝于不顾,置黎民百姓于何在?”
  这犀利言词如一把利剑戳如封离肚腹,他踉跄后退,低吼道:“那我的族人就该死?我不甘!我不明白!”
  流云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不让他退却:“你明白的!当年的祸是你们自己引出来的,当然也由你们自己承担!天道往复,因果循环,动了不该动的心,就要有准备来偿还这业障。若换成你是帝王,你会做一样抉择的。你当日侥幸活了下来,就更应该好好珍惜自己的命,把它活得更精彩才对!”
  封离眼中戾气陡增,按住流云肩头一阵摇晃,狠狠道:“你不是我,怎知我的痛苦?”
  流云由他拼命晃着,看着他恼怒的双眼,听着他愤恨的话语,脑中一个念头闪过,自己同时被这个意识震惊,顿时瞠目,怔怔盯着封离。
  “你怎能体会十七年来天天被人教导要报仇雪恨的滋味?这样的想法已经深入我的骨髓,和我化成一体,我的幸存就是我们一族的希望,我的存在也就是为了复仇!谁能理解我从小经历的非人训练,我在人前的伪装,我心中也曾有过的渴望?”
  他越说越激动,越来越癫狂,那手指狠狠掐进了流云的肩膀,她却静静站着,由他发泄。
  “我想……我能体会。因为我看到你眼中的悲哀,深刻的好像黑夜的天空一般。”她脸色苍白,神色痛苦,唇边却是一抹悲凉浅笑,笑中透出了疑惑,震惊,不信,痛苦,同情……
  封离如触电般放开了他,连连退后了好几步,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她,张口欲言,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心中混乱亦失了方寸,扔下了流云逃也似的离开了坡顶。
  流云双手抱肩,喃喃道:“不可能,怎么会这么像……”
  回到了帐篷里,流云便坐在榻上仔细把风行的匕首贴身收好。她拿过灵犀,轻轻抚过那剑鞘,黛眉紧锁,心中疑虑犹在。
  她心道:本来今日中午封离就要盘问我,必是昨晚的事情让他变了主意,不过好歹逃不过这几日。今早的逃跑计划落空,但在这里多待一刻秘密泄露的危险就大一分。暂且不管其它,今晚无论如何定要逃走。
  如今封离盯她盯得更紧了,她苦苦思寻掩人耳目的方法,却始终不得门道。心烦意乱间她突然想到了大毛,这孩子天真纯朴,流云便想跟他说说话放松心情。打定了主意她便出了帐篷,往昨日遇见大毛的方向走去。
  “山歌越唱越出来,好比青龙翻云海;云海翻腾龙张口,珍珠八宝吐出来。
  山歌要唱琴要弹,人无二世在人间;人无二世在人间,花无百日红在山。”(注1)
  欢快的歌声应和着潺潺流水,回荡在幽静的山林中。偶尔唱到激昂处便能闻见林中鸟儿纷纷扑棱翅膀飞去的声音,流云轻轻一笑,走到大毛的身边。
  大毛听见脚步声一回头,看见流云垂手站着,唇边的笑流风回雪,顿时一个失神,差点栽到水里去。他连忙稳住自己,不好意思挠挠头,笑说:“姐姐怎知我在这儿?”
  “你既是伙房的,每日定会来这里洗菜,今日时辰差不多,我也无聊的紧,便来看看你。昨日的鱼很好吃,今晚要做什么菜呢?”
  大毛把身边的竹筐拉了过来,指指道:“看,这是刚刚采来的苋菜,很新鲜的哟。哎?怎么有野莓混在里面?”
  流云看向那筐里,果然有暗红色的指甲般大小的果子掺杂在菜中。她心中一阵狂喜,面上只是微微一笑道:“这是地缚果,相传是土地娘娘头上的石榴簪子变的。那簪子不想呆在土里,每日都想出去看看人间的美丽,土地娘娘一怒之下把它缚在了地上,再也出不了土。这必是连着菜根一起带上来的吧。”
  她拿起了一串,在溪水中清洗了一下便拔下一粒放入嘴中。大毛好奇,也拿起一颗一尝,顿时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酸得他连忙跳入溪中漱口。
  流云见了咯咯笑道:“你第一次尝必然会觉得酸,多吃几颗才会觉着甜的。我可是很喜欢吃的。”说完摘下一颗递过去,大毛连连摆手,瘪嘴道:“姐姐你吃罢,我吃不惯。”
  流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面色不变把地缚果一粒粒的塞入嘴中。
  用闭晚饭算了算时间,流云说要洗漱睡觉,便来到了溪边。她仔仔细细清洗了足足半个时辰,直到那人发出不耐声她才起身回去。
  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她的身上开始发出红疹,烛光下一看从脸部到手脚全是一片片红斑,触目惊心。她抿嘴一笑,拿起了榻上的灵犀,抽出了那长长宝剑。她不舍地抚过那剑鞘,眉目中流露出复杂神情,终是重重放下,只把灵犀背在身后。“君大哥,你能理解我的。”
  流云放下长发盖住剑柄,自言自语道:“灵犀啊灵犀,你千万要乖啊。”她闭了眼睛沉淀了情绪,抚平了稍稍紧张慌乱的心,与此同时那灵犀真是通灵般隐去所有光芒,静静附在她背上。由于剑身本来就是透明,从背后望去竟是什么都没有。
  流云掀帘而出,立即有人上前阻拦。她恳切道:“这位大哥行行好,今日午后吃了林中野果,如今突然身上发了红疹,奇痒难耐,可否让我去溪边清洗一下?”说着撩起了袖子,露出藕一般的白臂,上面块块红斑,看的那守卫也是一阵皱眉,低头想了想道:“那我随你去。”
  流云欣喜道:“谢谢这位大哥。”眼中却划过一丝阴谋得逞的笑意。
  两人来到溪边。流云面上一红,转头道:“今日情况特殊,可否请大哥退后十丈,容我仔细清洗?”
  那男子眉头一皱,刚要拒绝,却听她复又说道:“那边的小坡离这里比较远,却仍然能微微看到这里。大哥放心,现下林中黑暗,野兽出没,流云再傻也不会不要命现在逃跑。”
  男子看她说的恳切,眼中又有隐隐泪光,月色之下更显弱不禁风,怜悯之心顿起,叹了口气道:“好吧,我就在那山坡上等你。”
  流云一喜,盈盈下拜称谢。
  待那男子走远,她便脱了碧色外衣,撕成一条条长布条头尾相连绑在一起,再脱下里面的白色衬衣,把剩下的外衣碎布裹了裹塞在衬衣里,那长布条一头绑在了溪边的树枝上,另一头连着的白色衬衣做成的“假人”便放在了水中。那溪流缓慢,冲刷着那浮起的衬衣,在水中摇摇摆摆,如同黑夜里散开的一朵白莲,绝世独立。
  她找了身边一棵小树,抽出灵犀一刀砍下,拿起一截粗壮树枝便扔进了溪流之中,看它慢慢漂下。
  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身上却只剩下了之前洗漱后换上的深色中衣和里面的小衣,在冷风不由得一哆嗦。她脱了鞋子,看了看山坡上的影子,唇角勾起一抹娇笑,不再犹豫,转身踩入了水中轻轻向溪水下游奔去。
  一直跑到了溪水汇集处的水潭,她才停了下来,借着月色拔下岸边的芦苇,拧去头尾,含住一头,深吸了一口气,便沉入水潭之中,游到了水草茂盛处,静静躲了进去。
  林中的溪水由于常年不见日光,寒冷彻骨,即使是盛夏季节仍然是冰凉难以忍受。流云咬牙强忍住起身的冲动,闭了眼听着自己的心跳,慢慢沉静了下来,呼吸也慢慢趋于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体已经被冻得僵硬,耳边传来阵阵马蹄声,接着便是封离的怒吼声:“沿着水流给我找下去!我就不信她能如此凭空消失!”
  流云在水中仍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抖了一下,下意识抓住手中匕首捏得死紧。
  一名护卫策马上前道:“少主,地缚果酸涩难以下咽,吃多了会引发风疹,而且用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