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
缘圆 更新:2021-02-17 19:34 字数:4919
收拾停当后,两人就隔着衣架而坐。君不匪靠在了石壁上闭目养神,流云则坐在地上发呆,思绪飘到了远方。
她的失踪,还雁必是担心极了吧?每次她在华州故意失踪的时候,还雁总是第一个找到她的人。不管她跑到赌馆,酒坊,茶楼甚至青楼,他总是能穿过人群,带着悠扬的箫声,微笑着轻轻走到她面前,温和地说一声:“好了,我们先回家吧。”这次,他会不会也像以前一样,排除万难,穿过千山万水来到她的身旁呢?
在地道里的那段时光,虽然漫长,却是被无边的恐惧和辛苦劳累所填满,加上不匪在一旁的鼓励支撑,最终也是熬过来了。她一直在想,如果是一个人掉了下来,她还会如此奋力逃出来吗?到时候会是求生欲望使然,抑或会是别的念想支持她走下去呢?
君不匪,他的不离不弃的陪伴以及多次的相救,使得他们之间已不若初识般简单。他就像还雁一样,对她关心爱护,在最困难的时候成为了她的支柱。
回想起地道中他以体温相救,肌肤之亲,流云脸上蓦得一红。她虽是随性之人,做事不拘小节,但从小也只与还雁亲近,且发乎情止于礼,并无任何逾矩。她从小思维独特,认为夫妻之间必定要情投意合,鹣鲽情深,更是写了《驳女戒》痛斥对女子言谈举止条规约束的苛刻。与君不匪如此完全是情势所逼,她并不希望君不匪因此便视她为自己的责任,而她也不认为因为对方的如此相救要以自己的一生来偿还。
不匪对她,应该是有感情的罢,她并非感情迟钝,可是看着他的眼睛,眼底的幽深冰凉却始终挥之不去。她觉着自己应该是喜欢着他的,究竟什么样的喜欢,她也说不上来。这样一个谜一般的人,她对他却是信任,一如她当时无来由的坚定,“我,信你。”
流云摇了摇头,甩去了胡思乱想,心情也彻底放松,听着竹涛和细琐的雨声渐渐地睡了过去。
在梦境和现实徘徊之中,一股如鸟啼般清脆的箫声婉转传来,那声音殷殷切切,悲伤却带着希冀,穿透这层层竹涛追寻着梦而来。
流云在初闻箫声的时候便醒了,只是怔怔的坐着不动,生怕听到的只是因她的热切期盼而产生的幻音。
但那箫声极是坚韧,长久不断,徘徊不去。
流云只是静静的聆听,一直到衣襟一团濡湿,一直到抱膝的双手也变得潮湿,才发现眼泪已经流了满面。
她失神的追着箫声跑了出去,那身形轻快飞闪,急不可耐。君不匪伸了手想抓住她,那衣摆飘飞,从他手中溜走,一晃眼她已擦身而过。
白色的中衣被林风吹起,在她身后散成了羽蝶。那黑发翻飞,正如她此时的心情。她慢慢地停了下来,眼泪止不住,脸上却是笑得无比娇柔妩媚。
还雁的箫声止住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他缓缓的走过去,解下墨色披风,仔仔细细得为她系上。还雁苍白的脸上掩不住的憔悴,下巴都已经长出了短短的青须,眼神却是因为眼前的人而灼灼生辉。
“我们,回去吧。”又听到那久违的声音,流云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耳边隐约听到一声淡淡的叹息,便被拥入那个温暖熟悉,眷恋了许久的怀抱。
“三哥哥……还雁……”
地图
地图
温暖和煦的夏风带着柔柔的花香从开启的窗棂中飘散进来,鸟儿的啼鸣伴着纱窗在风中轻轻摇摆的吱吱声,给人一种和谐静谧的气氛。
还雁就坐在靠窗的桌边,斜侧着身子,静静的阅读手中的书册。午后的阳光洒了他一身,那流光飞舞,在他周遭拢了一片柔和的光圈,衬得他越发眉目清朗。
纱帐内的流云缓缓睁开了眼睛,定定的看着窗边的他,唇边不觉绽出了一朵笑花,轻轻的支撑身子坐了起来。
还雁闻声转过头来,与她四目相交,不禁怔在了那里。那眼神脉脉,渐渐由平静转为炽热,充满了关切,怜爱,心痛和自责。流云望着他,一抹心悸划过,在心湖上洒下斑斑点点,涟漪一般柔柔晕开。
还雁走了过去,掀开纱帐,轻轻的搂过流云。只听他道:“对不起,明知你可能有危险,却还是没有把你带在身边。”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沉默了一阵才复又说道:“我多么希望和你掉下去的人是我,在你身边为你遮风挡雨的人是我。”
“三哥哥,你是为了救人才不得不放下我离开南宫府,我若跟着,你必不能专心寻药,所以你没有必要自责。掉下密室,也是因为我不小心撞见了那“莲奴”,反倒还牵连了君大哥。我才是那个要反省的人。”她把头枕在他的肩上,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心中异常满足安定。
良久,还雁才放开她,神色已恢复平静,微笑道:“你已经睡了两天了,还不快点起来梳洗吃点东西。”
“两天!”流云惊叫道,“我只是断断续续作了几个梦而已,怎么就睡了那么长!这几天南宫府内必是乱七八糟罢?”说罢赶紧掀被爬了起来。
还雁吩咐完了外头的小厮准备吃食,便转头细细说与她听:“你们失踪了有三天,这三天几味药都差不多找齐了,两天前风行便已经按着我的方子开始炼制解药,想必明日南宫昱的毒就可以解了。你和不匪回来那日,他便已经把经过原委说明,并把那丝巾交与世伯了。”
流云绞帕的手一顿,假装平静道:“君大哥他……有没有说起密道里的情形?”
还雁似不太在意,说道:“并未细说,只道是南宫家的秘密,不足与外人道。不过他却说你得了一把宝剑。你把那剑包得严严实实,我也未顾及得上它,只是收在了一边箱中。”
流云睇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如常,想必是不知她发病一事,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转移话题道:“那世伯见了丝巾如何说法?”
还雁道:“不匪说他本是用丝巾来止他伤口的血,却见到一幅地图呈现出来。他递给世伯的时候,世伯把茶盏都失手摔了。”
“我猜测这地图可能是‘莲奴’所要找的东西。”
还雁叹了一口气:“十有八九罢。奇物现世,看来这江湖又要不太平了。”
流云见他眉头皱在了一起,便自然的伸了手去抚平那纠结,直到那剑眉又恢复了往昔的神采,她才舒心一笑,却看见底下那一双星眸正温柔的看着她。
握了她的柔荑,还雁认真道:“流云,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在我身边,你愿意么?我们,等南宫昱醒来就启程回司徒府,好么?”
流云娇笑道:“三哥哥,自小我就缠着你,我记得你一开始对我也是平平淡淡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老把我拴着,比爹爹还爹爹。”
还雁哭笑不得,正欲辩解,却听风行调侃道:“对啊对啊,你们俩啊,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他大步流星地从门外进来,身后一抹月牙白,正是君不匪。风行瞥见桌上刚刚端来的红烧虾仁,袖子一挥便径自吃开了。边吃还边哼哼唧唧:“真好吃,累了这么多天也没吃上顿好的,你倒好,睡了两天一起来就有山珍海味。”
流云又好笑又好气,说道:“那你也掉进那密室,不吃不喝忍个两天,边忍边还得不停走路看看。”她望向君不匪,见他精神奕奕,想是已经休息多时,体力已经恢复了。
她关心道:“君大哥,你的伤是否已经让大夫瞧过?”
君不匪点点头道:“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修养几日便可。不用担心。”说着便看见流云走来要施礼,心下一惊,连忙伸了手扶住她。
流云却道:“君大哥这礼受得。如若没有你一路保护扶持,流云未必能像今日般坐在这里与亲人们团聚。”君不匪听罢也就不再拦她,只是默默看着她盈盈下拜,心中五味陈杂。
还雁在一边看着君不匪眼中丝丝的柔和,心中一紧。虽然在两天前刚找到他们时心中就已然明白,在密道里必是发生了什么,却仍然不由得眸光黯然。
风行边嘴里嚼着,还边分神道:“看俺你唔这蛳……干瓦之么见温。柴都要娘了,霍气花等努子饱了摘说。(看看你们这是……干吗这么见外。菜都要凉了,客气话等肚子饱了再说。)”
流云君不匪相视一笑,便都围着桌子坐了下来。流云一见风行那盘子里只剩下不到一半的虾子,不禁气结,再也顾不了什么形象,一把抢过就嚷嚷道:“喂,你这人怎么这样,这虾子是我最爱吃的,三哥哥特地请厨房帮我做的呢……”
“唔施都施了,你要很么样,唔可八能吐了给嗯。(我吃都吃了,你要怎么样,我可不能吐了给你。)”
“你……”
还雁和君不匪都忍不住摇头微笑。
四人正笑笑闹闹用膳,便有小厮进来行礼禀报:“南宫老爷请四位去书房,有要事相商。”
还雁叹了一声,轻轻放下碗筷道:“走吧,该来的逃不了。”
南宫岷正在书房内,眉头紧皱,神色凝重,脸上一幅疲惫之色,显然是几日都没睡好。六王坐在一旁,面色也是不好看,低了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手中的茶,颇是心不在焉。
一见几人都进了书房,南宫岷便挥了挥手,秉退了左右并示意他们都坐下,心事重重地喝了口茶,便开了口道:“昱儿已经服下解药,大夫说脉象已经稳定,明日便可醒来,老夫在此谢过几位大恩。”他顿了顿,似是在想怎么继续说下去。众人也不打扰,猜测必定是与“莲奴”和地图有关的极其重要的事情。
半晌后才又听他道:“几位都是知道这次事件来龙去脉的人,老夫也就直话直说了。“莲奴”要的东西,正是那张地图。而那张图……就是我朝开国皇帝皇甫凌的龙脉藏宝图!”
众人闻言皆是如遭雷击,还雁虽然已经猜出了端倪,听着南宫岷亲口说出,却也是面上一惊。只听得南宫岷又继续娓娓道来。
“当年先祖建业以来国泰民安,只是先祖仍然居安思危,从国库中拨出一半的财富,藏于龙脉之中,并命人用特殊材料和颜料手绘一幅地图。除非发生战争或者内臣谋反,这笔财富不轻易取出。他将地图交与当时南宫世家族长,吩咐道皇甫后代如若需要启用宝藏,需拿着信物来此,而继承这个信物和秘密的就是每代的皇帝。
后来江湖各势力崛起,为了防止这个秘密被外人得知,南宫家便隐入江湖,在此定居。这些年四海升平,本以为这秘密会就这样永远的被掩盖,不知为何那南蛮韩氏一族却得到了这个消息。他们必定是想得了财富壮大南蛮势力,危害皇朝。所以,决不能让他们得了地图。”
南宫岷说到这里,已然是激动不已,起了身朝众人深深一拜,道:“老夫在此有个不情之请,各位务必答应!老夫思前想后,觉得把地图留在南宫府是再也行不通了。我决定把那地图一分为四,请四个不相关的人分别寻了东南西北四个角藏起来。藏宝图的地点就只有藏图的人知道,而藏图之人在离世之前选中一人将秘密传承下去,并通知南宫府选中的人选。如此一来如有窥视地图之人,必需要过四道障碍找齐地图碎片才行。
然而此事事关重大,目前清楚这整个事件的也就是世侄你们几个。藏图之事极其隐秘,决不能让更多的人知晓。而这四个藏图的人必定要可信,无私心,又有背景可以维护地图之人。老夫考虑了一夜,觉得只有司徒府,南宫府,六王爷和君公子能胜任此事。”
话音落下,整室的寂静。
流云漫不经心的摆弄着腰带上的流苏,唇角一弯,笑道:“那么本来只是南宫家一族的责任,现在倒是要分给其他三个,连危险也要分四份,这不是凭空要把我们也给拉进去吗?”她的目光一霎那变得锐利:“世伯这可不是再跟我们商量啊,我们却凭什么要答应下来你的要求?”
南宫岷正欲辩解,六王却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倨傲神态一丝不改:“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就算牺牲你们一点小利益又算如何?保住了财富,才不会让南蛮壮大,才不会让他们有对皇朝不利的机会!”
流云冷笑道:“好一个‘牺牲利益又算如何’,在你们皇族人眼中,平民百姓就贱如蝼蚁吗?解决问题的方法不只一个,又何必要我们江湖人插手!”
“流云,不得无礼。”还雁清朗的嗓音传来,流云咬了咬银牙,终是忍了下去。
还雁神色颇为平静,他慢慢道:“世伯,还雁有两点疑问,虽有不敬,还请明示。第一,六王虽为皇族,却还不是太子,更加不是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