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节
作者:蒂帆      更新:2023-05-02 09:54      字数:4800
  “你不会以为我真的这么想吧?”我低声笑话他,“安长风对我言听计从,我现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么舍得这么快死?”
  上官丘咬了咬牙,开始暴露本性,跟我毒舌了,“你这潇洒日子怕也难长久。”
  我只垂下头,把头埋进他的怀里,“你也觉得我很幸福吗,上官丘?如果我告诉你,我根本就不觉得幸福呢?我,好累。我这么爱他,没有尊严没有自我没有底线地爱他。我变成了一只寄生在他身上的蛆,因他而生,为他而活。好不容易他的恨终于被填平,我也掏空了自己。死亡对我来说,更像是一个期许已久的礼物。我实在太累太累,我渴望一场长久而平静的安睡,长久的,不需要再醒来的安睡。”
  “你……”上官丘居然有些语无伦次,“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在他怀里微笑,“我原本想安安静静地等死。可是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回到了从前,见到了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好朋友。我终于明白,原来我还有心愿。我还想在临死之前,找回原来的自己,那个可以自由自在地飞,无忧无虑唱歌的自己。”我仰起头,对上上官丘的眼睛,“我要去见他。”
  “不行!你必须跟我回去……”
  我将刺入上官丘心口的银针拔出,看着他一点一点地软在我的脚下。
  “该死!”上官丘懊恼地低骂了声,“任无月,你会把我害死!”
  我嘻嘻地笑,蹲下身子安抚他,“上官丘,好歹我也是天下第一的红颜祸水,被我祸害的人可都要载入青史的。”
  大势已定,上官丘不再多做挣扎,只是苦笑着回了我一句,“就怕史官上写我的时候,要多添一句英年早逝了。”
  “他不会杀你的,”我笃定地对他道,“因为我一定会回来的。我这一生,势必要死在他的面前,才算圆满。”
  “你,”上官丘用一种猜不透的目光看我,“总让我惊讶。”
  “那你得小心别爱上我。”我开过玩笑,冲他眨眨眼睛,转身上了马车,调转马头进城。
  从京州到青州,陆路最快六天,水路最快三天。对于一个正在跟时间赛跑的人来说,三天的时间实在是太奢侈了。所以我决定回城,然后到城西的码头去乘船。
  刚刚拐进一条岔路,就看见一群禁军匆匆地朝城东奔去。我舒口气,驾着车寻到一个衣帽店,用一根发簪换了个纱帽戴上。
  等我赶到城西码头,天色已经不早,码头上的船只大都归航,只有几只船只在准备起航。
  我一一问了,只有一艘去齐州的船跟我要去的青州是一个方向。
  “船家,”我急忙叫住正在解开缆绳的船家,“我要去青州,可否带我一程?”
  船家看起来有些为难,“姑娘,我这船已经被人包了。刚才有人也想来搭船,里面的客官没答应加人。”
  正说着,突然看见船舱里走出一个人来,人高马大的,这么巧跟我一样,带了一顶完全将容貌遮住的纱帽。
  那人一出来,劈头便朝我问了句,“你一个人?”
  我一个姑娘家带纱帽出门可以解释为避嫌,一个大男人带着纱帽又作何解释?下意识地觉得不对劲,我急忙后退了一步,“我不坐船了。”
  可是已经晚了。我下意识地自我保护已经暴露了我孤身一人的事实,那人更不多话,飞身过来将我擒住,转瞬掠进船舱。我只听他朝船家喝了句,“开船!”船便慢慢移动,渐渐远离码头。
  走了一阵,那人才终于将捂着我唇的手放开。
  我深吸口气,保持冷静。
  “你是谁,想干什么?”
  那人拿下了面纱,冷笑看我,“不认得我了吗,表妹?”
  第119章 第 119 章
  我盯着面前的男人好一会,才想起他是谁来。实际上我只匆匆见过他一面,虽然对于他的名字我的印象非常深刻——周天磊!
  “表哥。”我唤。
  没想到周天磊反而不高兴了,还愤愤地回了我一句,“谁是你表哥!”
  呃……这人怎么双重标准?他可以叫我表妹,我却不可以叫他表哥?
  他怒气冲冲地扯掉我的纱帽,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你这只祸国殃民的狐狸精!如果不是因为你,大玄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身为舅父的独生女,你不但不想着报效国家,还跟安长风那个逆臣贼子同流合污,你还要不要脸?该死的安长风!”他越骂越怒,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恨不得将妖孽生吞活剥了,“我还当他是知己,对他推心置腹,现在才明白他根本就是包藏祸心,设了圈套让我钻!当年在望东,如果不是我处处护着他,他能活到现在?我就该让太子整死他!”
  好吧,妖孽。我连骂都替你受了。
  周天磊骂了半日,到后面嗓子都有些哑了,我从头到尾一句没回,到底觉得有些对不住他,于是委委屈屈地看了他一眼。
  他狠狠地回瞪我。瞪了一会他突然发现一艘船上七八个人,除了他以外都安静得有些怪异,于是撇过头去看他的部下们。
  这一看,好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又被勾起来了,“你们看够了没有?”他怒吼出声,挨个过去给每个看我入迷的男人都赏了一顿爆栗子,“都把口水给我擦干净!再看小心你们的眼珠子!这女人可是天生的狐狸精,哪个男人沾上她都没好下场。当年的廉王,先帝和先祖皇帝,一个死得比一个惨!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想打她的主意,怕是有九条命也不够死!”
  几个大汉被他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自在地将脸转出仓外。
  我看气氛尴尬得很,忙站出来安抚周天磊,“表哥别生气。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周天磊一点都不领情,看着我像看一条危险的毒蛇。从包裹里翻出一条腰带,他喝了句,“别想耍花样!”不由分说地将我的手绑上,而后将我扔到船上唯一的床上,冷声吩咐,“乖乖躺着,不许说话。否则让你好看!”
  “可是表哥,你到底想带我去哪里?”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句。这样莫名其妙地被人弄上船,好歹也给我个解释吧。
  周天磊气势汹汹地看我,“我最后说一遍,不许说话!”
  我扁扁嘴,识趣地躺下休息,不再说话。
  而他自己,则支了支剑,大刀阔马地在我床边坐下了。那架势,像在看守犯人,更像……在给我守床。
  船悠悠晃晃地摇,我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到达齐州已经夜半,周天磊将我摇醒,拎着我下了船。
  我坐了半夜的船,身子晕晕沉沉的,一下船便开始狂吐。
  可怜我今天难得的身体状况良好,一口气吃了三碗饭,这下都吐干净了。
  周天磊嫌弃地看着我狂吐,没好气地说,“坐不了船还跑来坐船!”
  谁叫我没时间慢慢走?我苦笑一下,勉力从地上站起来。
  肚子里的东西吐完,身上的力气也吐没了。我站得摇摇晃晃,更别说跟上周天磊的脚步。
  不知是谁提了句,“她看起来走不动了,要不要背她?”
  话音刚落就听到了周天磊的怒斥声,“想死吗?”
  骂完之后,周天磊一把将我拽过,打横抱起,在众人面前开道。
  我晕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只觉迷迷糊糊中,有一个不可思议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周将军跟右相大人联系上了吗?”
  “平王恕罪。我们一接近相府就被人盯上,损失了好几个兄弟才逃了回来。看来,对方已经知道我们跟舅父的关系,还不知道舅父是否有危险。不过攻城之计,我这已经有了。”
  我努力地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斗不过太过疲惫的身体。
  只听那声音惊喜道,“此话当真!不知周将军有何妙计?”
  “就是她。”
  “她?”
  “对。她就是任无月,安长风此生最爱的女人。当年就是为了她,他生生受了李廉一箭。如果不是方励之,早就死了。而今她在我们手上,就是攻城最好的筹码!”
  “……用妇人为质,是否有失风度?”
  “战场之上,只有输赢,没有善恶。况且她根本罪有应得,若不是她,内战就不会起,先帝也不会死。”
  “周将军何出此言?她到底是一个女子,天下纷乱,于她有何益处?我看她也不过是一枚被人利用的棋子罢了。”
  “平王怎么帮她说话?”
  “我不是帮她说话。只是觉得天下至斯,她纵有责任,也不该承受全部的罪责。这于她而言,太不公平。”
  “唉……”周天磊叹了口气,“平王总是太过心软。但是我想你也不会反对,有了她,我们的胜算更大,也将有更多的士兵免于战死。”
  他不说话了。
  只听周天磊继续道,“我左右思量,还是把她放在平王帐中最为稳妥。我这表妹,可不只有容貌过人,心思也是不凡。平王真君子,断不会像一般人被她容颜所惑,但一定记得少与她说话,免得让她有机可趁。”
  “你既已决定,便这么定了吧。将她放在那边的榻上吧,我会看好她。”
  我感觉身子被放平,而后听到了周天磊告辞出去的声音。
  我在榻上躺了一会,终于攒了些力气,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我正身处一个营帐之中,看这帐篷宽敞,住在这个帐里的人地位应该比较高。帐篷被帘布隔成两个部分,我在里面的部分。外头还有灯光,一个熟悉的身影印在帘布上。
  “李平。”我唤。
  他看书的身影怔了一下,而后问我,“我从未见过姑娘,姑娘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真的是他。我的泪水,止不住地大滴大滴落下。
  真是太好了,见到他真是太好了!
  “李平,李平……”我一遍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我真的没想过有一天也能这样叫你的名字。你好不好?琳儿好不好?”
  灯光骤亮,面前的帘布被人猛然掀开,李平立在光处,手中的长剑直指我的咽喉,神色冰冷,“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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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正要开口解释,突然眼前一黑,竟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我惊讶于自己竟然正常地醒过来了,没有长时间的昏睡,也没有夸张地吐血。
  束缚双手的腰带不知什么解开了,我掀开帘子走出去,看见李平正在书案前忙着。见我出来,他抬眼看了我一眼,而后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张小几,“先吃点东西吧。”
  我第一反应是想表明身份,但转念又想,从鸟变成人这种荒诞事,哪里会有人相信?这么一想,我不由得有些抑郁,垂头丧气地走到小几旁坐下。小几上只有一碗清粥,而且煮得有点稀。
  我满腹心事,有一下没一下地拿起筷子把粥里的米粒一颗一颗地挑出来吃。吃一阵,拿起碗喝点米汤,然后继续挑米粒……
  “小翠。”李平突然唤了一声。
  “砰!”我浑身一震,摔了碗冲到李平面前,拉着他不可思议地叫,“你还认得我!还认得我!还认得我对不对?”
  李平看着我的反应,蹙着眉有些不可置信,“真的是你吗?”
  “是我是我!”我急切地表明身份,“我是小翠,琳儿养的绣眼儿。我可以证明……有好多好多……”记忆的匣子一下子打开,我努力地回想那些只有我们两个知道的故事,“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我被一群孩子欺负,被打断了一条腿?你还记不得你想喂我吃虫子,被我狠狠啄了一口?你还记不记得你的第一封情书就是我帮你写的,我还记得信的内容……”
  “够了够了。”李平面色微红,轻咳几声将我倒豆子一般的话截断,“我相信你就是小翠。”
  “太好了!”我激动地抱住他,喜极而泣,“我就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人记得原来的我……”
  李平和蔼地拍了拍我的肩,“不止是我,琳儿也从来不曾忘记过你。你被带走的那天,我特意到客栈打听了买主的名字,正是安易,安长风之前的名字。这些日子我都在想,万一我在战场上问安长风要一只鸟,会不会让人笑掉了大牙?刚才看你在吃东西,突然觉得好熟悉,就不自觉地叫出声来了。不过,你是怎么变成任无月的?”
  “我……”我只接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往事种种好像都在这一刻汹涌而至,我是怎么一步步地,变成了现在的任无月?记忆里那些难言的苦痛被回忆一一勾起,沉甸甸地压在心上,千言万语,如何道尽?
  李平看我这模样,没再追问,只轻叹着拥了拥我,心疼地说,“受苦了吧?”
  泪水决堤,我终于忍不住抱着他嚎啕大哭。我回来了,我终于回到了最能让我安心的地方,我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放声哭泣。哭我这一生,我的委屈,我的愤恨,我的酸楚,我的不甘,我的痛和爱……
  李平任凭我哭,不劝阻也不安慰,温热的手却一直握着我的手,紧紧不放。
  我哭得昏天暗地,几乎哭到休克才渐渐地停了下来。
  李平掏出手帕,温柔地替我擦干泪水,而后对我笑,“都快正午了,你也饿了吧,一起吃饭?”
  我抽抽鼻子,拼命点头。
  他出去了一会,很快带回来一锅粥和两个小菜。
  我们在小几边坐下,他先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