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节
作者:
丢丢 更新:2021-02-17 19:32 字数:5058
要许怎样的心愿,她要好好想想。
大家似乎都有着明确的心愿,蒜夜香看着众人都笔触利落,张尚书一脸肃穆着挥着笔杆,大夫人端正地坐着,端庄地提着手腕,在落笔时眉头蹙了蹙,快速看了一旁的丈夫一眼,立马又恢复了神色。二夫人书写时嘴角咧得很开,还不断念叨着要一年抱俩,两年抱四之类的言词。张源泰铁青着脸,但下笔没有犹豫,他身材高大,把兰琴和兰棋挡到了后头。
“夜香,想什么呢,可要诚心写,才会实现愿望。”三夫人在一旁提了个醒,凑到她耳边,“我可是祝愿你早日有喜哦。”
蒜夜香脸一红,三夫人嘻嘻一笑,便将笔触落了下来。
她并没有那么想要孩子,可三夫人似乎是很关心这个,蒜夜香想着,又将目光移了过去。
五夫人恰好一抬眼,便瞬间与蒜夜香的撞了个正着。
五夫人皱了下眉,将纸条往自己这儿挪了挪,接着伏下身,蒜夜香分明在她眼中看到了一丝惊慌。
“永远和源逍在一起。”蒜夜香想定了。
这笔一落纸,字就便得歪斜起来,张源逍教过她怎么用毛笔,但她还是使不习惯,而停顿的最重要原因,是她忘了这“永远”的“远”字是怎么写。
“源逍,我……”下意识回头去叫,却发现源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写好了,端着灯已经到了河边,那莲花灯芯透着一点黄,朦胧微弱地立于张源逍的白衣前方,照亮了他无可挑剔的面容。
不等她写好便要去独自放花灯了,蒜夜香有些气馁,只得伏身加快了手上的笔伐。
张源逍端着灯站在河边等了会儿,偷瞟一眼,却发现蒜夜香还伏在石桌上。
看来她写字的速度是真的很慢。张源逍吸了口气,又吐了出去,估计是遇上不会写的字了,夜香的名字不会有大问题,蒜字又是圣物,若实在写不出,画上颗就好,若是不会写他的名字,轮个圆圈代替也行。
不对,他怎么能肯定她写的就是他的名字呢,说不定是大哥,的确,傲字相当难写……
张源逍挠挠头发,把自己这念头拍了下去,明知夜香对大哥不可能有感情,可过了那么多天,他也难以相信自己居然还在生闷气,如此小心眼的事怎么拉得下脸去问夜香,他一向可都是逍遥自在,不把这些无谓的事放在心上,况且……
“源逍?”旁边一个女声,立刻将张源逍的乱绪拉了回来。
一个高挑美貌的女子站在他面前,白纱垂地,食指与拇指轻挑着一个莲花灯笼。
“素……素”张源逍有些诧异。
六年未见,程素素仍是楚楚动人,年月更为她添了丝成熟的风韵。
六年前,张源逍还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那天他好不容易爬上一座山岩,探出头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一名白衣女子正在溪边浣帕,夕阳西照,红霞满天,女子面若桃花,白衣似雪,这个让少年张源逍惊为天人的女子就是程素素。
程素素比张源逍要大上两岁,但这并没有阻止两人心中的悸动,张源逍每日都来溪边找她,不久后便花前月下,互许终身,程素素是卢国公之女,在他人眼中自然是才子佳人,张源逍将她带回张府时,张家上下也是一片赞许。
只是在一切即将水到渠成之时,卢国公却接了天子的命令,奉守广州,程家举家搬迁,南北之隔,张源逍又被程素素告知可能今后不会再回长安,甚至卢国公已经帮她选好了新的夫婿。
六年前逼迫着斩断情思,当年张源逍甚至动过前往广州带走程素素两人远走高飞的念头,只是素素心意已决,认为身为人子,自当尽孝道,只留了一封决绝的书信,让源逍断了念想,便人去楼空。
“怎么,看到我回来很惊讶?”程素素一扬唇。
张源逍点头。
“昨儿才回来的,没想到正赶上中元节了。”程素素扫了扫他手中的莲花灯,“天子招了我爹回朝,还赐了座大宅,今后应该都住在这儿了吧,听说那儿离张家很近,我回得急,还没去探过路,还有,没想到今晚会与你在这儿碰见。”
张源逍点头。
他有些说不出话来,不过就算是六年前他们在一起时,也总是程素素引的话题,张源逍总像个乖弟弟,在一旁安静听她说话,接着点头。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程素素笑了,将鬓角的一缕发勾到耳后,将张源逍的手抓了过来,“那我们一同放灯吧。”
这动作自然无比,张源逍还处在惊异之中,无暇去分辨对错。
“不,我还要等……”直到程素素已经去拨弄张源逍的花灯,那莲花的瓣子要碰触到水面,张源逍才突然恍过神来。
“你是谁?”身后传来个声音。
张源逍手一晃,自己手中的花灯便落入了水中,程素素的花灯紧随而上,两个光点便在水中相依相伴,并蒂莲着往下游淌去。
蒜夜香愣在后头,从那女人握住她丈夫的手,到和她丈夫一同放花灯,全都看得真真切切。
张源逍忙把手缩了回来。
“素素,这是夜香,她是我的妻子。”张源逍走到蒜夜香身边,介绍道。
程素素眉微蹙了一下,接而漾开了笑容。
“没想到你已经成婚了呀。”
蒜夜香看到程素素转过了脸,上下细细地打量着她,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她的笑容很好看,衬着一身的白衣,就似朵出水芙蓉。更讽刺的是,一旁的张源逍也着了白衣,两人并肩而站,活脱脱的一对璧人。
“夜香,这位是程家小姐,是我的……朋友。”张源逍道。
程素素毫不避忌地与她对视着,让蒜夜香发不出火。
“为什么,为什么不等我好了一起放花灯呢……”蒜夜香一手拿着莲花灯,一手还捏着那张小黄纸。
她在石桌上写了很久,既然在黄纸上许的愿都能实现,她便详尽地把安康,快乐,幸福,顺利等词全部用小字塞得满满的,只是源逍的名字笔画多,每写一遍就要使上很大的力气。
“我本是想等你一起……”张源逍还没说罢,便见蒜夜香绕过他走到了河边。
“没关系,反正只要是写在纸上的心愿,都能实现就好。”她仰脸对张源逍笑笑,接着小心地将灯放入河中。
蒜夜香小小的身子蹲着,一旁的发垂了下来,挡住了她扭过去的脸,只看到她用手舀着水,一点点送着莲花灯。
张源逍看着心疼,正要过去,程素素恰好也往这儿走了一步,便一头撞到了他怀中。
“源逍,我还没有嫁人。”张源逍刚扶稳程素素,便对上了她漂亮的双眸,她轻启朱唇,这样道。
“六年来,我一直念着你,一刻都没有忘记过。”
月上柳梢头
作者有话要说:
此章有雷,大家挺住放完了灯,月亮也才爬上梢头一点,长安街上才开始欢腾起来,属于生者的中元节庆典才算开始。
张家众人在回到长安街后便解散了队伍,到处都敲锣打鼓一片欢庆,将大群人捆绑在一处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张尚书只吩咐了大家不要太晚回府,又叮嘱了随从的几名侍女家仆,接着便与大夫人一起往前方去了。
“咦,夙寐,夙寐呢。”二夫人本想伴着张亮,却发现夙寐已经不见了影踪。
“一放完灯就不知往哪儿跑去了。”兰棋回道。
“这孩子就是贪玩。”二夫人悻悻道,静汀屋事件后,夙寐就变得不乐意跟她多说话,每天都早出晚归,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天边突然闪过一片烟火,引得街上众人一片惊叹。
蒜夜香看看周围,便发现张家的人已经散了个干净,只剩下一身白衣的张源逍。
这白衣,在今天看来却是十分扎眼。
蒜夜香没跟张源逍说话,便径直往前走去。
“想去看杂耍?”后方是熟悉的声音,接着那手便抓住了她。
张源逍的手还是温温热热的,轻轻地握着她,可这双手之前还扶着程素素的肩膀,蒜夜香那时还蹲在河边,她一回头,就瞧到了那副场景。
“你的朋友走了?”蒜夜香没好气道。
“你说素素?她和家人玩耍去了吧。”张源逍回答。
蒜夜香皱了下眉。
素素,叫得那么亲热。
“那可真是遗憾啊。”蒜夜香道。
“是啊,几年未见,她刚回来就……”张源逍只是顺着蒜夜香往下说,没想到蒜夜香已经呼地甩开了他的手。
“源逍,我很生气。”她面对着他。
天边突然又是一道炸开的烟火,轰地一声盖住了蒜夜香的声音,周围的人浪跟着涌动起来,一阵喧嚣。
“你说什么?”张源逍放大了声音,依旧听不见蒜夜香与自己的声音。
胸中的酸楚加倍溢出,张源逍脸上却依旧保持着笑容。
“我说,我生气了,很生气!”蒜夜香大喊。
张源逍只看到蒜夜香的嘴歇斯底里地动着,双眼几乎要溢出泪光的,可耳旁炸声连连,他根本一个字都听不见。
“还是没办法……”张源逍的笑容有些抱歉,他想伸手拉蒜夜香,却见蒜夜香嘴巴一鼓,转身入了人流。
他的手捞了个空,身边却顿时挤挤攘攘起大堆的人来,那些欢笑着的人全哄闹着往相反方向移去,张源逍的手又捞了一下,距离却被拉得更长。
这些要去看庆典的人像是打了鸡血一般,一个个面泛红光,接踵摩肩,为了抢到看台的前几排拼尽全力,耳旁是妇人的吆喝声,小孩的哭闹声,壮汉的大笑声,等张源逍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早已没了蒜夜香的身影。
再说蒜夜香只顾着气,顺着人流游龙般地往前窜,她身手灵活,也不管前方有什么,不一会儿便走出了很长一段路,她一直觉得张源逍在后头唤她,可就是气恼得不想转身,他分明就是借着烟火装作没听见她的话,真是差劲透了。
也不知现在到了长安街的哪个位置,为欢庆中元节,每条街都挂上了大灯笼,乍看上去都是一模一样的。
“诶诶,来喽来喽,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大家有钱捧人场,没钱捧钱场喽!”不远的树下传来吆喝声。
那就去看看杂耍吧,不要再想那个可恶的男人。蒜夜香深吐了一口气,往那树下走去。
那儿是块大空地,远远晃动着几个人影,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那空地前观看,一名女子依在男子怀里,只在空地前驻留了一会儿,便皱眉拉着男子离开了。
凑上前看的人少,看了又走的人多,待蒜夜香走到那树下时,只剩一个拄着拐的白胡子老头和站在老头身边的老妇。
看到槐树下摆开的台子,蒜夜香倒吸了一口冷气。
空地后方简陋地拉着几块纱幔,似乎是用柳条支的,一吹风,整片幕布就摇摇欲坠,正中央摆着一个床榻,塌前放着张桌子。只听一声锣响,两个斜披着床单的人扛了个长毯从树背后嘿呦嘿呦走出,接着将毯子往地上一放,只见其中一个男人拿了个纸制的黄色圆圈往头上一戴,然后快速坐到塌上。
“这是什么东西?”这戴着黄圈圈的男人一头的棕黑色卷发,皮肤黝黑,有些扩大的鼻翼张着,指着那包得严实的毯子问。
“哈罗格……”蒜夜香失声而出。
哈罗格听了声音,扶了扶头顶的黄圈,朝蒜夜香憨笑了一下。
“埃及王后为伟大的罗马将领送来的礼物。”说这话的正是坂田铜时,他一脸认真,几个字咬音很怪,他今天没戴那顶熟悉的高纱帽,黑发便笔直地垂在身体两侧。
说起来,他们现在的装扮像极了刚见面时西撒的打扮。
只见坂田铜时拎着毯子一角一个抖,这毯子便自己转了开来。
一个身高六尺有余的男人穿着一身露臂金黄挂脖短上衣,罗裙拖地,金发及臀,他婀娜着走到哈罗格面前,一甩发。
“我尊敬的凯撒将军,我以埃及王后之名,在这个深夜将我自己奉献给您,您可知道是什么意思……”西撒说着,长指在哈罗格下巴上一挑。
哈罗格怕痒,嘿嘿地笑了起来,惹得西撒一阵低声怒斥。
“啊,我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哈罗格把一个个字往外吐,接着往树那头唤了一句,“上酒。”
如果说蒜夜香之前看到的能用惊悚来形容的话,之后发生的事,无疑同一道狂雷,正中地劈向她的脑壳。
一名矮小的士兵模样的人从树后走出,发如马尾在脑后束着,披着同坂田铜时一样的白床单,腰带却扎出了她玲珑的身形。
“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