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节
作者:丢丢      更新:2021-02-17 19:32      字数:5110
  族里若是有人归去,也便会将尸首埋在汲养了大家的土地下,没想到在大唐的习惯也是如此,刚刚她不小心冒犯了死者,可得好好陪不是。
  这埋着尸骨的土地在离着标示要分水道的木棍大约一尺的地方,蒜夜香将那木棍拔了,往里头挪了挪。
  千万不能让那些工匠再扰了土中人的清净,她这么想。
  =
  “夜香,夜香。”耳旁迷迷糊糊传来一个声音。
  待蒜夜香睁眼,才发现三夫人正笑眯眯地坐在她的床榻旁。
  太阳有些烈,被褥的温度明显比昨夜盖上时要高上许多,蒜夜香将被褥往外扯了扯,才发现屋内的一切都被阳光照得亮堂堂的。
  “夜香你大白天的就在睡觉,因为源逍不在吗。”三夫人笑道,眼旁的几缕皱纹看上去还要深了几分。
  蒜夜香还没完全清醒,这几日她都是白天睡眠,晚上到后院帮忙干活,日子虽完全颠倒了过来,倒也没有她想象的那样不好度过。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她向三夫人行了礼,边问,半坐在塌上。
  突然下腹一阵酸痛,蒜夜香不禁皱了下眉。
  “今儿是七月初一了。”三夫人正回答,见蒜夜香一皱眉,忙上前,“怎么了?”
  “肚子,肚子有些痛。”蒜夜香答。
  三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冲着屋外唤来两名侍女。
  “肚子痛可大可小,医官,快去叫陈医官来!”
  一名侍女正要出门,蒜夜香便叫住了她。
  “好像是信期来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往塌枕便缩了缩,大概是因为这几天日夜颠倒,这信期就没预兆地提前而至,怪不得昨夜没什么力气,又嗜睡不醒。
  “那不必去了,给四少夫人打几盆热水来。”三夫人道,蒜夜香瞧见她的眸子立刻黯淡了下来,她整了整头上的发髻,这么吩咐罢,才将大群摆子舒展开,拖到褥旁的地面,再跪坐了下来。
  “夜香啊。”三夫人的小白脸上再度出现一贯的笑容,声音压低了几分。
  “把源逍一个人丢在静汀屋可是不对的,自家的相公不好好看着,万一出了什么事,你可是哭都来不及。”
  蒜夜香一惊,三夫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让她脚底起了一阵凉气。
  “源逍只是在那儿读书,因为五天后就要考试……”
  “读书考试的空闲还是可以做很多事的!”三夫人立刻打断了她的话,嘴角僵硬地扬了扬,又凑近一些,“听说这几天夙寐负责去给源逍送一日三餐,你就能那么放心?”
  夙寐……蒜夜香才想到了她,多日没见,她几乎要把夙寐还在张府的事给忘了。
  “可源逍是我的丈夫。”蒜夜香立刻道。
  “呵。”三夫人冷笑一声,“这世间,男人从来都不是属于一个女人的,只要源逍和夙寐情投意合,大可纳她为妾,不,要我看来,二夫人可不会委屈她的侄女,大概是平妻吧,还是在源逍不把你休掉的情况下。”
  “源逍不会喜欢夙寐的。”蒜夜香道。
  三夫人的笑容僵了,干脆平持了嘴角。
  “你还小,有些事可不要想得太天真了。”她将手缩回大袖中,将左右手绞在一起,“男人啊,经了些诱惑,原先的不喜欢,可很快就会喜欢了呢……你还是当心着点,等到有一天夙寐挺着大肚子入了源逍的房,可别怪三娘没有提醒过你。”
  说完这话,三夫人起了身,她的目光顺着蒜夜香身上的被褥往下,一直移到她的肚子上。
  她嘴角抽动了一下,接着脸上又溢满了笑容。
  “那夜香你好好休息,三娘先走了。”
  三夫人离开时,右袖的大袍撩到了摆在墙角的绿牡丹,那绿牡丹的枝叶晃动了几下,待三夫人刚出了门,便被那阵风勾得啪地一声掉落在地。
  那翠绿花瓣撒了几片,蒜夜香心疼地把花朵拾起,又吩咐侍女去再拿个花盆。
  “源逍在读书,还是不要打扰好吧……”她这么对掌心的绿牡丹说着,声音却小得连自己都听不到。
  “夙寐这几天都给源逍送吃的了?”二夫人见夙寐进了屋,这才招了兰棋过来。
  “送了。”兰棋挨在二夫人身边,立马道。
  “不过……”
  “不过什么?”二夫人看着兰棋面露难色,有些不悦。
  “我暗地里观察了几次,夙寐每次进静汀屋都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出来了,这么短的时间,他们哪有机会……”
  “夙寐那丫头就是脸皮薄。”二夫人叹了口气,从兰棋手上接了茶,咕嘟嘟一阵便全都喝了,“已经五天了,也没看出有什么大进展,真是愁人啊。”
  兰棋嘴角一抿:“虽说在那屋中是孤男寡女,可是夙寐是个姑娘家,而且对源逍娶妻这事有些顾虑,源逍大概也是有愧,也不敢贸然行动……娘你特地借分流之名,让源逍搬了出来,可不能辜负了你这一番好意啊。”
  二夫人频频点头:“可我们又能怎么……”
  兰棋四下瞧瞧,让周围的侍女全退了下去,接着亲自将门一扇扇全关了。
  她神神秘秘地走到二夫人面前,从袖中掏出个青玉细颈的小瓶。
  二夫人接过小瓶,正想打开瓶口的塞子,一双纤长的手便盖到了上面。
  “娘你可不能随便闻。”兰棋笑意颇深,“这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在一个坊里买来的……只要在送去的酒菜中加了这个,好事就近啦……”
  二夫人的马眼瞪着眼前这瓶子,终于将目光从瓶子移到了兰棋脸上。
  “这东西叫什么名字?”
  兰棋凑到二夫人耳旁,轻咬了三个字:“合欢散。”
  静汀屋坐落在张府靠南的那片竹林里,它只有宅内主屋的一半大,却是由竹子一根根搭积而成,由一圈柿子色的栏杆圈着,这儿远离大街,大片的竹子阻挡了那头的喧嚣吵闹,除了一些鸟鸣虫叫,便没什么声响了。
  太阳落了山,月光照在那片竹林上头,鸟也栖息了,便更显出一片寂静来。
  一阵脚步声轻踩上了小道,一名女子着一身粉衣,从林间走了过去。
  “表哥。”她敲了敲门。
  竹门发出扣扣的声响,与一般屋门的声音不同。
  门开了,便露出张源逍的脸来。
  “夙寐你来了。”张源逍笑道,侧身让她进来。
  这竹屋四周摆了几架子满满的书,将屋子挤得小了许多,几十本书凌乱地摊遍了各个角落,屋顶,书架,案头,不时垂挂出几根钢丝和木架。
  张源逍见夙寐正打量着屋子里的东西,也就在书案上乱拾掇了几本,腾出一个空位让夙寐放下提篮。
  “每回来,这儿都能乱成这样。”夙寐道。
  “是啊,这大堆的书要装进脑子里,不费点心是不行的。”张源逍挠挠脑袋,早就松成一团的发髻顿时散落一撮发丝。
  书案两侧摆着灯,将这小屋照得昏黄一片,张源逍说完这话,便坐到了书案前。
  “咦,这次的饭菜怎么这么多。”他瞧了瞧满桌的菜。
  夙寐这才注意到了饭菜,怪不得比平时要重上许多,手旁的提篮里明晃晃地摆着两碗米饭。
  “大概是想你多吃些吧。”夙寐答。
  这个屋中只有他与张源逍两人,只要一沉默,一种炙热暧昧的气氛便会提醒她这一点,张源逍成亲以来,她尽量避免跟他见面,有一段时间甚至连听到他的名字都有些厌恶。
  可是……她不小心瞟到了墙面,墙上重叠着两人的影子,被灯光照着,显出一个紧挨着的影像。
  “夙寐你还没吃过吧。”张源逍又拉过一个褥子,摆到案桌另一边。
  “谢谢你这些天一直来送饭,一起吃吧。”
  他用那一贯的笑容看着她,夙寐不由得心跳加快了。
  这一如幼时的场景,小时的她经常闹脾气,有时撒泼不要吃饭,甚至是张源逍边哄着她,边一口口喂她吃的。
  鬼神差使的,她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她千万次在心中发誓过不碰触他了,这不过是吃一顿饭罢了。
  张源逍就坐在她的对面,用那熟悉的语调说着什么,可她只是一味塞着饭,边点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费着好大的劲,她才没让自己哭出来。
  天似乎变热了,或者是喝了太多热汤,夙寐感到脸越来越烫,连捧着饭碗的手都开始哆嗦了。
  她移开了身后的灯,却觉得身上的燥热没有减少半分。
  呼吸开始急促,来自对面的灼热气息愈发强烈,她抬头看着张源逍,为何他的眼睛能好看成这般模样,又迷幻得让人根本移不开眼呢……
  她看到张源逍站起身,一手撑在桌面,白衣歪斜,接着身子便往这边慢慢探了过来。
  对峙
  静汀屋的周围除了种着大片的竹子,东西两侧还有两片修成圆形的矮木丛,木丛约有半个成人那么高,木丛的后方又各有两块扁平的大石。
  这种构造本是追求结构的平衡,却没想到给偷窥之人大大行了方便。
  那晚,屋子左边的木丛后蹲着兰棋,右边的木丛后坐着蒜夜香。
  兰棋是为了来观察在饭菜中施药后的效用,蒜夜香是难掩心中的不安,偷溜过来瞧瞧张源逍。
  所以当夙寐提着木盒子沿着夹道而上时,兰棋与蒜夜香分别迅速地躲到了木丛后边。
  那木丛将两人的身影遮得严实,后头的扁平大石更是方便垫脚休息,夙寐在两人的观察中敲了门,接着走了进去。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夙寐还没有出来。
  兰棋掩嘴笑了,她完成了二夫人交代下来的任务,只等明天……一切大功告成,她并不喜欢这个地方,入夜后草地的露珠将她的裙摆全弄湿了,还有些没死绝的蚊虫,拼了命地想在她脖子上吸食最后一滴血,她挥了挥袖子,又看了看那隐约透出黄色灯光的竹屋,便离开了木丛。
  蒜夜香倒是喜欢这儿的布置,只是当下这场景让她根本没有享受的意愿。
  夙寐已经进了屋快要半个时辰了,居然还没出来。
  即使夙寐愿意待在里边,源逍也应该明白他是她蒜夜香的丈夫,再多的话也该说完了,想到在这眼前的竹屋里头,张源逍与夙寐这样单独沐浴在暖意融融的灯光下四目相对,蒜夜香便有些燥乱起来。
  她吸了口气,腹部有些疼痛,来信期的日子,湿润的草叶都让她觉得冰冷。
  那竹屋安安静静的,只听见耳畔风抚竹叶的声响,下腹又是一阵潮涌,蒜夜香浑身一紧,便站了起身。
  虽然身体冰冷,但一股怒气却是在体内不断旋转蔓延,似要将她焚烧干净。
  她提了裙子,便蹭蹭上了台阶,屋内的暖光顺着竹间缝层层洒出,门只是虚掩着,只用指尖一触,便吱呀一声开了。
  第二天早晨,在张府的人们用完早膳不多久时,回廊上已经急急穿梭了几名侍女。
  “夫人,刚刚二夫人的女侍来询问,是否有见过夙寐姑娘。”小梅喘着气跑进房,一如之前在院门出气喘吁吁着来要她寻人的女侍。
  “真可笑,她家的侄女怎么会来我家的院子。”五夫人面前正摆了一案子的花扇,对镜挑选着。
  她找出一把绣着西施浣纱图的扇子,摆着袖子瞧了瞧,便将扇子掩到了唇上。
  “可是,好像满府的人都在找,似乎真的是没有影踪了。”小梅还是着急。
  “那去瞧瞧吧,似乎还挺有趣。”五夫人又往头顶放了朵花,这便摇着扇子出了屋。
  一个小小的身影躲在柱子后方,五夫人一瞥眼,便瞧见了女儿怯怯的眼神。
  “娘,能带忘风一起……”女孩还没说完,五夫人的衣摆已经在她眼前飘了过去。
  “小姐,夫人有正事,下次会带上你,你脚伤刚好,还是不要太跑动……”小梅不忍看忘风失落的眼神,只这么说着。
  “小梅!”那头又起了催促声。
  小梅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往风已经转了身,快步往廊柱那头跑去了。
  她叹了口气,快步追五夫人而去了。
  待她们走出院门不久,便见二房的庭院外头已经围了一群人。
  大夫人,三夫人,兰琴兰棋,还有着一件厚披风的安蓉,全在那里头,五夫人往木桥那儿走了几步,便一眼看到了高大的二夫人。
  “你们说夙寐会去了哪里呢,这府里头上上下下都已经翻了个遍,如果不是有人故意隐藏,那这么个活人就是扎扎实实地没了影踪啊!”二夫人嗓门很大,里头带了丝焦灼。
  “也许是出门玩耍去了,你不用太着急。”大夫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