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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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丢 更新:2021-02-17 19:32 字数:4845
这是蒜夜香第一次走在长安城的大街上,这宽敞的黄土大路被一道道整齐的敦厚墙壁划开,她跟着昆仑奴从一个坊牌下走出,左拐又拐,又入了另一个坊牌。
“这儿可真是四四方方呢。”蒜夜香叹道,一些街道两侧,小贩已经架起了摊子,开始叫卖起来,那些琳琅的东西可是她从未见过的。
不过她不敢多看,牢牢地跟着昆仑奴的步伐,昆仑奴黑色的身躯在长安街上走着,却也没多少人表示出讶异。
不一会儿,他们便又进了一间坊。
昆仑奴在一间大房子外头停了脚步,往内指指。
“就是这儿了,不过我没有主人的带领,是不可以进去的,夜香你去问问那个站在门口的人,他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蒜夜香点头,凑了上去,还没等她开口,那个包着幞头的高瘦男人便朝着里头一指。
“排着吧。”
踮了脚往那屋子瞧去,她才发现来登记的队伍一直从望不到边的那头延伸过来,生生地挤满了里头的整片广场,一直涌出了外庭。
她老实地站在最尾端,还没站定,排在她前头的男人突然回了下头。
金头发,蓝眼睛,那人咧嘴冲她一笑。
“呦。”
蒜夜香终于觉得,她真的是来到一个不得了的地方了。
全民一家亲
队伍以缓慢得觉察不到移动的速度往内缩短着,蒜夜香好奇地看着在这儿排队的人们,大多人长相还是与她差不多的,只是他们穿着些翻领的窄袖衣裳,他们看上去身板都更为结实一点,脸上也尽是密集的络腮胡。当然像她前边的金发男子长相的也有几个,他们的皮肤都似雪一样白,还有几个似乎是和阿黑来自同一个地方,肤色油亮,圆鼻子,厚嘴巴,一笑起来也只能看到空中浮现出的一弯白牙。
太阳似乎已经是完全升起来了,在感到周围视野明亮了一些的同时,蒜夜香也开始浑身冒汗,在这么一块聚集了各色人的地方,一股股奇怪的味道就这么交揉到了一块儿,蒜夜香想了很久,最终觉得这像是烤焦了的羊肉在臭水沟里整整泡了三天,又用玉兰花汁和蜂蜜腌上一遍的味道。
不过话说回来,排她前方那男人的金发真是好看,笔直的如瀑布一般一直垂到腰间,一块雪白的布料斜挂在他宽阔的肩膀上,用一根皮绳在腰间扎着,健硕的左边臂膀和结实的小腿就露在了外头。
她正看着,突然感到什么东西碰到了她的腿。
一低头,蒜夜香的脚顿时抽搐了一下。
居然是一条蛇!这条褐色的长着三角形头颅的蛇正在她脚旁盘着,鳞片左右蠕动,左侧的脑袋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她的裙子,显得很是欢乐。
在这个地方为什么会有蛇,而且……蒜夜香手心又沁了一层汗,这儿仍旧挤挤攘攘成一片,并没人发现有什么异样。
她身体僵直着,左手缓慢地在腰囊中掏出一片叶子。
离开绒蒜族时,母亲千叮万嘱过,不论到了哪里,这包中防身的小东西还是要随身带着,以免不测。
只要有火,把这叶子燃了,那蛇自然会退去,可在这个地方要怎么……
“啊!”突然远处起了一声惊叫。
“蛇!蛇啊!”从那儿又传来一记。
顿时,那密集的队伍中就像是被丢入大石的湖水一般,轰地一声纷乱开来,蒜夜香看到身边一个全身被面纱蒙得只剩下的那双眼往地上溜溜地一瞧,瞬间变得惊恐起来。
“蛇!蛇啊!”那女人指着蒜夜香的脚边喊,边喊边往后退去。
“别叫,会惊动蛇的……”蒜夜香忙阻止,可周围响声已经明显炸了开来,大抵是因为害怕,她脚旁的那条蛇一下子收紧了身体,整个贴到蒜夜香的裙摆上。
“蛇!不怕!这些魑魅魍魉,看吾辈来消灭它!”一个头顶黑色高纱帽的男人右手一挥,从垂襟的大衣衫内一夹,左手的扇子在手心一拍,猛地把一道黄符举至头顶,随着黄符往上飞起,他便从腰间抽出一根短剑来。
短剑猛地挑穿了黄符,他凝神静气,双目直逼那条蛇,口中念念有词,垂襟大衫下的宽筒短裤也呼呼作响。
“不要!”蒜夜香大喊,突然她发现就在同时重叠着另一个声音。
一个褐色皮肤男人猛地横腰抱住了那高帽男人,这褐皮肤男人头上盘了个硕大的头巾,鹰钩鼻急剧抽搐着。
“快跑!”他大喊。
这个男人竟怕伤了自己,横身挡剑吗,蒜夜香鼻子有些发酸,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大家素未谋面竟能如此互助,让她也有些镇定了下来。
她僵着腰,抖抖索索地将那片叶子沿着腿部探下,一点点靠近那蛇,不知这叶子不燃烧的效用够不够吓跑那蛇,如今也只能试试了。
脚边的蛇动了动,那滑腻腻的脑袋挨到了她的手指,它嗅了嗅叶子,身体突然软了下来,腹部蠕动了一番后,厌恶地朝那叶子吐了吐信子,扭头游开了。
果真有用!蒜夜香松了口气,这样一来……
突然,从她的耳朵旁传来一句撕心裂肺的叫声。
“哦,上帝呀,这些小东西全都……哦哦,谁来赶走他们……啊,不要……”轰然一声响,居然是那个拍照她前头的高大的金发男人,他漂亮的脸蛋已经失了神采,碧蓝的双眼更是如秋波般波动着,他裸着的脚踝被一条蛇缠了,于是那张如雕刻出的脸上已经汗涔涔了。
“救命,看在上帝的份上,把这些东西给赶走碍…”那大个子惊呼着,一头金发随势披散在肩头。
“别怕,这蛇怕这些叶子。”蒜夜香忙又从小囊中掏了几片,往那男人躺着的地方奔过去。
“哦,你确定这些皱巴巴的小叶子能退了那滑腻腻的生物吗,你瞧,它的小脑袋都竖起来了,啊,啊,小心点接近,它的舌头碰到了……啊!要是被那毒液侵了身体,我一定很快便会死去的,我千里迢迢来这儿学习,就这么无能地死在这儿……哦,诅咒这些该死的东西下地狱去吧,诅咒那些把这恶魔般的使者带来这个地方的人吧……啊,啊,它嘴巴张大了,多么可怕,哦,我都几乎要晕过去了……嘿,你瞧,它松了,松了,这东西还真是有用,感谢上帝,感谢上帝……”
蒜夜香收起了叶子,又扶那金发碧眼的大个子起来,没有了那蛇,这大个子男人脸上又恢复了如往常迷人的微笑。
“你真是个可人的淑女,来,我们找个地方避避,不然可不定哪里又钻出几条蛇哩。”金发男人说着,一把拉住了蒜夜香的手,便往一头拖。
“放,放手,我……”蒜夜香红了脸,她拼命挣脱着,这双手可是只被张源逍握过啊,可这大个子刚刚一副吓得肝胆俱裂的模样,现在似乎力气又全都回来了,那大手如同铁钳一般。
“大家安静,站在原地不要动,以免被蛇伤了!”上空一齐起了几十个声音,蒜夜香一抬头,便见在稍高些的地方已经围上了一群衙役,他们手拿棍棒,把这小小的过厅围了个圈圈,不一会儿,又上来两个人,一起抬着篓东西。
“可算是来了。“一个高大的络腮胡男人道。
“洒了雄黄,这些蛇可就猖獗不了啦。”另一个男人和道。
蒜夜香舒了口气,看来大家可算了安全了,那些衙役已经闪出了一个口子,有序地指挥人们从那个过道离开,另一头,几名嘴上蒙了巾帕的人已经在地上洒着黄色的粉末。
周围才算安静了一些,可一个身影却突然冲到了箩筐前头。
“不要,不要杀我的宝贝们,它们都是乖宝贝啊!”那人紧抓着藤篮,这么喊着。
居然是那个头上顶着大头巾的男人,他边求着,边挥手将周围的蛇揽到自己怀中,他的鹰钩鼻依旧急剧收缩着,突然扩到了一个惊喜的弧度,身体猛的一扑,便在一个人的脚下抓住了一个东西。
“可算……可算找到了……”他喜极了,忙将一个三分之一处鼓起一个大包的竖笛样的东西凑到嘴边。
随着一阵古怪的乐声扬起,那些蛇似乎是听得懂乐声一般,开始有序地扭动起腰肢来,那大头巾一边吹着笛子,边将翻倒在一旁的竹壶竖起,盘腿坐到了竹壶旁。
那些蛇伴着他的笛声,竟从四面八方全乖乖地游进了壶中,有几只腹部沾了雄黄,正痛苦地扭动着,大头巾边心疼地帮它们将这黄色的粉末揉搓掉,边一条条摆回壶内。
于是蒜夜香明白,刚刚这大头巾舍身而救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在竹刀下的那条盘在她腿上的蛇。
“这篓不小心翻了,我又一下子找不到笛子……我真不是来暗杀谁,也不是恐怖分子……我真是只是留学生……哦,别抓我的小宝贝……”大头巾边护着他的蛇,边被两个衙役架着胳膊拖了下去。
队伍才算是又安静了下来,这么一闹后,还留在这儿的人已经不到三分之一了,蒜夜香看看周围,那个高帽男人也收起了他的黄符,优雅地将小扇从扎了麻绳的腰带中取出,顶着那顶乌纱高帽目光超然地站立着,而那金发大个子不知什么时候排到了她的后头。
“对女士可是要优先照顾着的。”那金发男人露齿一笑。
蒜夜香悻悻地站着,若那男人不是那么胆小,他的笑容也不会在她心中灭了形象。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她便排到了一直遥望着的门槛外,终于迈腿走了进去。
一个长须男人坐在小方桌后头,提笔忙碌地写着什么,另一个矮个子男人站着,见了蒜夜香,便放了一张密密麻麻着黑字的纸在长须男人的桌前。
前方有个褥子,蒜夜香便坐了上去。
“哪里的人?”矮个男人问,他音调平平,显然这句话已经重复了许多遍了。
“绒蒜族的。”蒜夜香答。
伏在案上的长须男人抬了下脸,又伸着指头在桌子摊着的一张大纸上摸索了一番,摇头。
“没有这个地方。”矮个子男人看懂了长须男人的意思,这么道。
“你们族是隶属哪个国?”矮个子男人又问,“是胡人?”
“不是胡人,就是……就是绒蒜族……”蒜夜香不知怎么回答,绒蒜族不就是绒蒜族吗?
矮个子男人揉了下眼睛,向蒜夜香招了招手。
“你看看,哪儿是你的族?”他指着压在长须男人案上的那块图纸说。
蒜夜香伸颈,那是副画得花花绿绿的地图,她费力看清了几座山脉的形状,可没有看到绒蒜族前头的那个湖泊,也没有看见自家门前的那口井。
“找不到。”她老实答。
矮个子男人吸了口气。
“那把你的通关文书拿来。”他伸手。
“什么叫通关文书?”蒜夜香问。
她看到矮个子男人的脸已经慢慢涨红了,他的小眼睛发了丝光芒,狠狠抬头。
“没有通关文书你是怎么进的大唐,怎么进的长安城?”
“是,是张源逍带我进来的,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蒜夜香有些着急了,她看到守在案桌两旁的几名侍卫似乎开始蠢蠢欲动了。
“张源逍……”突然从后头出现一个声音,矮个子男人和长须男人立刻起身候到了两侧。
一个目光锐利的老人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蒜夜香。
男主失踪之谜
历任御史大夫,金柴光禄大夫,大唐勋国公,现三品刑部尚书,长安城六龙地势大宅府邸之主,张源逍他爹—张亮张尚书,见到蒜夜香的第一面并不是在登记处的后堂而是在众人排队等候的外厅。
那蛇引了一阵骚乱,让正办完事前来串门的张尚书踱步在衙役身后去瞧瞧究竟发生了何事。
这一瞧,他就分明瞧见一个唐人模样的女子伏在一个金发男人身上,接着男子起身,一把就拉住了女子的手。
看那女子还是未婚模样,虽然现在世风宽裕,但眼见一个未婚女子和男子在大白天拉拉扯扯,张尚书还是无法抑制心中对那女子的鄙夷。
昨晚虽没有回府,但也接到了家仆的消息,虽然张源逍带女子回府并不是非寻常的事,又得报说他在外与好友相聚,张尚书也并不急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