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节
作者:想聊      更新:2023-04-19 23:00      字数:4849
  『来吧,年轻小友。』他说:『我们到楼上去吧!』
  我们只走几步路,就听到咯嗒之声,然後又是咯嗒之声。他转身向後看。
  『他们又玩花样了。』他说,苦恼的表情使他的脸蒙上了阴影。
  『什麽?』我的背往墙上靠。
  『他们又打开神龛的门。来吧!我等一会儿回来,在太阳升起以前把它锁好。现在我们回到画室去,我来告诉你我的故事。』
  我们到达有亮光的房间,我瘫软在椅子里,双手抱住头,他一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看我,当我察觉时,不由抬头仰望。
  『她告诉你她的名字。』他说。
  『阿可奇!』我说。好像从溶化的梦的漩涡里抓到了一个字。『她是告诉我了!所以我大声的叫出阿可奇来。』我看着他,恳求他的答复。他呆呆瞪着我,这也算一种解释的姿态吗?
  如果他的脸上再没有表情,我可要失去理性了。
  『你生我的气吗?』
  『嘘,安静一些。』他说。
  在安静中我什麽也没听到,也许只听到海的声音,也许听到房里烛芯的声音,也许还听到风声吧!他的眼睛,从没有比现在更生气呢!
  『你好像惹起他们心中什麽情绪了。』他低声的说。
  我站起来。
  『那是什麽意思?』
  『我还不知道。』他说:『可能什麽也不是,神龛的门仍开着,他们一如平常仅仅坐在那儿,谁知道呢?』
  我突然感到,多年起来,或者说几世纪以来,他一直尝试从他们那里诱出蛛丝马迹,但是什麽也没找到。我知道他很惊讶,我怎麽会发觉她名字的秘密?阿可奇!是有事情发生,是在罗马时期发生的。黑暗的事!可怕的事!忍受痛苦!无可言喻的痛苦。
  想像变得空白了。一片静默。但他困惑地坐在房里,好像一位圣哲从祭坛上走开,却留在教堂的通道上发呆。
  『马瑞斯。』我低低的叫着。
  他醒过来。脸色慢慢温暖起来,慈蔼而又惊讶的瞪视着我。
  『什麽事?黎斯特。』他说道,紧紧握住我的手,好像要让我安心似的。
  他自己先坐好,也示意我坐下来,我们再次舒适的面对面坐着。房间的灯光,令我安心,窗外的夜空,看来尤其觉得安详宁谧。
  他回复了原来的敏锐,眼里也反射出幽默的眼神。
  『现在还不到午夜。』他说:『岛上的一切都很平静。如果没有任何打扰,我想,是告诉你我整个故事的时候了。』
  吸血鬼黎斯特
  第七部: 古老的法术,古老的玄秘5
  马瑞斯的故事
  事情发生在我四十岁那年。一个温暖的春天夜晚,在马西里区的罗马加里颗城,一幢破旧海滨客栈里,我正在写一部世界史。
  客栈污秽而拥挤,适合水手、流浪汉,或像我一样的旅客住宿。一般而言,我挺喜欢同宿的客人;虽然他们多属贫穷人而我不是,他们瞄着我写东西时,根本一个字也不认识。
  经历了漫长而艰辛的旅程,经过亚历山大、伯格蒙、雅典等欧洲各大城市,我  抵达加里克;旅行中我观察并记录人们的活动,下一站的目的地是罗马的高卢城那一晚,由於先行到过在罗马的图书馆,我的心情特别愉快。事实上我本来就喜欢客栈,不管到那儿,我都会找到类似的客栈,把蜡烛、墨水、羊皮纸放在靠墙的桌子上进行写作。那天傍晚,正当客栈最嘈杂时,我写作的效率却也最高。
  回溯即往,你很容易就明白,我的整个生命乃在狂热活动中度过。自己总认为,没有任何事会对我产生不利影响。
  我是罗马一个富家的非婚生子,从小被宠爱、骄纵,可以为所欲为。倒是我那些合法的兄弟,需要为婚姻、政治和战争等而操心。年  二十,我已成为一位学者、一位编年史学家,得以在纸罪金迷的宴会上,提高嗓门,对历史和军事问题上的任何不同意见做出仲裁并平息纷争。
  旅行之际,我有足够的钱,随身并携带打通各种门径关节的文件。倘若说人生对我不薄,那是太含蓄了,应该说我是极快乐的幸运儿  对。重要的一点是,生命从没带给我挫折,也从没让我厌倦过。
  我的性格不屈不扰,好奇又爱探究,这对我的後来影响重大,就像愤怒和毅力对你的一生攸关重大一样;也正如灰心绝望与残酷无情,对人的精神影响很大一样。
  且回到故事上吧,如果说在我平顺的生命里,尚有欠缺的话--我自己倒很少去想--那既是我对母亲的爱与认识太少了。我出生时,她就离开人间。我对母亲的认识,仅止於知道她曾是奴隶,是好战高卢人的女儿,而高卢人曾与凯撒大帝打过仗。我像母亲一样,金发碧眼,她的族人似乎都极高壮。在很年轻时,我的身材就远远高过我的父亲和兄弟。
  我对古高卢人的祖先认识很少,甚至一点也不好奇。我以受过好教育、彻头彻尾的罗马人身份来到高卢,完全不晓得自己身怀野蛮人的血统。那时的我,相信?古斯都大帝是伟大的统治者,相信在罗马大帝国的升平时代,整个帝国都以法律和理性替代了旧有的迷信。我也相信罗马的道路,乃至士兵、学者、赏贾,只要遵循法律的理性的,都不至於差到哪里。
  那个夜晚,我正狂热的用笔在写作;用笔描述各族的儿童,分别说不同的语言。
  并无特别理由的,我突然思索到人生某种奇特的观念,某种奇特的关联;我越思索越着迷,也越兴奋。之会记得那晚的胡思乱想,乃因为这些胡思乱想,似乎与後来的遭遇有某些关联。其实倒也未必,因为我以前也常有类似的妄想;在身为罗马人最後的自由时刻,这些纷至沓来妄念的产生,应该只不过是巧合罢了。
  我只是想到,会不会有某个人,他无事不知,会不会有某个人,他无所不见。我的意思并非意指超人的存在,而是地球上有一种继续传承的智慧,一种继续传承的知识。一思及此,我感到即兴奋又安慰,我想到自己在旅行时能看到不同的东西,想到六世纪以前,第一次有希腊商贾到马西里会是什麽样子?想到当奇布斯建造金字塔时,埃及又像是什麽样子?想到有没有人知道特洛依城臣服希腊那天,下午的光像什麽?有没有某个人或某个东西,知道在斯巴达拿下雅典之前,城外的农家、农人在小农舍彼此谈些什麽?
  在我的杂乱思潮里,对以上的想法仅只有模糊的概念。不过感到很安慰的是,尽管时移岁转,我们并没有失去心灵上任何东西,而知识其实也是纯心灵的。这种不断传承的知识……
  我喝了酒,一边思索一边写下我的想法。我觉得自己这种概念绝不是偏见,我确实觉得,可以有一种继续传承的认知。
  我写的历史,其实知识一种认知传承的模拟记录。我尝试把一生中所看到的事情,以及所观察的土地与人们的记录联结起来,我尝试把所读希腊文所记载从赞诺芬、希罗多德和波德尼斯所写的历史,和我一生经历的世界种种结合起来。当然与真正的感受与认知比起来,我之所写知识惨白而有限的东西而已。然而,在继续书写的当儿,我感到十分心满意足。
  大约写到午夜,我觉得有些累了;在全神贯注之馀,偶然一抬头,我发现客栈里有些微妙的变化。
  四周一片难以言喻的寂静,事实上客栈几乎是空的。在我的对面,在烛光摇曳之下,坐着一位金发的男士,背向房间,正默默的在注视我。他吓了我一跳,倒不是被他的长相--虽然长相本身也很下人--而是发觉他在那里已不少时间,他这麽靠近我在审视观察,而我竟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他。
  他像所有高卢人一般的高大,比我还高了不少。他有狭长的脸,强而有力的下巴和鹰钩鼻;在浓密金眉下,有一双孩子气却闪耀着智慧光芒的眼睛。我的意思是他看起来非常的聪明,但也非常的年轻而纯真。事实上他不年轻,这一点颇令我困惑。
  之会造成错误的印象,是因为他粗而浓密的金发,不像流行的罗马式短发,而是长而披肩。他的穿着也不像当时各地流行的连膝外衣和斗篷,他穿的是老式系皮带的无袖上衣,那是从前野蛮人的服饰。
  这个人好像刚从森林里钻出来,他灰色的眼睛似能穿透我,微妙的是跟他在一起我感到快乐。我匆匆的写下他服饰的细节,自信他不会读拉丁文。
  但是他静默的坐着,多少令我感到焦躁。他的眼睛大得很不自然,他的  微抖,好像看到我就能令他兴奋。他洁净、细致的白手,随意靠在他面前的桌上,好像与身体的其他部分毫无关系似的。
  视线往四周快速的一扫,我知道我的奴隶不在客栈了。唉!我想他们很可能在隔壁玩牌,或是与一些女人在楼上调情。他们很快会露面的。
  我对那位怪异、静默的朋友勉强作出微笑,然後又埋头写作,不过他直截了当谈起话来。
  『你是受过教育的人,是不是呢?』他问道。用的是当时帝国通用的拉丁语,腔调比较重,每一个字的发音都很用心,恍若在唱歌一般。
  我告诉他,是呀!我很幸运能受教育。说完我又开始书写;我想知道如此一来,可以让他打消谈话之意。虽然他看起来不错,不过我并无意和他谈话呢!
  『你以希腊文和拉丁文一种语言写作是吗?』他问道。眼睛瞄着我前面未完成的作品。
  我很有礼貌的解释,我在羊皮纸上写的希腊文,是从另一篇文章引用来的,我自己的文章用的是拉丁文。说完我又再次书写。
  『但你是凯尔特人,不是吗?』他问道。凯尔特是『高卢』的古希腊说法。
  『不完全是的,不,我是罗马人。』我回答道。
  『你看起来倒很像我们凯尔特人。』他说,『你的身材高大,你走路的样子等等也像我们。』
  这是很奇异的叙述,我在这儿已坐了好几小时,只是浅啜我的酒,哪里也没走动。但是我解释说我的母亲是凯尔特人,我对她了解不多。我父亲是罗马议员。
  『那你怎麽以希腊文和拉丁文书写?』他问道:『是什麽激起你的热情?』
  我没有立刻回答。他开始引起我的好奇。只是以四十之龄,早已深知太多在客栈遇见的人,最初几分锺好像有趣,然後就会烦得让你难以忍受。
  『你的奴隶说--』他煞有其事的宣布:『你正在写一本伟大的历史书。』
  『他们说了吗?』我口气有点僵硬。这些奴隶到哪里去了,我很纳闷!我又再一次看看四周,什麽也没有看见。然後我向他承认,我正在写历史。
  『你曾到过埃及?』他说,他的手平伸在桌子上。
  我停下笔,仔细打量他。他好像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他坐的方式,他以一手做姿势的样子,都像原始社会里有身份的人的动作,这种动作使得他们似乎拥有微妙的智慧;事实上,他们的动作也确实具备了强大的说服力。
  『是呀!』我小心地说:『我去过埃及。』
  很显然的,我这麽一说,令他很兴奋。他的双眼微张又半眯,双  微动,似乎在对自己说话。
  『你知道埃及的语言和文字?』他热切地问,双眉紧锁。『你知道埃及的城市?』
  『一般人说的语言,我懂。至於文字,你若说的是古代象形文字,不,我不会读,我也不知道有谁能读。据说连古埃及祭司也不会读。他们抄写的经文,有大半他们无法解读。』
  他以怪异的样子笑了。我不知道是我说的这件事令他兴奋,还是他知道了某些我不明白的事。他似作了深呼吸,鼻翼微张,之後,他的脸色冷静下来,他真是一个精彩的人呢。
  『神会读的。』他低声说。
  『哦,我但愿神能教我读。』我开心地说。
  『真的吗?』他喘息着说,神态令我惊讶不已。他的身躯靠向桌子。『你再说一次。』
  『我只是开玩笑!』我说:『我的意思是但愿我能阅读古埃及的作品,如果能阅读,我就知道埃及人真正的事情,而不是靠希腊历史学家无聊的叙述。埃及是个被误解的大地。』我自己停了下来。我干什麽跟这个人谈埃及呢?
  『在埃及,仍有真神存在。』他严肃地说:『而且是永远存在的。你到埃及最深入地带吗?』
  这是很奇怪的问法。我告诉他,我最远到尼罗河。看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至於说真神--』我说:『我不太能接受长有动物的头的真神--』
  他摇摇头,几乎有些悲伤似的。
  『真神无需建立他们的雕像。』他说:『他们可以有人的头,他们也可以以自己选择的模样出现;他们是活着的,正如五谷长在地上是活的一样,也正如天底下所有的生命都是活的一样。既是是石头和月亮本身的生命,也永不止息在循环着,静默的划分了时间。』
  『很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