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节
作者:
想聊 更新:2023-04-19 23:00 字数:4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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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後一刻,他忍不住大叫了。他发誓一定顺从听命,他绝不再反抗,只想知道他将被带去哪里,他绝对不会再不听命令了;只是,请告诉他,请让他知道要去哪里。他被拖向楼梯,走向湿冷的水边,他感到新主人坚实细致的手指头再次碰他;冰冷而温柔的 碰在他的颈上,那样的 绝不会也永远不会伤害他;那就是致命的,却也无法抗拒的第一次之吻。
吸血鬼的吻里,充满了爱,无尽的爱;那种爱在为阿曼德沐浴,在清洗着他。这就是一切!他被带进一艘平底轻舟,轻舟像一只凶恶的甲虫,在狭流穿行,进入另外房子的地下水道。
啜饮愉悦。在白皙如丝的手里啜饮,有手抚摸他颈後的头发;有声音告诉他说他是多麽漂亮!而那张脸,在那瞬间溢满感情,然後逐渐变成安详而又眩惑,有如以珠宝於雪花石膏,在安谧中制成的一件美好成品;有如一池闪耀月光的盈盈碧水;即使轻轻以手指尖碰触,它的一切生命也将冉冉上升而静静消失。
啜饮在清晨的光亮里,陶醉在那些亲吻的记忆中。他独自一个打开了一扇门,门後是一大堆的书籍、地图、大理石於花岗岩的雕像;另外的学徒发现了他,十分耐心地带领着他,让他看他们在研磨光亮的颜料;教导他如何将蛋黄,慢慢掺进单纯的颜色中;如何将加了蛋黄的漆分散在画板上;然後又带着他走上鹰架。在鹰架上,他们正在十分细心的,一笔一笔涂着绘画的边缘;那是一幅巨大的太阳於云层的图画,他们告诉他,那些伟大人物的脸和手,还有天使的翅膀;这部份只有主人的画笔, 可以处理。
坐在长桌旁,跟他们一起啜饮,他大口吃着从来没有尝过的美味食物,而美酒更好像是源源不绝,喝之不尽。
沈睡中,他在薄暮冥冥的时刻醒来,主人站在巨大的床边,穿着红色的天鹅绒,看起来灿烂华丽,他白而密的头发,在油灯照耀下闪闪发光,他明亮似钴的蓝眼睛,闪耀着幸福的神采。致命之吻!
『哎,是的,绝不会从你身边离开,是的……我不害怕!』
『快了,我亲爱的,我们即将真正的合而为一。快了!』
火炬在屋里四处点燃,主人站在鹰架上,手里拿着画刷。『站在那里,不要动!』一小时又一小时,凝固在相同的位置上。黎明之前,他看到自己的像就在绘画里,那是天使之脸。主人微笑着,慢慢移向无止无尽的长廊……
『不,主人,别离开我,让我跟你在一起,不要走……』
又是白天了,他的口袋有的是钱,真正的金币。在壮丽的威尼斯城,深绿的河道环绕着皇宫的围墙,学徒们跟他手拉手走到街上;清新的空气,碧蓝的天空,圣马可广场,这一切只有儿时的梦里 偶尔梦见。在薄暮莅临,主人回来了,主人弯着腰在小幅的画里挥笔,他的笔越挥越快,学徒一半儿惊骇,一半儿入迷的瞪着他。主人抬起头看见他,放下了画笔,带着他离开别人犹在工作的画室。一直到午夜,他们单独在卧室,他的脸埋在主人的手里;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起。亲吻!
两年?还是叁年……这段时光的荣华於灿烂,没有语言可以重建。船舰从港口航向战场;拜占庭的祭坛前,赞美诗吟唱着;在教室,在广场的台前,热情的戏剧,奇妙的戏剧,演员有如地狱的嘴和欢闹的魔鬼在表演着;马赛克砖片将圣马可、生兰波广场的墙贴满,看上去光彩华丽美不胜收。走到街上的大画家,人人望而景仰;在广场巨大火炬点燃的房间,总是那短短几个小时,当其他人都酣然入睡,只有阿曼德和主人在一起。主人的画笔在画布前飞舞,好像是揭开绘画而不是在创作绘画;太阳、天空和海洋,在天使翅膀的笼罩下,无限延伸展开。
总在可怕又无可避免的时刻,主人站起身来尖叫,将颜料罐丢到每一个方向,双手抠着眼睛,好像要将眼珠从头颅挖出来似的。
『为什麽我看不清楚?为什麽我不能比凡人看得更清楚?』
紧紧抓着主人,等候着吻的神魂颠倒。幽冥的秘密,没有说出的秘室;主人在黎明前,溜出门外。
『让我跟你一起去,主人。』
『快了,我亲爱的,我的爱,我的小不点儿。当你够强壮够高,当你不再有任何瑕疵时。现在去吧,所有的欢乐正在等着你呢!去爱漂亮女人,下一回,则去爱漂亮男人;把你在妓院所受的痛苦全部忘却,趁还有时间,去品尝人生的美妙滋味吧!』
当夜晚结束,旭日即将东升之际,主人很少不回来的;回来时,脸色红润而温暖;好像出去只为了获取力量,使得他得以支持熬过白天;一直等到薄暮时,致命之吻於焉开始。
阿曼德学习读於写,将已完成的画作,送交到教堂、小礼拜堂和大宫殿;负责收回图画的钱,负责购买颜料於油彩。屋内床位铺好,餐饭准备不周,他叱责仆人。主人的学徒都喜欢他,当他们的工作告一段落,他含泪送他们去别处作画。在主人作画之际,他在一旁吟诗;此外他还学弹琵琶,学习唱歌。
主人有时离开威尼斯一连几晚,那是他最伤心的时刻;然而主人不在,他必须打起精神掌管一起,对别人掩饰心烦意乱;好在,只要主人一回来,所有的苦恼便随之消失。
终於有一个晚上,在那难得的短暂时间,甚至连威尼斯城已沈睡。主人说:
『时刻到了,我的小帅哥!你可以跟我一起,变成如我一样。这真是你的心愿吗?』
『是的。』
『永远在秘密中繁茂自己,永远以作恶多端的人的血来壮大自己,如我一般;坚守这个秘密直到世界末日。』
『我宣誓,我归依,我将……跟你在一起,主人,永永远远,你是我的创世主,你创造了我。除了跟随你,我再无其他更大的欲望。』
主人的画笔在挥 ,画笔正在进行鹰架顶端,天花板的图画工作。
『这将是你最後一次看见太阳。但是,在未来的千年里,每个夜晚都是你的,你所能看到的亮光,非任何凡人看得到。你可以从遥远的星星获取光亮,好像你是普罗米修斯,光明任你取之不尽,因此得以了解一切万物。』
在这之後有多少个月,他在幽冥禀赋的力量中蹒跚前进。
夜晚的生活,乃是漂流在大街小巷,漂流在大小运河;即使面临黑暗的危险,也不再可怕;当然,还有杀戮的欢天喜地!绝不杀戮无辜的灵魂,永远啜饮奸妄之徒的鲜血,这些誓言铭刻心版永志不忘;恶徒像泰枫,那个杀害兄弟凶手,正是啜饮这种奸恶之徒的鲜血,滋味 更醇美,更加心碎神迷;主人带头领先,两人一起共享盛宴。
从此之後的绘画,在一老一少独处时光,新的技巧显现一如奇迹的行使;有时候,画笔好似自己在瓷轴表面上挥毫,老少俩加上一支笔顿成叁的组合,在画幅上狂肆敷色。此际。凡人学徒睡在颜料罐於酒瓶之间。只有一件神秘之事,打扰了一切安谧;那就是主人一如往昔,叁不五时必须离开威尼斯;这样的旅程,对排除在外者,简直是没完没了的煎熬。
奋力越来越可怕了,没有主人作伴,他独自去猎杀;猎杀过後,形单影只躺在深深的地窖,痴痴等待着,听不见主人如铃的笑声,更听不见主人跃动的心跳之声。
『不去哪里呢?为什麽我不能跟你一起去?』阿曼德恳求着。他们不是彼此共享秘密吗?为什麽这个秘密却没有说明?
『不,我亲爱的,你还不能承受这样的重担。目前,情况只能如此,正如过去一千年以来,重担总由我独自挑起。有朝一日,你将帮助我处理必须做的工作,但是得等到你已作好心理准备 行。当你证明真正希望了解於参与,当你力量足够强大,没有谁能违反你的意志,从你处获得参与内容;直到那时,我别无选择,只能留给你这个重任。我去照顾那些必须照顾的,一直以来,我一直在这麽做。』
照顾那些必须照顾的?
阿曼德抑郁 思,这段话让他不安,更糟的是,这件事总会使得主人离他而去;只有主人一次又一次的再回来, 多少消除他内心的恐惧。
『那些必须照顾的需要平安,或者说需要宁静。』当他从肩上脱掉红色天鹅绒披风,他总是这麽说:『否则,谁知道後果会如何呢?』
餐宴开始了,在威尼斯的大街小巷,追踪捕杀恶徒,这时,他是和主人在一起的。
这样的日子能继续多久?凡人的一辈子?还是凡人的一百辈子?
幽冥的祝福还不到半年,有一个傍晚,主人站在他的棺木边,棺木是摆在仅过水面的地窖。主人说:
『起身,阿曼德,我们必须离开这里,他们已经来了!』
『他们是谁?主人,是那些必须照顾的吗?』
『不是的,亲爱的。是其他的,来吧,我们必须动作迅速。』
『他们怎麽能伤害我们?为什麽我们得离开?』
白森森的脸孔呈现在窗外,门敲得砰砰直响,玻璃破裂了。主人转身看看那些图画。烟的味道,松脂燃烧的味道传过来。他们从地窖下面上来,他们也从上面下来。
『跑吧!没有时间抢救任何东西了。』走上楼梯,向屋顶的方向跑去。
戴着黑色兜帽的身影,在门口摇动火把,火势在下面的房间窜升,窗户爆开,楼梯的路也烧了起来,所有的图画全陷於火海。
『到屋顶上去,阿曼德,快呀!』
这些跟我们一样的生物,有的穿黑衣,有的穿着类似我们。主人跑向楼梯通道,把他们往四处驱散,他们有的撞上天花板或墙壁,只听见一阵骨头碎裂之声。
『亵渎神明者!异教徒!』入侵者的声音在吼叫,有只胳膊紧紧抓住阿曼德,在楼梯的最顶端,主人转身对他大喊:
『阿曼德,拿出力量冲刺,上来呀!』
然而他们有一群已蜂拥在主人身後,他们包围住他。每个手上以灰泥胡乱投掷,又有叁个出现了,然後五十支火把,一起丢向主人的身子;天鹅绒披风,长的红袖子,白色的头发,全浴在火焰中;火舌一路跃升向天花板,主人已成一支活的火把;然而,主人仍以烧着的手臂在抗拒,当他们将火把丢到他的脚上,他对攻击者也照烧不误。
阿曼德被带走,带离了大火焚烧的房子;他跟着尖叫的凡人学徒在一起;从水路离开威尼斯;他又哭又嚷,正如在奴隶船里一样惊恐,然而船兀自在夜晚的天空下航行着。
『亵渎神明者!亵渎神明者!』户外的烽火越烧越旺,戴着兜帽的黑色身影环绕着大火,他们朗诵也越吟越高。
『丢到火里去!』
『不要,不要这样对我,不要!』
他注视着火,全身似已化为石头。他看到凡人学徒,他的兄弟,他仅有的兄弟,被带到柴堆,被丢进火焰里,他们传来凄厉的惊恐叫声。
『不要……停止,他们是无辜的!看在上帝的爱的份上,停止,他们无辜……』他尖叫着,但是轮到他了;他们抬起他的身子,他拼命挣扎,然而身躯被扔高之後,重重摔在烈火中。
『主人,帮助我!』然後所有的话语完全消失,只留下号啕大哭。
鞭行,尖叫!他疯了!
但是他在火里被拉出来,总算夺回一条小命。躺在那里,他双眼朝着天空,感觉上,好像火舌竟在舔着星星一样;其实他已远远离开了,甚至也不再觉得火的热度;尽管闻得到自己衣服、头发被烧的味道,更感到脸上和手上的剧烈灼痛。血从他身上流出来,而他连嘴 都不能动……
『……你主人饮以为傲的所有工作,全毁了;所有他得意的创作,他用幽冥法力於凡人一起完成的创作,全毁了。想想看天使、圣者和活的凡人吧!你也将被毁吗?还是要服侍撒旦?你自行选择吧,也许你仍向试火焚的滋味,火在等你呀,火饿得很哪!地狱也在等你呀,你的选择是什麽?你要选择了吗?』
『……是的……』
『侍奉撒旦,正如他本来就该侍奉!』
『……是的……』
『……世界上的万物俱是虚空,你绝不可使用你的幽冥法力,为凡人的虚空而工作。不可以绘画,不可以创作音乐,不可以跳舞,不可以为娱乐凡人而吟咏;只能永远侍奉撒旦,你的幽冥法力只用来诱惑,用来恐吓,用来摧毁,只可以用来摧毁……』
『……是的……』
『……全心全意侍奉你唯一的主人--撒旦,只有撒旦要永远,永远的侍奉……永远只能侍奉你真正的主人,不管是黑暗,痛苦於受罪,你的心灵你的头脑都要俯首听命……』
『是的。』
『对撒旦和你的同道不能保有秘密,那个亵渎神明的家夥所承担责任的秘密,必须如实说出来……』
没有回答。
『说出所有他承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