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恐龙王      更新:2023-04-19 22:59      字数:5010
  人后,才发现女孩根本不是星子。只是穿了同星子相同的裙子,个头又差不多而已。粞
  将自己嘲笑了一番,又回餐馆门前取自行车。
  粞在用钥匙开车锁时,仿佛觉出他在突然间明白了几年前的星子是怎样地痛苦过。
  那种痛苦适才在他大步追别人的三分钟内他尝到了。
  粞一直不知道星子是如何闻知他和水香的事的。直到星子上大学。粞送她过江时,
  站在船舷边。粞看着两只江鸥交错地飞行在船尾,很轻盈亦很欢快。江面在阳光下抖着
  炫目的光。粞身边的星子因上大学的兴奋脸上仿佛涂抹着油彩,熠熠照人,粞一阵冲
  动,他不禁脱口而出:“星子,我非常爱你。”
  星子诧异地望着他,眼睛愈加地明亮了起来,星子说:“过去我也非常地爱你。”
  粞说:现在呢?能像过去那样不?
  星子在粞急切的追问中扭转过脸向对岸望去。粞很难堪,也颇酸楚。星子的动作是
  给他的回答么?粞揣摸着。
  星子片刻后转过面孔说了她是怎么知道粞另有所爱的,而在那之前,她以为除了她
  谁能占据粞的心呢?
  粞便是在船行江上时听她讲了那段往事,那几乎是一个春天里的忧伤故事。
  星子说那天仓库停了电,她们干活儿的一帮女孩子便都坐在太阳下边晒太阳边等
  电。有几个女孩拿出了带进仓库的毛线织开了毛衣。星子忽然觉得她该为粞织一件毛衣
  了。粞在秋天里要度过他二十岁的生日。星子在脑子里很快想出了一个主意。她要为粞
  织一件浅灰色的毛线衣来祝贺粞的生日。星子想好使开口问有经验的子孩子。星子要
  问,清织一件男式的毛衣得多少线,全毛毛线要多少钱一斤。一个女孩说得看那男的有
  多高才能算出线的数量。星子说有一米八几。另一个女孩便笑着说是粞吧?于是其他人
  都笑了。星子也笑了,算是一种默认。大家便起哄,说星子早点请我们吃喜糖哟,又说
  争取早些给粞生个胖儿子,又说星子和粞实在是天生的一对。星子心里美滋滋的,嘴上
  却不断地喊莫拿我开心哟,莫拿我开心。大家笑得上劲时,水香慢慢地站了起来,她目
  不转睛地盯着星子。星子好是奇怪。水香逼近了她,然后开口说:“星子,我希望你不
  要管粞的事。”
  星子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权力对我说这个?”
  水香说:“我当然有权力。因为我和粞的关系已经定了。”
  星子怔住了,说:“什么关系?”
  水香说:“爱人关系。”
  星子笑了起来,说:”胡说八道,你想男朋友想疯了吧?”
  别的女孩也都笑了起来。女孩们纷纷说人家粞早就选中了星子,你插什么手?又说
  好笑得很,这样公开地抢男人。
  水香那一刻尖叫起来,水香说,“不要脸的才是想男朋友想疯了哩。粞跟你说了他
  要和你结婚?粞说了他爱你?告诉你,粞都对我说了。粞说他讨不起你,你大厉害了。
  跟你在一起压力太大,太累,只有和我在一起才轻松才有幸福感,粞连手都没跟你拉
  过,你还美得把他当男朋友。”
  水香说着掏出一张粞的照片,照片背后写着“送给我亲爱的水香,爱你的粞”几个
  字。水香说:不信你们看。
  女孩们传看了,皆说真是这么回事,好奇怪呀。星子也拿过来看了。那时的星子已
  有些支撑不住了自已,她有些麻木地看后,又将照片递给了水香。星子硬撑着说:“我
  和粞本来也没什么,都是她们在瞎起哄。”
  星子的面色苍白,神情也有些恍惚。她听到那几个女孩仍在议论,还不明白为什么
  粞把星子甩了而找了水香。又一说是粞同水香好而一方面又玩弄星子的感情,星子听得
  坐不住了。摇晃着起身,说了句“我请假先走了。”便离去了。
  追上星子的是水香。水香说:“我看出来了,其实你爱粞。”然后又说了请星子放
  过粞,不要再缠着粞。她和粞已经是事实上的夫妻了。星子没弄清这意思,不由重复了
  “事实上夫妻”这句话。水香便红着脸说:“就是我们已经一起睡过觉了。水香说出这
  话后自己有几分兴奋,便又忍不住详细他说了粞怎么和她相爱怎么拥抱她又怎么温柔地
  吻她。水香说他们吻了很久很久,后来她便不行了。粞就把她抱到床上脱光了她的衣
  服。粞自己也脱光了。水香絮絮叨叨很精细地讲了粞和她怎么经历了人生第一次夫妻生
  活。这在星子过去是闻所未闻的事。星子听得毛骨悚然。水香说完那一切时,她们已走
  到了仓库大门口,门口一大排桃花正开得十分粲然。这些灿烂的桃花便同水香讲述的那
  一切一起深刻地留在了星子的脑海里。
  星子三天没上班。星子也不曾质问粞,星子想她是没权作这种质问的。星子只是觉
  得自己的心疼,疼得彻骨、三天之后,粞在星子的眼里便是另一种色彩了。
  船在星子讲述完时到了对岸。粞不再说什么。粞想若能洗去星子脑海里的桃花,他
  愿意付出代价。粞还没说出口,星子便说:“即便我仍爱着你,但你稍微对我表示一点
  亲近,我就想起那桃花,想起水香津津有味他讲的那一切。”
  粞羞愧满面。他低下了头。
  当粞见船上的人纷纷下到了趸船上时,他背起了星子的行李,他刚说出“走吧”两
  个字,便看到了星子涌满两眼的盈盈泪水。
  粞踟躅了一下,还是说了:“我不介意你爱不爱我,你尽可以去爱别人,但是我请
  你允许我爱你。”
  粞的话非常温柔,星子的泪水便淌了下来。粞呆呆地望着星子,心说我是这样的人
  吗?
  粞像星子忘不了那桃花一般忘不了星子那一刻呈现在脸上的忧伤。
  八
  星子好久没见到粞子。虽然星子觉得此生此世都不会同粞结婚,但星子却摆脱不了
  对粞的依恋。这份依恋是时光累积而成的。依恋越深时痛苦愈重,而表面上,星子却永
  远摆出副满不在乎的架式。
  星子常想。如果世上不曾有过水香,那该会怎样呢?
  每想过后,星子都能很清楚地回答自己,那将还会有木香、火香、土香之类。粞抵
  抗不了那种诱惑。
  星子面对水香和粞的爱情,很长一段时间表现得镇定自若。在人前,谁也看不出她
  受了什么伤害。有人问她,星子你怎么同粞吹了?星子总是落落大方地答说:“什么
  呀,我从来没有跟粞好过。我们只是一般的朋友。你不信问粞。”粞便不觉得自己有什
  么对不住星子的。粞想幸亏不曾贸然向星子开口,要不然叫她挡回来就太难堪了。这是
  粞后来跟星子说的。
  但星子在单独和粞在一起时。却掩饰不了自己内心的激愤,却无法做到依然故我,
  星子得费很大的劲才能压抑住随时会夺眶而出的眼泪。为此星子极力地回避着粞。
  星子冷淡着粞,粞感觉到了。但粞却认为这是星子因他有了女朋友,怕同他接触多
  了水香会不乐意之故。粞只是觉得星子十分地善解人意。一直到几个月后的一个晚上,
  粞才明白不仅仅是这些。
  那天粞和星子去公司开会,会一直开到晚上。粞仍像过去一样送星子回家。屋子不
  再像过去一样蝶蝶不休他说话了。粞好奇怪。有意识地寻找话题。但星子总是用最简单
  的词句来回答是或否。
  粞说:“你怎么啦,怎么啦?”
  星子说:“没什么。”
  粞说:“是不是我不小心得罪了你?可我好像没干什么呀?”
  星子说:“你当然没有得罪我。再说就是得罪了我又算什么呢?”
  粞说:“那你怎么对我这么冷淡?”
  星子说:“好笑,我们不过一般的朋友,有什么冷淡或者热乎的。”
  粞说:“这可不像过去的你。”
  星子说,“你未必就还是过去的你么?”
  粞说:“你的话好像句句都是冲我而来的。我不明白。”
  星子说:“是的,你是不明白!你天下这样聪明的人还会有不明白的事?你只是会
  装而已。你装得比谁都像。装得比谁都真。我恨你!恨我!”
  星子终于还是暴露了自己。她泪雨滂沱泣不成声。
  而粞,却一下子沉默了。粞意识到他做错了一件事。星子的眼泪告诉了他这个女孩
  对他的爱心。
  粞犹豫了好半天,说:“星子,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我不配,我没
  有资格爱你这样的好女孩。”
  星子仍哭泣着,只是不断地冒出“我恨你”这三个字。
  粞一路无语地将星子送到家。粞心里有些乱,但这乱劲很快就过去了。
  星子同样在第二天见到粞时如没享一般。但是他们的交往显得很不自然了。终于有
  一天,星子同粞没有话说了。彼此路遇也至多相互一点头示意。有时,连这种示意都没
  有,只是这是粞和星子之间的秘密,仿佛是一种默契,星子和粞都不愿让旁人晓得他们
  之间的紧张关系,在人多时,大家混杂一起说笑,仍似往昔一般自如。
  日子就淡淡地顺季节走了下去。星子在拼命地掩饰自己心里的痛苦而作一副洒脱状
  时,渐渐越做越真了:仿佛习惯了眼前的事实。沤在心里的痛苦也逐渐麻木了。粞又算
  什么呢,星子想,只不过这堆人中就他独特一点罢了,换上一群人,未必没有比粞强
  的。只不过我现在还没遇上而已。星子反反复复作此一想,便活得轻松和从容多了。
  但是星子注意到了粞的沉郁。粞有好长一些日子落落寡欢,也不见他和水香双出双
  进了。人们纷纷传说水香和粞吹了,是水香提出的。星子懒得听这些议论。星子想这与
  我不相干就行了。
  忽有一天,星子和粞两人共同的朋友勇志受了工伤、勇志的腿骨折了,那时勇志的
  母亲已经过世而勇志的父亲尚在劳改农场。勇志每天的晚餐都是自己动手做,星子这一
  阵子我该去帮帮他。
  星子到勇志家时,粞恰恰也在。粞送勇志到医院打的石膏,又背了勇志回家。粞从
  下午就陪着勇志,勇志后来告诉星子,粞在那天下午对勇志讲了他和星子和水香三人的
  事,勇志说粞那时刚和水香分手,分手之后才觉得他真正所爱只有星子。而且这种感情
  他再也不会轻易地付给别人了。星子当时就驳勇志说:“你是奉他的命来撮合我们的
  吧。”勇志说不不不,粞说他没脸再追求你,只是放你在他心上就行了,星子只是以一
  声冷笑作答。星子想你失去了女朋友就来怀念我了?
  星子那天为勇志煮了一锅面条。星子一向不曾下过厨房,为此勇志说:“不知道星
  子会不会把面条煮成了面疙瘩给我们吃
  星子煮出来的自然还是面条。她给勇志盛了一碗。”粞坐在床边不动声色,亦不动
  手。星子只好也给他盛了一碗。星子将面往粞面前一放,面对勇志说:“我还有事,我
  得回去了。”
  勇志说:“天黑了,粞你送送她。”
  星子说:“不必了,我一个人走惯了,而人一起走还嫌嘴累哩。”
  粞说:“那我可以不说话。”
  勇志便笑。星子横了他一眼,在他的笑声中出了门。
  星子走了几步,便觉得粞在后面,星子没回头,一直走到车站,果然,粞一会儿也
  到了车站,粞望望星子,星子装作不认识地。粞便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撕下那烟盒,
  匆匆地写了几个字在上面。粞朝星子走会,他将烟盒递给星子。星子迟疑了一下,还是
  接了过来。
  星子展开烟盒,看见了上面的八个字“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粞下笔很重,
  “何”字重重的一竖,叫他写破了纸。
  星子的泪水又忍不住往外涌。星子觉得心里委屈得慌。这正是星子老早想说的话,
  他粞却拿了去说了。又是谁应该何必当初呢?星子不愿叫粞看见她为了他还有眼泪流得
  出来,便在汽车来时以极快的速度挤上了车。
  粞将星子一直送到了家;粞果然一路没说话。星子转念想,我和他这一页已经翻过
  去了,没有必要再同他纠缠不清。既如此,又何必老是怄他的气呢?落落大方岂不更
  好。星子如此想着,在进家门一刹,她口过头,淡淡地对粞笑了笑,说:“谢谢你。”
  星子和粞又很自然地恢复了说话。但粞一点也不知道,星于是怎样珍惜地收藏着那
  写着八个潦草字的烟盒。那是一张飞马牌的烟盒。
  粞和水香到底还是吹了,分手果真是水香提出的。水香的舅舅坚决反对水香找粞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