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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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受约束 更新:2023-04-19 22:59 字数:4845
迟朋听了他急切的要求轻轻笑了两声,什么客气话都没说就挂了电话。
徐三老汉去拿钱时迟朋看着他,笑笑说大爷,撞你的那天要是带你到医院全面检查一下就好了。往下迟朋没再说。徐三老汉一头一头地往外冒汗,他觉得自己坚持不住了,快要虚脱了。他可怜巴巴地看着迟朋,想说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口,老泪要流出来了。
迟朋看他那可怜的样子,觉得自己的话有些重,就又热情洋溢地说大爷您是好人,别多心,有病就看。
迟朋真是够意思,给了两千二。多出来的二百说是就不给徐三老汉买东西了,让他自己买点营养品,补补。
徐三老汉把钱递到儿媳手里时儿媳笑了,她说我说的对吧?他们这种人聪明着呢,不用你把话说得太明,他们就明白了,跟他们打交道,就是痛快。儿媳抽出两张一百的,递给徐三老汉,给,这是人家给你的。徐三老汉摆了摆手,家里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还是你拿着吧。那你需要钱的时候就说话。儿媳没再客气,径自把钱收了起来。徐三老汉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这种行为算什么,讹诈?勒索?自己一辈子行得端走得直,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呢?可是看见儿媳看见钱的高兴样子,他又不知道该怎么想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儿媳把酒给公公倒得满满的,都快要流出来了。不懂事的小孙子喊着要流了要流了。儿媳瞪了孩子一眼,说爷爷这么大岁数了,就好这一口,还能不让他喝好?儿子趴到杯沿上替爹嘬了一口。儿子也愿意喝两口的,可是家里这条件,他只能把自己的欲望压制着,先紧着爹。儿媳看了公公一眼,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徐三老汉勉强地笑了一下,拿起杯子惬意地喝了一大口。一口酒下去,他觉得自己周身的血脉又畅通了,人又有了精神。唉,别的顾不了了,先保住眼前这口酒再说吧。
平静的日子大约过了半年,儿媳皱着眉头对徐三老汉说,哎哟我们家里有事了。徐三老汉心里一惊,问什么事。
我妈妈中风了,躺在床上,嘴歪眼斜的,喝水都往外流。
那赶紧送医院呀。徐三老汉跟着着急起来。说完这句话,他突然想起,儿媳跟他说这个干什么?是不是又在打他的主意?他注意地看着她。
儿媳也眼不错珠地盯着他。他心慌起来,看看儿媳,再低头看看自己,不知道往下该说什么好。过了半晌,他惶惶地说你不是,你不是,又想到了迟朋吧?
扑哧,儿媳笑了。亲切地对他说,爸,你想想这个道理,你是我们的长辈,我们赡养你是应该的,那我妈就不是我们的长辈啦?我们也有赡养她的义务哟。现在她病了,没有钱治病,我这当女儿的心里怎么能过的去呢?
儿女孝敬老人是应该的,病是该看。徐三老汉嗫嚅地说完这些,把眼光看着远处,不看儿媳。
可是需要钱啊。儿媳目光锐利地盯着他。
…………
您再找一次迟朋,跟他还说您身体又不好了,只要三千,三千就成。啊?儿媳哀求着他。
我不能再做这样的事了。我是个没本事的老人,我老了,什么都没有了,就剩这张老脸了,我不能这么不拿自己的脸当脸哪。我求求你,就让我保留着这张不值钱的老脸吧。徐三老汉哀求着儿媳,扇了自己两巴掌,泪水顺着他沧桑的皱纹滚落了下来。
你这是干什么?好像我逼你,不叫你要脸面似的。儿媳生气了,抱着膀子,瞪着他。谁都知道要脸面呀,可是谁叫你儿子没本事呢?谁叫我们穷呢?穷人的脸面就不值钱了。穷人要活,就要想穷人的招啊。
咱人穷,可以志不短呀。徐三老汉大着胆子争辩了一句。
再强可以强得出钱来?你和你儿子谁能给这个家变出钱来?儿媳冲他一伸手,徐三老汉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下。比如你,你要有志气,就把你每顿中午的那杯酒停了,给家里节省点开支,可你做得到吗?
听儿媳提到了那杯酒,徐三老汉像是被人拦腰抽了一棍子,身体顿时委靡了下去。
说破天,我是真不能去了。我丢不起这张老脸。徐三老汉不管儿媳的态度如何,坚决地说。
徐三老汉从贴身的棉衣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五块钱来,仔细地摩挲着。这五块钱还是儿子偷偷地给他的零花钱,让他随便买点什么。他一直把它放在贴身的地方藏着没用。有多少次,他的酒被戒掉时,他浑身难受,想把钱拿出来买点散酒喝,去去瘾,可最终还是忍着没动。有这五块钱装在身上,心理上总觉得自己也算是有钱的,不像一文钱都没有的光杆司令那样心里没着没落的。
今天徐三老汉把钱拿出来,走到卖鼠药的地摊前,问他有没有毒鼠强。小贩看看他,再警惕地看看四周,小声问你干什么用?家里耗子太多了,其他的药劲儿太小,不行。徐三老汉面无表情地说。
有。公安查得紧,现在这药不好进,要五块钱一包。小贩紧张地对他说。
徐三老汉没还价,掏出五块钱,买了一包,缓缓地往家走。
回到家,徐三老汉找到喝酒的杯子,自己给自己不慌不忙地倒了满满一大杯酒,把一包毒鼠强都倒了进去。他仔细地晃动着杯子,让药充分溶解在酒里,然后仰起头,咕嘟咕嘟地把一大杯酒一口气喝了下去。惬意地拿袖子擦擦嘴,走到自己的床前,和衣倒下,闭上了眼。
原刊责编 张艳茜
【作者简介】刘晓珍,女,1982年入伍。2001年毕业于鲁迅文学院,2004年进修于南开大学文学院。1999年开始写作,已发表作品七十余万字,作品曾获武警文艺奖一等奖。现为武警某部政治处干事,武警中校,天津市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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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水
王佩飞
老天感冒似的,半边脸阴沉着,等了一天的雨水还是不见点滴。西边那枚晕乎乎的日头,却我行我素一寸寸向山脚下挪。
村长跺着脚骂孬种天哄人哩,飘个雨星子也作数哩。村长就下意识地解开裤扣,冲着沟坎就射了起来,哗哗哗,村长的眼前扑腾起一坨土黄的灰尘来。
老哥行雨哟。村长身后响起戏谑的调笑。是水管员老吕。
村长将家伙抖了抖,扣了扣子,恶声道,狗日的龙王不下雨,等着憋死球哩,还不让老子冲他的晦气。
吕管水印ψ潘担细缬种湮伊耍撬巧厦婀艿模凰欠⒒埃系芪揖褪潜锼懒艘驳萌套拧!?br />
吕管水和村长是熟人,小村长几岁。他媳妇前几年死了,又没个孩子,上面就派他做了水管员。他办事认真,谁也不通融,有时满渠的水哗哗地淌着,村里想放点水浇浇菜地都不行。
村长扣好了裤扣,从裤兜里摸出一支烟,递给吕管水。
吕管水接了烟,甩了一下,说,你老兄日鬼我哩。
村长说咋呢?
吕管水说还咋呢?上头都是尿星子。
村长问甚时来水?吕管水说也就这两天吧,通知让检查水口呢。村长说再不来水今年就没指望了。吕管水说上游也天旱,今年水金贵着哩。
说话间日头就落了。
村长苦着脸往村子走,就遇见了兰花。
兰花四十岁出头,高挑身材,皮肤是透红泛白的那种,亮亮地惹人。
年轻时村长是和兰花好的,村长比兰花大六岁,早解风情,哄着兰花亲了几回嘴,可能还摸了兰花的奶子。怎奈村长家穷,成分又高,兰花在家里的逼迫下嫁给了在矿上挣票子的强子。兰花的儿子六岁那年,矿井冒顶,强子撇下兰花走了。而村长不知什么原因,再没有去兰花家提过亲。
兰花很勤劳,日子却过得落魄。欠了不少提留款。村长每次去要款,兰花就抹眼泪,村长见了就一个劲地劝慰兰花,就不再提提留款的事。刘二嫂取笑村长说,你是念旧情,想睡兰花哩。村长说你屁放得准哩,可人家兰花不想我。你要想我,今夜给我留个门子。刘二嫂就笑骂:牲口,你是牲口,还村长哩。
强子出事的第二年,村长是村民小组长,曾劝兰花找个合适人家嫁了吧,兰花说强子刚走,村人要骂哩,等孩子大了再说吧。村长说孩子大了你也就黄了。兰花说是命哩,只有认了。村长说好你个猪脑子哟。兰花说那你自个儿的事呢,咋就不上心呢?村长听了,两眼直直地冲着兰花,长长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怅然若失地走了。兰花望着村长寂寞的背影,忽然感到村长的命是和自己的命拴在一起的。村长就是自己后半生的依靠。转眼几年过去了,兰花仍旧是孤儿寡母过日子,村长也还是光棍一人。这期间常有人撮合兰花和村长说,你俩多好的一对,把事办了吧。兰花心里乐意,没想村长却支支吾吾不肯应允。
兰花是去村外看麦田的。
村长见了兰花心里一如既往地动了一动。问:去哪?
兰花说,去地里,老天没雨,沟里没水,再旱,这季麦子怕要绝收。
村长说再旱这地只好撂了,去打工,混个肚饱。
兰花说别人家能去,可俺咋办呢?
村长斜眼瞅瞅兰花,说孩子如今大了,我还是那句老话,找个好人家嫁吧。
兰花低头说,我这孤儿寡母的,好人家怕要嫌弃,孬人家我不愿去。你说我咋嫁呢?兰花说着抬起眼皮,羞怯地瞄了村长一眼,村长心就乱了,说那就莫急莫急。兰花突然提起嗓子,似有无限怨恨地说,你说谁个急呢?谁个急哩!村长胆怯了,急辩:顺嘴说哩,惹你气了。
兰花瞪了村长一眼,气呼呼地往麦田去了。
村长便起脚往村里走,走了两步,停下,回头看兰花,却见兰花也正回头看他。村长心慌了,转身急走,步子却碎了。
村长到了家里时,老父亲不在。村长还有个弟弟,婚后另过了。村长和老父亲一起过。老父亲常去小儿家吃住。村长进了屋,屋子窗户小,光线灰暗,村长就蹲在门口,点上烟,一支一支地吸。年轻时,村长点不起灯,喜欢一个人坐在夜幕里静思。年纪大了,村长好上了廉价烟,每当烦躁时,就一个人独自蹲在门口吸烟。屋里没有女人,没有女人的日子在村长的廉价烟头上一明一灭地闪耀。村长就年复一年地蹲在门口吸着烦躁,吸着思念,吐着无奈。
村长吸完了三支烟,又出了家门向村东走去。村长边走边念叨:我来干甚呢?脚步却不停。不一会儿,就到了兰花门前的路上,见兰花屋里已亮了灯。村长心里一下豁亮了,看来兰花已从野地里回屋了。村长就明白刚才是在担心兰花,村长轻轻吁了口气,自嘲道:看你还是多情种子哩。村长下了路,坐到一旁的土包上,又点起了烟。长长地吸了一口,烟干燥得呛人,没了往日那种绵绵的柔劲。吸进村长肺里的,除了烟味,还有土腥味,浓烈得很,像从碱里泡过的那种,呛得村长咳嗽了好几声。村长想都三月无雨了,再干几天,地里的麦苗怕就是再下雨也无济了。要是绝了收,村里人吃啥呢?
村长真想大哭一场。
是村长么?路上有人问。
村长嗯了一声。
我就估摸着是村长。路上的人说。
两个人凑到村长跟前,是老根和柱子。
这工夫了不在家里跑啥呢?村长说。
老根说,听说就这一两天要给下面放水呢,可我们这地里庄稼等不及了,我想趁夜晚偷他狗日的。
偷水?使不得。上游去年偷水,让老吕报了,罚了款不说,还抓了人。村长忙打拦绊。
柱子说,姓吕的心狠得很。把个水管得手指缝都不漏。你别看他在我们面前装得周模正样的,一口一个规定,那天我见他在饭馆里醉了酒,死皮赖脸地缠着老板娘说荤话呢。
老根说,这没甚,他老婆都没了好几年了,不找个人骚情骚情,憋死他哩。
村长听了咳了一声。
老根意识到村长也是光棍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口说政府也会选人,选了他来管水。没拖累,精神头足,夜里放水他整夜跑来跑去,眼都不眨。
柱子说,我有个办法,姓吕的好酒,夜里灌翻他,给他制造个跑水假像,上面来查,也是法不责众。
村长心里大跳了一下,问这能行?柱子说能行!村长脑子里就打起了转转。烟吸得一口猛似一口。还剩个烟头时,村长随手甩到地上,用脚碾了碾,冲大柱说,行个屁。违规的事能做?找苦吃哩!
柱子让村长训得一愣,说那就等着旱死?村长说再急再旱也不过几天的事,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