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节
作者:
辩论 更新:2023-04-15 17:41 字数:4727
累,我特努力地想爬上一辆车的后屁股,坐着休息一下。使了半天劲,还是没能爬上。偶尔有车走过,灯光一闪,打在停放车辆的尾灯上,尾灯亮起诡谲的光芒,似乎对我们充满了嘲讽。他姑父的,连这冰冷势利的家伙都瞧不起我们,我很郁闷,抬脚踹过去。没能踢破它,脚却很疼。那时装防盗器的车辆还不是很多,车子并没发出那种怪异的尖叫。鲁波看了我一眼“不智啊,不智,以卵击石,愚不可教。”涯摇晃着在地上摸了半块石头还是板砖,狠狠砸过去,尾灯终于狰狞地碎裂,呻吟的声音嘶哑沉闷。我们俩哈哈大笑,老骆神情木然,也呆呆傻乐。
鲁波把砖头递给我,我递给老骆。老骆摆了摆手“人汽车也没招咱们,何苦何必呢!”一束手电的强光打过来“你们几个小流氓活腻味了,跟这撒野?”声音苍老而狂妄。我和鲁波一楞,老骆已接过砖头大步迎了上去“我们就耍流氓怎么了?信不信我给你这老逼脑袋上来一下?”原来是看停车场的老头,劳驾货嘟囔着说现在的年轻人没教养,退回了他那间小屋。我们的心情有所好转,搭着肩膀往普惠桥老骆的办公室走去。
我们是流氓,我们是天怒人怨的流氓,我们是亲如手足的流氓,我们是即将失去一位母亲的流氓。我们畏惧什么?我们需要什么?我不知道。三个破锣嗓子在西三环清冷的夜里高唱着郑智化的歌“我这样的流氓//没有你想象中坚强//我这样的流氓//在人世间飘荡//如果你宽容的胸膛//能是我停泊的海港//就让我在梦和现实之间//找到依靠的地方”
有比母亲的胸膛更宽容,更温暖的么?我知道,没有。我聪明的老骆兄弟,他也知道,没有。他比我聪明,他知道去寻找。
有时回头想想,总有些事情让我们郁闷。比如,我们从小循规蹈矩,寒窗苦读,终于过了高考的独木桥,跳了所谓的龙门,算是受了高等教育。可被教育完以后,发现社会上还是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也就是说,受完所谓的高等教育之后,一切还得从头再来。十几年的读书生涯,不是积累,而是虚度。他姑父的,是谁那么无耻?让我们生命中最璀璨的年华变的一文不值?
家电排行榜的工作在老骆解释起来很轻松。我们现在做的是洗衣机,电视机等六类。我接替老骆的工作,把几类中可能掏钱蛎蔚闹氐闫笠嫡页隼矗桓紫碌娜耍盟怯么婧偷缁叭タ窈淅恼ǎ辛嗣寄亢螅晌依匆淮付ㄒ簟JO碌氖挛裥缘幕睿褪敲客?点,等李方老师从美国打来的电话,汇报工作。我不是很有信心,问老骆“你说,我他妈有一锤定音的能力么?”老骆一乐“我也不知道,你试试吧,都是程式化的东西,应该很容易。你好好弄,我就是回来,也不玩这个了。”我没问他要玩什么,对我而言,他的脑子就是超大型计算机,我赶不上他的运算速度。
我跟李方提出不再去考察乡镇的想法以后,李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一方面是老骆在背后使了力,另一方面是我们涉足的乡镇已经太多,空白的范围越来越小,不太好挑了。现在我们要把主要精力都用在家电排行榜上。
鲁波因为要去听一节数学课,没有参加送老骆的队伍。小雪知道老骆母亲的事情以后,哭了半天,所以也没敢带她到机场,我可不舍得她再哭成个泪人。老骆的行李特简单,就一特小的旅行包,在我手里拎着。他牵着乔敏的手,微笑着听乔敏在絮絮叨叨地说什么,我放慢几步,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到了侯机大厅,我借口上厕所,试图给他们俩留个空间,却被老骆伸手拦住了“我还有几句话没交代你呢,你往哪跑?”我不好意思的一笑“操,我这不是给你们两口子创造机会么?黯然消魂者,唯别而已,在分别的时候,感情是最容易升华的。”乔敏笑吟吟地站着,没做声。老骆慢条斯理地说“我们两口子在一起的时间,保证比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多,怎么还用你给创造?”听完这句,乔敏两眼放光,笑的更灿烂了。
“你知道古人为什么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履么?”嘿嘿,老骆这个书盲竟然考起我古文了,虽说我比不上鲁波的造诣,但对付老骆,自觉还绰绰有余。“这个都不明白,那是笼络朋友的专用语。”老骆轻轻摇头“我琢磨过,你们都领会错了,兄弟。这个衣服吧,破了,可以缝一缝再穿,说的是夫妻没有隔夜仇。这手足吧,一旦受了伤,即便就是治好了,伤口也不可能愈合到和原来一样,说的是兄弟间的感情其实比夫妻脆弱。一句话,这两口子过日子可以掺和,但友情是揉不了沙子的”我不明白老骆怎么突然说起这些来了,感觉有点奇怪。
屏幕上打出了提示登机的时间。老骆拽过我的手,对乔敏说“你自己呆会,我陪他上趟厕所,估计丫憋坏了。”乔敏挥手让我们快去。进了厕所,老骆说“刚才那话是说给乔敏听的,你别胡思乱想。这几天心情不好,对她有点冷落,借讲道理的时机给她暖暖心。”操,你他妈谈个恋爱怎么就跟打仗似的?“我不满的嘟囔。”他可能是觉得在谈恋爱,我的目的很单纯,就是结婚,婚姻比他妈什么生意都难做,不经营怎么成。说实话,高阳,我妈这事情更让我下了决心,一定早点结婚,在有生之年把正常人该办的都办了,做一个踏踏实实的中产阶级。“看着突然变的罗嗦起来的老骆,我知道要失去母亲的噩耗对他的打击绝对不象他说的那么小。我拍了拍他的屁股”你丫总是比我尿的时间长,还有什么指示,抓紧时间尿出来,快点。“老骆的神色严肃起来,”你别住办公室了,跟外头租一房子住下来。李方上这排行榜上的太急,虽然来钱快,但好多地方没理顺,容易出事。他在国外,出了事情全得咱们兜,我又不在,你做事情爱冲动,小心为妙“。
我还是没听明白。老骆在水龙头下接了把水,泼到脸上。“是这样的,咱们那个招商引资,不管真假,在法律上都没漏洞。而这个排行榜,操作的不好会被称为诈骗的。尤其还扛了轻工部的名头。那拨孙子没得实惠,还被咱们借了名头,出了事,能不朝死了整咱们么?”我也学着他泼了点水脸上,的确很舒服。老骆接着说“我本来瞧好了一行业,打算去人公司学俩月,然后自己挑摊子干。去之前,咱俩弄票大的,眯李方部分评选费,然后扯乎。可惜我妈她,你自己断断干不来。不过一定要小心,记住给自己留后路,也就是说,预留几个能收上钱的,不报给财务和李方,觉得不妙的时候,直接下去拿现金。”我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亏得李方还夸你。咱先不说招商那头具体真假,反正咱俩都没证据。可你也不该憋着坑他钱呐,食人之禄,忠人之事啊,老大。”
喇叭声响起,该登机了。老骆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他夸我,就是因为他知道我有一天会坑他。现在业务还没大,坑起来没意思,如果你够小心,等我回来,咱们就有了做事情的第一桶金。至于忠诚,那是相互的,你会明白的。”
乔敏神色焦急,一个劲埋怨我们怎上那么长时间的厕所。老骆只是笑,不说话。在拥抱完乔敏之后,他使劲抱了我一下“听哥哥话,一定要小心!!”
我总在想,老骆太聪明了。如果不是为了父母的夙愿,考毫无用处的狗屁大学,很早就开始积累财富,而不是所谓的狗屁知识,他应该不只是做个中产阶级。或许,正因为他长了个能洞悉一切的脑袋,所以才会遭了老天的嫉恨和暗算?
苏轼在《晁错论》里说“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其实,家国天下,其理大同,对我们渺小的人生而言,不可知的灾难象暗流一样,涌动在看似平静快乐的生活下面。
虽然对老骆卷钱的想法不以为然,但出去租房住的念头可谓不谋而合。我当然不是担心什么危险,主要是不方便。当时年轻,和小雪初尝禁果,食髓知味,真正是乐此不疲。可不管是学弟宿舍,还是办公室,显然都不是好的运动场地,绝对于身心无益。老去开房间呢,又对荷包无益。租房应该算明智之举。可由于小雪脸嫩,不想大张旗鼓,所以呢,租房一直未能提上议事日程。这次经老骆一建议,算是正中下怀,借坡下驴了。
中央电视塔后头有个叫西八里庄的村子,是平房区。农民们在院子里多盖了好些间房子,对外出租。我们很多校友都那一带租住平房,离学校近,价钱又便宜。当然,缺点也很明显,没厕所,得上公厕。运气不好的话,上厕所还得排队,痛苦不言而喻。另外就是没暖气,冬天得自己生煤球炉子。以我和小雪的动手能力,整个煤气中毒应该不在话下。可那会的我们,还不懂得平凡的享受才是生命里最重要的,很傻逼地以为爱情和精神食粮足以抵挡一切的不便。我们把收入的大部分用来游玩,买书,看电影,看话剧,甚至听音乐会,很有挥金如土的劲头,却在寓居的住所问题上显得很节俭。而且,秋天刚到,煤球炉子还是很遥远的事情,俩人一致决定也在西八里庄租间平房。
房子很好找。房东是个老太太,院里一共四间房,她自己住一间,剩下的三间出租。我们是靠近大门的一间,旁边两家,一家是在天意小商品批发市场卖东西的夫妻俩,另外一间住着个跟我一届毕业的首都师范大学的学生,和鲁波一样,考研专业户。老太太动员我去买一煤球炉子,现在可以生活作饭,冬天可以取暖。被我否决后又劝我买一二手煤气罐,弄的我不厌其烦,一再强调我基本不在这里吃饭,只是睡觉。她听了很满意,因为她跟我收的350 块房钱里不但包括这个8平迷左右的小屋,还包括水电费。如果我只是回来睡觉,那么水电都能为她节约不少。
小雪很兴奋,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些挂历,买了糨糊,一张张往墙上贴,而且,一律背面冲外。说是怕我看见美女想入非非,我把她抱住,朝她耳朵里吹气,小声说,有了你这个美女,世界上再也没什么雌性动物能让我动心了。她小脸绯红,挣脱开我的手“大白天的,你也不老实,真够烦人的。”说完,冲我一笑,扭身接着糊挂历去了。我把从学校顺的棉垫子铺到老太太用木板搭的床上,仰身往上一躺,很舒服,牛动了几下身子,也没什么响动。于是自言自语“不但舒服,安全性也高,咱们深入交流起来,看来没什么障碍。”小雪冲我刮了刮鼻子,笑的很甜美,让人心醉。本来打算帮她糊会,来个夫妻搭配,她死活不让,非让我老老实实呆着。我于是从箱子里把常看的书一本本码到窗台上。码着码着,发现本中英文对照的《爱情故事》,我心念一动,随手翻开,躺在床上念了起来。
那是秋日的午后,太阳从窗前偷偷照了进来,一缕阳光打在小雪肩上,很亮,随着她刷墙的动作跳跃,很美。短发随着她仰头低头也不停跳动,更美。我惬意地倚靠在床上,轻声念着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主人公生离死别的时候,喃喃絮语“爱,不需要说抱歉。”是啊,我们的生命里,能有多少这样甜美的时光?我们爱过,我们也曾这样的幸福过,与遗憾何干?与抱歉何涉?不知道现在的小雪,在做家务的时候,她朴实的男人会不会和喜欢偷懒的我一样,给她念一段文章,骗取一点感动,向单调的生活索取一点色彩?
小雪的本意是让我和鲁波合住,她在白天鲁波上课的时候来,以遮人耳目。被我坚决抵制了。我可不想被别人打扰甜蜜的二人世界。结果呢,雪白的墙上挂上了小雪最喜欢的考拉小熊,藏在熊后面的,是一行娟秀的小字:高阳小雪甜蜜之巢。
陶潜说过“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老骆母亲的噩耗带来的坏心情早被和小雪的耳鬓厮磨给冲淡了。我基本忘了自己在柔情蜜意的时候,我的兄弟还在远方陪着母亲走完最后的生命,残忍而痛苦。
排行榜进行的很顺利,基本每天都有掏钱上钩的企业。李方老师在大洋彼岸的电话里对我夸奖有加,很是让我飘飘然。恨不能把没定下来的客户都报给他炫耀一把,早忘了老骆按下几家的叮嘱了。每天从普惠桥的办公室接完电话,我就去学校接小雪,心情愉快,步履轻盈。她要是在上晚自习,我就坐到他旁边装模做样背单词,只背舒婷老师那句英语练习:I LOVE YOU 。她要是在图书馆看书,我就坐她对面看闲书,只看一本《神雕侠侣》,把封面朝向她。那真是一段神仙般的日子啊!
转眼已是10月底,天气开始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