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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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论 更新:2023-04-15 17:41 字数:4697
泉壶到保健品,从DOT 到基因纳米,从电视剧制作到纸媒烧钱,哪里火热,哪里就有他们的身影。不过在我看来,这些人比起我那一直对点子极其鄙夷的李方老师来讲,差远了去了。虽然李方在课堂上一直对点子现象大加嘲讽,但他自己做的空手套白狼的策划迹近完美,从哪个环节看都充满了智慧和对这个国度深刻的理解。
李方认为,点子的流行源于我们对运动的狂热。关于这点,我没有体验,所以理解不了。但他的预言还算准确,只是结果比他的想法相对温和。他对《芙蓉镇》里那个疯子的台词一直很推崇“七八年一次”他经常跟我们说,文革理论上讲基本没有再生长的土壤,但各种名目的运动将会持续很久,比如以学习的名义,以斗争的名义。或许,他是因为不屑或是恐惧这个才离开了这里,不知道他还回部会回来?出国之前李方最后一次同我和老骆吃饭,竟然破天荒喝了点酒,借着酒力,他坦白了我们的招商引资援助计划其实也不过是个点子而已,但他的高明在于激流勇退。刚在我的怂恿下读完了《三国演义》的老骆接口说,其实跟空城计不能拖太长,也不能用两次差不多。李方赞许的眼光久久在老骆身上流连,他除了夸我诚实勤快外,从未这样看过我,害的我差点嫉妒上老骆。
本来为李老师操作这个计划的应该是我和周坚。可那会周坚正被刘婷婷折磨的死去活来,天天借酒浇愁,嚷着要找人拼命。原因是刘同学为了留京,闪电般地踹掉了诗人,和一个有亲戚在教委的北京男孩好上了。我在兔死狐悲的些许伤感中,向李方推荐了骆石平同学。李方用人不疑的大将风度绝非故做姿态,他只是让老骆熟悉了两晚上资料,便让我们出发了,连老骆是哪个系的都没问过我,你的朋友没有问题,他拍着我的肩膀说,很随意,就象从我手里要过黑板擦一样。
现在该说说我们这项工作的大致情况了。首先,李方的同学在美国某个地方注册一个投资咨询公司(我们的第一个总公司注册地在康涅狄格洲,世界地理不怎么样的我为记这个名字费了不少力气,估计那些草包政府官员比我也强不到哪里去)。而我们,则是这家公司的驻华代表处,负责总公司在华投资咨询的先期考察工作。下一步,就是给一些比较贫困的乡镇政府发邀请函,收信人一般都是他们的办公室主任。我一直没看过信的具体内容,但我知道,这些信写起来绝对不容易。在每次发信前,李方都会在北图呆很长时间。我估计,中国两千个县的大部分乡镇有什么资源,都装在李方的脑袋里,他完全有能力做全国扶贫办主任。信的主旨就是邀请对方到北京来谈合作事宜,共同开发当地的某项资源,同时对我们代表处进行一下考察。那会还不象现在,一个村长都有可能去国外考察。所以一般能有这种公费游北京的机会,他们大多还是愿意前来的。来了之后就开始谈实质性问题,比如说,我们要在那里建一个当地最大的淀粉加工厂,因为当地最多的农作物是玉米。官员们不会关心我们每斤玉米付给农民多少钱,他们关心的是我们租用他们土地的价钱,因为这个问题可能关系到他们坐进口车还是国产车!我不太了解李方和他们口中的一个术语“红帽子”,可能是当地有权力出让土地使用权的哪级政府机关的红章。没有戴红帽子的土地,我们是不谈的。在土地和农作物价格上我们会僵持几天,主要是让时间给他们出去玩。到最后我们会在土地使用的价格上妥协,而把作物价格压低,在表面上做到各自都让了步,实际上是他们全线胜利。因为在合同中,我们的利润来自双方土地转让成交后发生额的千分之几的提成。所以他们会习惯于宴请我们个人来补偿我们公司的损失。然后就开始签考察合同,我们要去考察他们的土地,水质,电力供应,上级领导对这次合作的态度。因为要给美国方面的投资方看这些资料,我们必须把很多东西摄下来,请人作成画面优美的带子,寄到到美国去。这次考察和后期制作的费用,当然是他们掏了。我们的利润来自他们合作成功后的提成,这些费用只是工本费。虽然这笔工本费也不算便宜,但比起成交后的天文数字,简直就是九牛一毛。而且能把美国的投资咨询公司请到当地考察,还可以趁机和高一级领导亲近(我们要求录象带最后要有5 到10分钟领导讲话,级别不得低与副县长,以表达当地政府对合作的诚意)就算最终没成功,也可以交代的过去了。
考察经理骆石平和摄相师小高怀着忐忑和兴奋的心情踏上了考察的旅途。
生活对我们的改造,是因人而异的。同样的生活经历,作用于每个人的时候,却截然不同。我们以就业实习的名义,作为李方老师的兼职员工,在下边乡镇考察的日子里,老骆学会了弱势群体如何获得财富,而我,却在对这个世界的失望中渐渐迷失。甚至失去了爱的勇气。
本来第一次出来,应该有两个师兄分别带我们。但因为快到年底了,需要考察的地方很多(乡镇政府在这个时候把我们请到,无论明年如何,今年的述职报告里都能多点内容),人手不够。另外我和老骆的自信也让李老师比较放心。当然我们的任务相对较少,只有山西的两个乡镇。照合同规定的考察时间,连来回路程算上,一个礼拜就可以解决战斗。因为在此之前从来没去过山西,所以对这个历史上以晋商和大银号著称的省份很陌生。在我们的教材上,山西的储蓄率(或者是储蓄额,记不太清)高居全国之首。照此推论,应该是个民众比较节约的地方。可在流传的简单描述各省风情的小故事里,山西就有趣多了。那个小故事把山西和另外一人口大省一块埋汰了。重点是,该省在太原做特殊行业的姑娘,给老家的姐妹拍的一封电报“人傻,钱多,速来!!”可惜我去过山西那么多的地方,见的基本都是和别处一般颜色的小吏们,没机会接触真正的山西人民,后来在太原和一小姐交易了一把,可惜那姑娘也不是发电报那个省份的,一直深以为憾。
老骆西装笔挺,夹着个小黑包。我则穿了件有很多兜的牛仔上衣,肩扛摄象机。小雪的评价是就跟留长发的象艺术家一样,这件衣服让我看上去还真有股摄影师的劲头。下了火车,我的第一印象是太原火车站很漂亮。然后就看见一个举着牌子的小老头,看见牌子上我们的名字,老骆不卑不亢地走了过去。握完手,老家伙把我们领到车站外一辆雪佛兰前。此人姓赵,是我们考察的第一个阵的副镇长兼办公室主任。丫一劲解释说他们书记本要亲自来,可惜县上有会。再加上镇政府的北京吉普跑长途有点不放心,我们坐的这辆还是跟企业借的,全镇仅此一辆。听他这么一解释,我真有点受宠若惊,刚想说点感激或别那么客气的话就被坐旁边的老骆给踹了一脚。骆经理哈哈一笑“希望咱们镇的条件能象夏书记去北京时承诺的那样,如果引资成功,我们下回来的时候就该坐咱们镇政府的车了。”车在山道上盘旋,象在云雾里穿行。赵主任从前排副驾上传来的话也有些飘渺“要是有不合条件的地方,我们抓紧改造,一定让投资方满意。”老骆不再说话,开始望着窗外的群山出神。赵主任干笑几声之后,车里开始沉默。只有抽烟很凶的司机偶尔来几声低沉的咳嗽。大约开了有3 个多小时,我们终于到了县城一招。因为火车到站的时候已是下午,安排好住宿天色已微暗。到过北京的夏书记早已在酒店等我们了。有一件事情我一直不理解,我见过的大部分乡镇头头家都在县城,在他们往返的过程里不知浪费了多少汽油和时间。当然,时间对他们无所谓,据我还算深入地观察,他们的生活,无非就是从一个酒桌到另一个酒桌。前年有位上书国务院疾呼“农村真穷,农民真苦”的乡党委书记辞职,我很是敬佩。在我看来,乡镇这级政府存在都多余。喝惯了辛辣的二锅头,绵甜的汾酒还真是别有滋味。因为身份问题,一桌子喝酒的人大多指向老骆,我落的清净,酣畅淋漓地完成了和汾酒的第一次约会,及至一见钟情。到今天,老白汾在我心里的地位,已经超过二锅头而跃居次席,紧随五粮液之后了。因为厕所里老骆地叮嘱,我也没怎么犯贫。充分表现了一个技术工作者的憨厚和木讷。
酒席散得挺早,因为敬业的骆经理为了明天的考察工作需要早点休息。大家也不好意思再纠缠。夏书记吩咐赵主任和司机明天早起来接我们考察电力和土地以及镇上的小麦种植面积(他们的引资方向是面粉加工场。后来我才知道,山西每年要吃掉很多进口小麦的。在这片土地上建面向出口的面粉厂岂不是天方夜谈?可参与其中的人都很投入,为什么明知是游戏还乐此不疲呢?我想我是搞不明白了)。
第二天我们换上了那辆透气性很好的北京吉普,开始领略山西大地的大好冬光。
其实,生命不过是场骗局,当哭喊着来到这个世界时,我们就知道被骗了。剩下的时光,就是在努力欺骗自己活下去的同时,骗骗别人,争取让自己活的舒适或者开心一点。可惜,等我弄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连欺骗自己的能力都所剩无几了。
因为昨晚喝的不多,睡的也早,老骆和我精神都还不错。吉普车在稍微有些颠簸的路上行驶,很有节奏感。远处有很多冒着烟或着着火的地方,让我大感好奇。赵主任打着呵欠告诉我那是一些小煤矿的煤在自燃,还有部分景观属于炼焦厂。昨晚我们回招待所以后,他们保证还有别的节目,看赵主任委顿的神情就知道了。路边的麦田不是歌里唱的“绿油油”的,竟是灰黑色的!下车后仔细看才知道它们是被炼焦厂排放的烟尘所覆盖,估计就算不下雪,小麦们也有所谓的保暖衣了。老骆皱起了眉头,赵主任尴尬地说,这些小煤矿和炼焦厂大多都在强制关闭之列,只是执行的力度不太够,合作意向一达成,一定下力气整治。“可这种环境生长的小麦,谁敢吃啊?就这一条,估计合作也没戏”我忍不住插了一句。赵主任笑了笑“咱们还是有环境好的地方嘛,再说了,正因为落后,才更需要引进外资,加快进步。您说呢,骆经理。”老骆没做声,来回踱了几步,把脸扭向我“要不找块颜色好的麦田先拍下来,回去再把它的面积做大一点?”赵主任紧张地看向我。他不知道我们临行前,李方有严格的纪律规定,谁当经理,谁就有决定权,老骆的问话,实际就是命令。我装做不情愿地答应了。
在去镇供电站的路上,老骆假模假势地做我的思想工作。“小高啊,咱们这不算弄虚作假,无非是包装一下,把最美好的一面亮给对方看。赵主任说的好,只要合作成功,落后面貌一定会改观,咱们的工作也就有了回报。”看他那一本正经的架势,我真想乐,可还是绷住了。昨天晚上的卧谈会,我们已经基本把李老师的意图给领会了。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把考察费和制作费带回去。那就一定要按对方的意图把摄像完成。老骆做了更为大胆的估计:我们的利润就来自这块。至于出让土地的中介费,太过虚无缥缈,精明的李方不会把宝压在那上边。事实证明,老骆的估计是正确的,只是我们怎么也没想到,我们拍摄回去的录象带,大多都被束之高阁。为了在法律上没有漏洞,李老师也往美国寄带子,但寄过去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当然,这都是我后来才了解到的,斯时,老骆已经通过另外的渠道掘到了第一桶金,做起真正的小老板了。
该镇的电力建设还不错,即便按照李方制定的严苛的《考察标准》来考核,也可勉强过关。大家都很高兴,我拍的不亦乐乎。还给供电站的站长来了个在变压器边上的特写,弄的那个中年人很高兴,非要请赵主任和我们一块吃中午饭。被我们严词拒绝了。老骆一再声明年关将近,我们的考察任务很紧张,必须要抓紧时间。于是我们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镇上最漂亮的建筑———镇办小学前。有个现象特别有趣,在我不算很长的考察生涯里,大多数相对贫困的乡镇都有一两所特别漂亮(有的甚至可以用豪华形容)的中小学校舍,虽然孩子们怯怯的神情和有些破旧的衣服和这种豪华格格不入。另外,有很多校舍的利用率之低也很可观。在中午放学后孩子们的喧闹中,我们也结束了上午的考察和摄像工作。
因为上午在麦田问题上的让步,使双方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午间的工作餐吃的很融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