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抵制日货      更新:2023-04-15 17:41      字数:5123
  “不勉强你了,模范生。”一翻身,有如特技表演似的,飞跃上车。
  她上前一步,接近他说:“沧日,你的乐谱……”
  “那不是我的。”他冲动地说。
  “老师说……是你忘了带走的……”
  她微仰的脸浓浓不解,困惑地低头望着手中的乐谱,忽然眼眸一亮:
  “是你的,上面有你的名字。”她开心地递上去。
  “我不要了!”他伸手一挥,将它击落地上。
  她慌忙地捡起,拍拍乐谱上的灰尘,问:“为什么不要?”
  “不要就是不要,你走开啦!”
  她隐约知道是因为自己他才不要这本乐谱的,扁着唇、委屈地说:“我没弄脏,我
  只是想还给你……”执着的,她又把乐谱递上。
  阮沧日背转身,硬是不接;楚楚可怜的眼眸自湿润的眼睫凝睇一眼,晶莹的泪珠
  “哗地”滚了出来──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阿弟!”阮沧日的哥哥严厉地唤了一声,暗示意味浓厚。
  “我不要!”阮沧日倔强拒绝。
  别扭的硬脾气,阮沧日的哥哥没耐性,打算自己伸手接过,阮沧日做出难得的孩子
  气动作,他死命抱住哥哥的手臂──
  呜咽的啜泣一声,韩惟淑反身往音乐中心方向跑去。
  “傻瓜!”阮沧日的哥哥抽回手,开动引擎。“为什么不拿回自己的乐谱?还害人
  家哭了。”完全不觉他也该负些责任。
  阮沧日紧抿唇、不吭声,他也不理解自己的行为,总是这样,只要有人在场,就不
  能自制地想对她使坏。讨厌别人将他们扯在一起,讨厌──看到她,可是把她赶跑了,
  心情也从没愉快过……讨厌,讨厌,讨厌那种混乱的感觉!
  ……
  混乱的感觉?长久困扰自己的混乱到底是什么?
  阮沧日重重把手中的高脚酒杯放在钢琴上,这一夜是注定无眠了。
  从不知道过去的回忆曾在脑海中烙下这样深刻、清晰的痕迹。离开四年,再见到她,
  尘封的记忆被开了封,如不可抗拒的狂潮席卷而来;却,不再是如过去那样单纯的抗拒、
  厌恶,而是较复杂、混乱难解的感觉。
  韩惟真的话困扰着他,为什么要冷淡她、欺负她、孤立她?仔细一想,她没做过什
  么令人厌烦的举动,该是旁人的眼神、言语令他排斥。阮沧日不经心地敲打琴键,从未
  对别人产生过跟她一样的强烈反应,为什么她总是轻易就勾出他负面的情绪?无解!
  “叮叮当叮……”双手自动地弹奏起乐音,陌生又熟悉的她困扰着他,不知为何他
  有种失落的感觉……“当当叮……叮当──”
  马祖卡?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弹的是萧邦“b小调马祖卡舞曲”;中学一年级时,一
  场学期音乐会上,他所表演的独奏曲。
  那一次,刚上任的中一导师,坚持安排他跟她演奏双钢琴圆舞曲,当然被他拒绝了,
  刚到光兴私校任教的老师,不了解情形之下频频追问原因;他只说他想弹自己喜爱的独
  奏曲,不想弹双钢琴舞曲。
  那时,她在场吗?
  阮沧日玻ё叛郏谀院V兴蜒凹且洎ぉ?br />
  她在的……默默站在角落,白色水手制服、黑格子裙,低垂的眼盯着白袜黑皮淑女
  鞋,看不见她的脸庞,只有微微颤动的睫毛。
  他知道那时她一定咬着唇、红着眼,就如他知道只要他不注意,她低垂的脸就会悄
  悄仰起,有如初生之鹿被放逐似的无辜眼眸会追随着他;他一直都知道,不管他做了什
  么、说了什么,从来不曾改变她──
  突然之间,阮沧日知晓了心中的失落为何而来,是她不一样了!
  今日的她与过去不同,她的眼不再追随着他。
  ※               ※                 ※
  又到了周一,韩惟淑跟康易磬一起在学校等待阮沧日。
  韩惟淑担心地看着正在练琴的学生,希望他的伤不会影响弹琴;她原想尽可能延后
  时间,好让康易磬受伤的手臂有复原的时间。
  不料,他突然来电话,要求──不,命令他们今天放学后在学校等他。
  阮沧日一进来就发觉康易磬的手臂不够灵活,好象受了伤。
  不寻常的巧合?!他深思地打量韩惟淑跟康易磬,心下直觉肯定她撞伤了头一定跟
  这小子有关!
  正胡思乱想的韩惟淑迟钝地感觉室内气氛震荡,纳闷抬眼,看到他来了。还有苏筝
  筝也来了?
  她困惑地站起来。“苏老师……”
  “我跟学长一起来听听韩老师的爱徒弹琴。”苏筝筝在校外巧遇阮沧日,自动跟了
  回来。
  韩惟淑以为苏筝筝是阮沧日请来评鉴康易磬的,不由更加担忧,她对易磬的评价不
  高的。
  阮沧日对康易磬说:“开始吧。”
  他疑惑注意到她交叠抚按在腹部的手,熟悉她每个肢体动作的他,一眼就知她在紧
  张,非常紧张,为什么?上回在他家,她并没有这样……
  韩惟淑一心望着学生,专注凝听他弹奏的每个音符,知道每个失误都可能是苏筝筝
  眼中不可饶恕的错误。
  她在为他紧张,这情景令阮沧日内心乌云拢聚,观察的视线循着她关切专注的眼神
  移向弹琴的康易磬;提醒自己的工作职责,强迫自己撇开他个人情绪、客观地评量他─
  ─受伤的手臂降低原有的敏捷度,但是无损他想传达的音乐情感,经过一周的技巧修正,
  他所传达的感情更丰沛,引人共鸣。
  他通过了考验了,假以时日他会是音乐界的明日之星。
  阮沧日还未听过其它参加最后甄选学生的琴艺,但他几乎确定康易磬会是最后的胜
  利者。
  琴声一停歇,苏筝筝迫不及待发表看法:
  “我从没看过这样粗鲁的弹琴方式,完全没有一点音乐人的气质。”
  听到这样的评语,韩惟淑心一凉,以眼神安抚住学生,尝试说明:“这不是粗鲁,
  而是诚实地表达与音乐交谈的情绪──”
  “韩老师对钢琴演奏看法真是独特,想必有很多这方面的经验?”苏筝筝语气客气,
  但却令人感到讽刺。她是故意在阮沧日面前贬损韩惟淑的,她不知韩惟淑是用了什么法
  子,让阮沧日通融给康易磬机会,可她就是看她不顺眼。
  韩惟淑眼眶一红,不是觉得自己难堪委屈,而是气恼自己无力替学生辩护。
  阮沧日感觉到明显的敌意,不悦地一瞥苏筝筝,回头看她轻咬着下唇,不知该说什
  么的样子,冲动得想挺身捍卫;伫立一旁的康易磬已怒眉上前──
  “不可以──”她直觉地握住他的手阻止,吸口气对苏筝筝说:“我不是专业的演
  奏家,但是我确信易磬的音乐天分远胜你我,如果你不能分辨出他的天分,我只能替你
  感到遗憾。”她努力说出心中的感觉。
  苏筝筝一听,深感侮辱,咄咄逼人道:“你竟敢拿他跟我比较!以他的拙劣、失误
  连连的演奏技巧,别说是出国留学,就算在国内让人听了,都会怀疑本校音乐班学生的
  水准!我真怀疑他是否看得懂乐谱?”
  随着苏筝筝严厉的口吻,韩惟淑不由退了退。完了!经苏老师一番批评,他不会让
  易磬参加最后甄选了……
  她心中一片懊恼,恼自己为什么不会对苏老师说些好听的话呢?易磬的未来都被自
  己给毁了!她哭丧着脸。
  阮沧日将一切看在眼底,他开口说:“他通过考验了。”满意地看见她沮丧的脸由
  难以置信转为惊喜。
  “太好了!易磬!”
  她又拥抱他了,阮沧日习惯地立即皱起眉;心里打定主意,非跟她谈谈不可!
  “学长?!”苏筝筝瞠目张舌,难以相信。“他,他根本没按照乐谱──”
  阮沧日情绪不佳、冷淡地说:“我要寻找的并不是完美的弹琴机器。你该知道乐谱
  所提供的只是相对而非绝对的演奏指示,一个不能超越乐谱指示而去体验音乐内涵的人,
  弹奏得再精准完美,也只能称为乐匠,不可能成为音乐家。”
  ※               ※                 ※
  韩惟淑眼观鼻、鼻观心,视线牢牢地盯着搁在桌上的手指看,脑中充满问号。
  他从没主动找过她谈话,该不是为了那天惟真说的话?!一想到此,她的心扑通扑
  通地加速、呼吸逐渐困难起来。
  苏筝筝、康易磬离开至少五分钟了,他还想不出该如何开始,厌恶自己的踌躇,他
  突兀地冲口而出:“你该知道──”
  她像受到惊吓,在座位上弹跳一下,小心翼翼抬起错愕的眼,问:
  “什……什么?”
  “他对你的迷恋。”他快疾的语气有一丝难以分辨的愤慨。
  迷恋?!等等,他说的不是──你对我的迷恋?!她愕然半张口,实在不能理解。
  只好被动地等待他进一步说明。
  “你得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许鼓励他!”他命令着,期待她的承诺。
  他是谁?韩惟淑一头雾水。
  “你没话说吗?”他气恼地问。
  她咽了一下喉问:“你要我说什么?”
  他低咒一声,暴躁地踱步:“说你会注意举止!不会再无意间诱惑康易磬那小子,
  加深他对你的迷恋!”
  “易磬?怎……怎么可能?!”她怪异地望着他。“他才十五岁,怎么可能喜欢上
  二十六岁的老女人?”
  “你瞎了吗?”她的态度令他气结。“你没看见他看你的眼神吗?你抱他时,他的
  ──”只要想到那小子恍惚、依恋的神情,他就无来由地生气:“反正他就是迷恋你!”
  “不可能──”他一瞪,她倏地闭口。
  “你必须根绝他对你不正常的迷恋。”只是注意举止以防误会是不够的,他改变主
  意了。
  她疑惑地偏头想着,他自哪儿来的荒谬想法?她想易磬是喜欢她这个老师的,不过
  这只是单纯学生与老师的关系呀……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嗯。”她轻点一下头。
  “还有一个月最后甄选,我会帮他安排别的老师。”
  “他是我的学生──”
  “你想让他继续陷在这种不正常的关系中?”
  “不是。”她连忙否认。以她对易磬的了解,只怕易磬不肯接受他的安排,那个孩
  子对他有莫名的敌意。韩惟淑尝试说服他:“就算他真的迷恋……我──”这点,她当
  然是不相信。“对一个十五岁的青少年,这样的迷恋很快就会过去的。”
  她那么肯定的语气,令他忆起自那天在她家他就想问的问题──她是否到现在还迷
  恋着他?还是如她所说,那样的迷恋很快就会过去?
  不,他不想现在知道答案。
  “强迫他只会激起他反叛的心理,最好顺其自然。”她又说。
  她的说法不能完全让阮沧日信服,可是也有几分道理。“绝不准跟他亲密接触!记
  得,他只是你的学生。”
  她连连点头,保证地说:“我一定记得。现在我可以走了吗?”一手扣住自己的背
  袋,只等他一声允可。
  “还有一件事。”他盯着她看:“你头上的伤跟他有关?”
  她一怔,没料到他问这事,小心的,她平稳地控制声音:“没有,完全没有。”话
  一说完,她从椅上跳起。“我真的得走了,再见!”
  绝对有关!在他回来之前,他会查清一切的。
  第六章
  他面色冷凝地出现在机场,来接机的中年男子提着行李,追随他疾快步伐。
  他突然停步交代:“你先把我的行李送回去。”
  “阮先生,你要去哪里?董事长夫人特别交代我──”中年男子无奈地看着他上了
  出租车。
  无论他原先预期的是什么,报告的内容绝对是超乎意外之外的。
  回到瑞士十天,才收到公司安全部传真过来的报告──
  康易磬母亲出身黑道家族,丧夫之后投靠绰号黑龙的弟弟林飞龙。黑龙是地方上的
  大哥级人物,包赌、包娼,前科累累,行事作风狠煞。
  报告中还提到,这几年他出入常带着外甥康易磬,周遭的人都知道黑龙有意训练他
  成为左右手。
  她现在做的事等于是阻碍了黑龙的计划,恶兆之感不断充斥心头,无法控制,他立
  即决定回国一趟。
  不敢相信她竟会做出这种愚蠢的事!那个傻瓜,连基本自保的判断力都没有!仍然
  如同以前因泛滥爱心而陷入危险而不自知──
  ……
  “你们谁爬上去救它好不好?”她哀怜的眼光求助地望着几位男同学。
  经过大榕树下正要回教室的男同学们互望一下,眼神不由集中在领袖方向。他沉脸
  不语,一贯的不理会她;其它的人懂得暗示,没人肯伸出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