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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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死也不说 更新:2023-04-15 17:40 字数:4730
一入城,十七便直觉身后有人跟踪,尽管人群拥挤,他绕来都去,却始终未将身后之人甩脱,不免有些心急,毕竟自己武艺虽不敢说数一数二,却也是顶尖的,身后跟踪的人只怕也和自己不相上下。更何况此事关乎敛云生死存亡,他也没有心思再与那人玩躲猫猫,便索性跑到一偏僻无人处,专侯那人前来。
侯了一会儿,却也不见人影,一点响动也无。十七暗念,莫非已经跟丢了?沉吟半晌,还是咳了一声,开口道:“既已到这儿了,朋友还是出来见一面吧。”
话毕少顷,墙上便落下一个黑影,轻巧立在他面前。十七下意识按上剑柄,却见那人拱手一揖,开口却是清柔的女声:“十七公子,盟主候你多时了。”
十七微怔,随即下马回礼,语声中略带惊讶:“墨姑娘?”
墨韵轻轻一笑,将蒙脸的黑纱撤去,面容便暴露在十七面前,黑色绸子映衬下,如温玉一般柔和,一双墨色的眸子恰便似光华婉转的琉璃,自是流淌出一番难言的气韵,真真不负“墨韵”二字。
“中原武林怕也只有盟主与我认识你、知晓你的底细。盟主不便出来,便派我来候你。”墨韵扫他一眼,笑道,“上回见你时候,还比我矮半个头呢。如今早已长成这般了。起先我还不确定呢,你一开口,我便听出来了。”
说到小时候,十七微微有些不自然,只道:“墨姑娘也越发出挑了。”
“呵,你少哄我了,”墨韵哂笑,却又忽而正色道,“你臂上那……”
十七闻言蓦地抬头,直视墨韵,直逼得她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半晌道:“你亦知道了?”
墨韵垂睫叹道:“盟主此举……哎,你受苦了。难为你了。”说着又迎上他的目光,语意深长:“此番回去,你必要处处留心。万万不可大意。”
十七点头应是。墨韵抬头望天,利落地翻身上马道:“好了,走吧,盟主怕是在等我们了。”
十七应了一声,跃上马,只见她黑影一闪,忙驭马跟去。夕阳只剩最后一丝金光,十七眯眼抬头深深望了一眼,旋即低了头,眼中一丝异样一闪而过。
为了隐蔽,十七便将马拴在马厩中,随墨韵轻身去见盟主。十七道:“墨姑娘,盟主怎知我今日要来这里?”
“盟主在都城门口都布了眼线,见你出来,必知是杜少陵派你来询问其他分堂的事情。”墨韵一个急转,将他引向僻静一处,“毕竟出了这么多事,杜少陵不会不怀疑。盟主只担心出了什么岔子,杜少陵派的不是你。现下倒也不用担忧了。”
十七心中一悚,由衷道:“盟主愈发厉害了,料事如神啊。”
墨韵笑笑,轻轻落地,意味深长道:“再怎么料事如神,也有料不到的。”
十七听她所言别有深意,试探道:“什么料不到?”
墨韵也不答他,只别过头,看向别处:“料不到的就让他永远也料不到吧。”说着转回头,正色看住他,携他走近。却见是一处旧宅,月色下只见大门朱漆已然剥落,进了门,满眼尽是衰草荒凉。两人在园内兜来转去,过了两扇门,眼前赫然出现一处豪华院宅,屋宇连绵,竟不亚于敛云总堂。
两人一步入院内,当即有两个人影拦到面前,喝问道:“谁?”
“我。”墨韵解下面纱,那两人见了忙行礼道:“墨姑娘。”墨韵又一指十七道:“这位便是十七公子。”那二人似有些惊喜,双眼一亮,忙也作揖道:“十七公子!”墨韵不欲与他们多说,道了声“忙去吧”,便领了十七直入面前的房屋。屋内灯烛融融,明亮极了。
墨韵在外面敲敲门道:“父亲。”只听得里面传出一声低沉的“嗯”,她便朝十七点点头,推门进去。许是在外头黑沉沉的环境下待惯了,十七竟被屋内的灯光照得有些刺眼,微微抬头,只见盟主坐在太师椅上,身着一身利落的黑绸袍,不怒自威。
十七行一大礼,恭声道:“盟主。”
盟主“嗯”了一声,让他落了座,不急不缓道:“你在敛云时可知我欲灭敛云?”
“回盟主,十七知道。”十七顿一顿,见盟主不语,便自接下去说,“杜少陵听我之言正与长老们捉内奸呢,却没有声张。他们也已知道各分堂的异动,但至我离开之时,他们尚未查处原因。”
“做得不错。”盟主笑笑,眼中却倏无笑意,眼神在十七身上转了又转,忽而提高了音调,“最重要的是,你没有叫他们疑心吧?”
“回盟主,没有。这是我提出的,他们定不会以为我会‘蠢’至引火烧身,况且二长老亦同意我的意见。这下确有热闹可看了。”
“那便是最好不过了。”盟主弯弯嘴角,抿一口茶,“此次我先拆他分堂,断了他后路,再歼他总堂,不怕他跑不了!”
“盟主英明。”墨韵与十七齐声道。
“不过是学了杜少陵的自己写下迷信召他们分堂的部份杀手前来,可惜至今才端了一个分堂,不过五十个。”盟主依旧一付泰然自若的样子,好像这五十条人命贱如畜牲,好像谈论的也不是你死我亡的争斗,“不过,最有意思的还在后头呢。我估摸着过不了多久,朝廷也会上来插一脚。”
十七闻言心中一凛,可面上依旧淡淡的,似是不经意道:“盟主英明。盟主可否让十七先去敛云西二分堂?若去晚了,十七恐杜少陵担心。”
怎料盟主“嗤”地一笑,毫不在意道:“担心便担心,我还巴不得他急呢,越急越乱、越乱越好!我要的就是这‘乱’。”言毕深深看了他一言,唤道:“来人,带十七公子寻间屋子住下,好生照顾。”
十七正被盟主的一言看得心下担忧,却也无奈,只得道了声“谢盟主”,便跟来人走了。
待得十七离开,盟主收尽面上笑容,冷冷道:“这小子愈发能耐了。”复又转向墨韵道:“你今日跟着他,可被他发现了?”
墨韵微窘,承认道:“发现了。”
听闻十七武艺愈加精益,盟主反叹气:“他太过能干了,让人不得不担心啊。——便叫甲去跟着吧。”下头应了一声,当即便去通知。墨韵见他这副神情,试探道:“父亲可是怕十七对您不忠?”
盟主缓缓点头:“就怕把蛇捂暖和了,它翻过来在你心口上咬上一口。”
十七随那人来到一间屋子住下,思前想后依旧不放心,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半晌,还是一个鱼跃,起身穿好衣服,从窗口跃了出去。
黑夜便似一团未掺一点水的浓墨,视物极其困难,却也方便了十七。可刚走几步,直觉便告诉他身后有人跟着。他试着来回兜转几回,却依旧甩脱不得,心中不禁懊恼,这个盟主,一个毒药还不够放心么!心下不快,却也只得将计就计,又故作迷糊地来回乱走半晌,走了半天,似是忍不住了,喊了一声:“那位兄弟在,应我一声!”
身后之人似不曾料得他会开口,一阵轻微的响动传入耳中。已然现身,甲也只得硬着头皮走出阴影,应道:“十七公子,有何吩咐?”
十七亦不曾料得回话的会是跟踪者本人,心下一惊,语气却依旧平静:“这位仁兄可否帮忙弄些吃的东西来?我在这里转了半天,也找不到哪儿有吃的,我可饿极了。”
甲见他如此说,便也放了心,笑道:“十七公子稍等,我这便去吩咐。”便转身离开。
甲走得实在太轻易,反倒叫十七再起疑心。他怎么就这样走了?不怕他逃走么?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莫不是盟主的圈套,故意设了这个坑,只等他往下跳?念及此,十七心寒,自己险些就中了计策!然而更令人担忧的是,这若是讲得通,那此处必定还潜伏着武艺更精的高手,而自己至今都不曾发现?
甲走了一半,也猛然想起,这可是他的调虎离山之计?!此念一出,心下大惊,不敢迟疑,忙赶回原处,果不见十七踪影!悬了一颗心冲去他的房间,却见他安然坐着,方放下心来。
十七起先只觉得来人声音耳熟,待走近了,方才认出是曾与墨韵一起被软禁在敛云的甲,不由脱口道:“可是甲兄弟?”
甲被他的突然出声唬了一跳,抬头正与他打了个照面,十七的相貌在灯光下一清二楚,他也不由怔了怔,迟疑道:“公子莫非是……”
“不错!”十七此刻恢复了常态,只笑笑肯定了他的疑惑,接过甲手中的饭菜道,“有劳甲兄弟了!”
只是甲似乎依旧沉浸在惊讶之中,根本未听见他后半句话,愣了半晌,方叹道:“盟主英明!”转而又略带歉意道:“甲不知公子是盟主的眼线,先前在敛云堂若有冒犯,还请公子多多包涵。”
十七亦笑,只客气道:“甲兄弟见外了,倒是我当时爱莫能助,苦了兄弟们。”
两人彼此客套了一阵,甲才似想起了自己的责任,忙辞了十七出去守着,回身关门时,眼睛又忍不住往里瞥了十七一眼。十七也正望出来,两人目光相交,便微笑着又作一揖。甲见他一作揖,小臂竖起,衣袖不觉滑下一般,只见那莹白若雪的肌肤上,赫然有一道黑线,小蛇一般从袖内游出,一直延伸至几近手腕。黑白相映,诡异异常。甲心中一跳,不由垂眸,果然有这种毒……!再望去时,十七已低了头吃饭,那条小蛇也隐入袖中,没进黑暗。
甲咽一口口水,目光复杂地往盟主住处望了一眼,方合上门。
十七待他关了门,便搁下筷。想起他关门时那微微停滞的目光,不由撩起了衣袖。那黑线一直延伸下去,他将衣袖捋至肩膀,黑线尚未见收尾。他放下袖子,左手手指轻抚手腕。灯光下皮肤细腻如同女子,而那蜿蜒的黑线更衬得肤色几近透明。注目黑线许久,十七竟似产生了幻觉:那黑线似乎是活的,正向自己的手腕蔓延,速度极缓却不能停止。眼一花,那黑线便又似一条正在蜕皮的小蛇,努力往前钻。
十七自嘲地笑笑,手指笔划着身下的那段距离。待到明日,怕是又要长好些了吧。倘若长至腕上,恐怕……他微微勾起唇角,没有关系,盟主不会这般轻易让他死。虽然盟主显然不再完全信任他。若在往日,他一回来,盟主定会先给他解药的。
想起当年盟主一脸惋惜地告诉他,他受了奸人所下的无解之毒时,他便清楚的知道这只不过是盟主为了拴住他的工具。盟主继续叹气,说虽然没有解药,但他可以为他尽量抑住那毒性。他说这些,不过是要他不但听命于他,而且还要他对他感恩戴德、死心塌地地效忠与他罢了!
只是……大可不必如此。盟主太不了解他了。但凡他十七认定了的,便不会再动摇,无论多少艰难险阻在前头,也绝不背弃、不回头、不犹豫。
眼前的烛光跳了一下,险些烧着了头发,十七回过神来,不由自嘲。今日怎这般容易出神。整理了思绪,他掏出胸前夹层中的一个小纸包,打开,里面是几块笑笑的黄色块状固体,迎面扑来一阵柔和的香气。
十七拾起一块,用筷子夹着,放到蜡烛上方点着。灰色的烟如同蚕丝一般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抽出,袅娜在空气中。渐渐,屋中便弥漫开一种香气,细不可辩,却又真真切切存在着。十七起身,将窗户打开。
第三十七章 玄蛇
这边厢,墨韵见盟主空望着茶杯出神,轻轻提醒道:“父亲可是忘了那玄蛇散么?”
“呵,这个东西我记性再差也不会忘。”盟主极难得地真心笑笑,却又旋即敛容道:“我知道这时候还疑心自己人……还是这样重要的人,实在不该。尽管有这玄蛇散牵制着,十七那小子恐怕也不敢造次,可……依旧不可不防啊!”
“父亲今日不给十七解药,便是为了提醒他么?”
“韵儿愈发厉害了。”盟主轻轻拍拍她的手背,眼里闪过一丝犀利,“我便是提他一醒,叫他时时记得他性命还在我手里,万事也得再三思量而后行。此段时间极是关键,我们自己这儿万万不能出什么乱子。”
墨韵见他语意未尽,便也不发话,只等他说完。只见盟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手指上戴的蛇眼玉戒反射出凛冽寒光。她不由抚上自己颈上的玉,温润如其外表。
“也多亏了玄蛇散。这毒是兄长亲自研制十年制得的,只有他与我有解药;如今他早带着那方子去了地下,这世上,也只有我一人有这解药了。任十七再厉害,没了性命,也照样即便有衷肠也无处报!”盟主说到此处,却又忽地停下,看向墨韵,口中自言自语道:“被你下午那失手一吓,我倒也担心起甲来。”
墨韵微红了脸,忙道:“父亲若不放心,韵儿便去看看。”
“不必。”盟主却抬手制止她,站起身来,“我亲自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