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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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死也不说 更新:2023-04-15 17:40 字数:4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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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反倒是大雪初化,只因背着阳光,温度很低,因此持续不化。行在途中不时有寒意阵阵袭来,溪中的流水倒是一直不曾结冰,依旧潺潺流着,小小的浪头撞击着岩石,发出清冷的声音。树枝被雪压得低低的,雪厚而松,如同棉被一般。衬着黑色的树干,更显得那雪白得几乎刺眼。苏影自小生在南方,极少见到雪,因此很是兴奋,可怕耽误了行程,便也只好憋在心中,不说出来。
走至一处空旷的草地时,杜少陵却突然勒了马,将她抱了下去,她有些不解,望着他,还未开口,他已解释道:“见过雪么?要不要玩一会儿?”
杜少陵一句话便说中了她的心事,可苏影犹自担心道:“不急着回去么?”
“边走边玩吧。反正也没事,既然出来了,就玩个痛快。”杜少陵下马来,将马栓好了,弯下腰在地上捧了一捧雪,捏成团,向她掷来,边道:“中!”
苏影从来不知“打雪仗”的游戏,因而见着一个雪球飞来便下意识地躲开,可还是没能逃掉,“啪”一声,雪球击在衣服上,碎开来,沾到裘毛,立即化成一颗颗小水滴滚下去。稍稍愣了一下,又看到杜少陵得逞的笑容,苏影马上明白过来,朝他狠狠一瞪眼,似是说“居然敢偷袭我”,接着也学着他捏了个雪球,扔过去。
杜少陵被她瞪了一下,怕她还会生气,见雪球向自己飞来,也没躲,任它砸到自己身上,还笑着说:“不容易啊,真不容易!”说完了便觉得自己这句话实在太烂,不如不说。
苏影果然把它当作了讽刺,白了他一眼道:“得,你当我这几日射箭是白学的呀,打个木桩子都打不中。你给我动起来,陪我玩!否则我把你埋这里!”
最后那句话实在没什么可实践性,杜少陵听得直发笑,笑着笑着便不动声色地一扬手,一个雪球便向她的脑袋亲密问候。
苏影不服气,在手里暗自捏了几个,先扔去一个小的,待杜少陵逃开弯腰拾雪躲避时,一连串的雪球便趁机噼里啪啦一齐在他背上炸开,直将他打得措手不及。苏影欢叫一声,朗声道:“你滴水之恩,我涌泉相报!”
语音甫落,脖子里只觉得一凉,苏影一噘嘴,得意忘形了,忘了防备,叫他钻了空子了。她匆匆捡了几块,见杜少陵又准备扔过来,忙转身猫着腰跑开,手垂在地上,顺势抄起雪来。
两人玩了好一阵,直到杜少陵摆着手喊:“我投降!别玩了,我要累死了。”方才停了下来。两人坐在一块儿喘着气,发现各自都出了一身汗。苏影明白他是怕自己再次受冻染上风寒,心中亦是暖暖的。看到对方湿答答的裘皮大衣,两人都不由指着彼此大笑起来。
杜少陵点点她,又竖了竖拇指,道:“看不出你还挺能扔啊。”此话不假,苏影机灵得很,有时能把杜少陵打得节节败退,除了躲逃毫无招架之力。兴之所至,她甚至还取出弓,以雪作箭,向他射去。他顿了顿,又道:“当然了,这还得看是谁教的。”
苏影和他在一起久了,不免也学得了一口油嘴滑舌,接道:“没错,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么。”刚说完,便自己笑了起来。可又似想到了什么,她又突然停住——师父领进门……师父……
好在杜少陵并未察觉,他从包袱里拿出水囊,递过去道:“哎,要水么?这皮囊能保温,水不冷。”
“嗯。”苏影没有多说什么,接过来便喝了好几大口。
两人就这么坐在溪边的岩石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突然,只见杜少陵亡她身后一指,露出讶异的表情,道:“你看,那是什么?”苏影回头看去,除了积雪的树木,没有什么异常啊?正自疑惑,却突然感到身子被一股大力向后拉去,下一刻,全身被冰冷的喝水袭入,一瞬间浑身动弹不得,脑袋也似被冻住了一般,一片空白。
她下意识地抓住杜少陵的手,喊着“少陵救我!”可头顶半晌没有回音,鼻子中灌入水,冰冷的酸意好似一条灵活的水蛇,在脑中肆意扭动。腿也似禁不住突如其来的寒冷,已抽筋,疼痛随着冰冷的溪水刺扎着全身。
“少陵!”她抓住他的手,死死不放,借力钻出水面,抬头寻去,却陡然浑身一阵。
那双眸子是她从未见过的。冰冷而绝情,残酷的笑意里尽是嘲弄与讽刺。她如遭雷击,半晌才颤抖着唇轻声唤道:“少……少陵……”
“你叫我做什么?你以为我是真的爱你?!你不过是个女人,女人也就这么回事,像你这样的多了去了。你应该感到挺荣幸,让我玩了这么久才腻。你还配拽着我的手?贱货!”他的笑容依然如此英气逼人,可苏影却觉得自己浑身完全冷却,血液在一瞬间凝固,心中的寒意比溪水更胜数倍。他说……!杜少陵突然一甩手,大步离开。身子猛地下沉,冰冷的河水漫上来,她突然大声疾呼:“少陵!少陵!少陵!……”
她使劲挣扎。为什么又要这样!为什么三年前他伤害了她,三年后她再度重蹈覆辙!为什么他要给她希望,给她幸福!为什么他每次都要做得这样让人猝不及防这样令人痛彻心扉!她宁愿从来不曾拥有这一切!他不知道极度的愉悦之后,痛苦会增加多少倍!
没有一只手会再将她拉住,没有人会再跳入水中将她救起,没有任何奇迹会再发生!如今在这冰冷的世界里,只有她一个人,被所有人抛弃。
她早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性,老天又怎肯如此慷慨地赐予她这样奢侈的幸福?三年之后他再度将她亲手推开。不管他有什么理由,抑或根本没有理由——这样残忍,要将她最后一丝希望都从体内抽离!
——“你以为我是真的爱你么?!”他的声音冷似寒冰。
痴子呵,自己!从未体会过这般彻骨的冰寒,他的话就如一个恶咒,将她囚禁在痛苦的牢笼之中,眼前就是触手可及的幸福,却怎么也碰不到!他是要折磨自己,让自己生不如死么!她奋力挣扎起身,脸透出水面,风吹来,更加刺骨,她一口气还未吸入,便再度沉下。就这般沉下去吧,死了便不再有痛苦了。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覆住了身体,温暖重新回到了身上,苏影缩了缩身子,睁开眼,却是漆黑一片。这里是哪儿?——难道自己已死?她曾经虽巴望着一死百了,可现今真的死了,却不禁流下泪来。师父、林大哥、墨韵……不曾说一声再见,便要永别了,怎能不落泪!还有杜少陵……她居然还在想他!她想笑,可笑不出。自己看来确是与他结了孽缘,直到如今还念念不忘,她也是活该被他践踏!
如此想着,不禁悲从中来,她啜泣出声。却忽听得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些微愧疚:“吵醒你了么?你半夜蹬被子,我——”
——杜少陵!他居然还在自己身边!
苏影心中突然掺杂进了无数情感,乱成一团,只是下意识地躲开,厉声道:“你别碰我!你不是说玩腻了么,还跟着我做什么!——呵,也好。在阴间能有你陪着,我也算是赚了!”
杜少陵怔住,不知所措。她的声音因哭泣而沙哑,胡言乱语不知在说些什么,却让他莫名地担忧。他无视她的挣扎,扳过她的身子,柔声道:“做噩梦了么?别怕,我在这儿。”
一句话如同惊雷,苏影疯狂扭动挣扎的身子突然停止了动弹。噩梦?她的神智渐渐清醒。杜少陵的声音柔和地在耳边响起:“乖啊,你英俊的夫君在一旁保护你呢。”
苏影缓缓转过头来,满脸的泪痕将杜少陵着实吓了一大跳,连忙伸手抚去;还生怕力道用大了,吓着她。她却似无知觉一般,半晌终于明白,方才一切皆是梦,杜少陵依旧在她身边,根本不曾弃她而去。而自己,自然还好好地活着。
她不知此时应该开心还是悲伤,只是怔怔望着他,一双清眸在夜里泛着点点光芒。
杜少陵点灯,看见她虽表面平静,可泪水却汹涌不止,流不尽一般,敛了笑道:“别哭了,啊。”
苏影愣愣地动了动唇,声音轻得杜少陵根本听不见:“我哭了么?”
杜少陵见她神情木然,不由急了,坐起来俯下身看着她道:“影儿,怎么了?”
苏影依旧不回答,杜少陵被吓到了,将她面前的乱发捋到耳后,捧住她的脸道:“说话啊,乖。怎么回事?别吓我啊。告诉我,什么事情?”
苏影将头埋到枕头里,闷闷道:“没事,睡觉吧。”
杜少陵见她终于开口,方松了口气,但见她依旧不肯说,也不追问,只安慰道:“好,那安心睡觉啊,别胡思乱想。”
苏影睡眠本不太好,半夜醒来往往便睡不着了,经此一闹腾,神智更加清明,一丝睡意也不留了。杜少陵似乎也睡不着,两人便交替着一会儿你翻身、一会儿我翻身的,知道对方都醒着却也都默然不语。
苏影忽而又翻了个身,面对杜少陵的背侧卧着,开口道:“少陵。”
杜少陵立即转身,应道:“嗯?”
苏影的喉咙有些干涩,声音还带着沙哑,道:“我刚刚做了个噩梦。吓死我了。”
杜少陵笑笑,道:“就是因为这个梦哭么?梦到了什么?”
苏影吸吸鼻子,道:“梦到你不要我了。”
杜少陵闻言不由一僵,苏影似乎未感到他的气息一滞,继续道:“我们正在打雪仗,你忽然一指我身后,对我说‘你看后面是什么’,我一回头,你便把我推下河去,还说你其实根本不喜欢我,我只不过是个玩物。”
杜少陵口中忽然辛涩无比,像是猛地被人塞了一把芥末,那滋味直延伸到心里,强烈得几乎要把眼泪挤出来。他亦沙哑了嗓音道:“那时确是我对不起你,我没想到你现在还——”
苏影打断他,笑道:“哎,你别较真,不过是个梦罢了。”
杜少陵握住她的手,动情道:“是,梦都是反的。你如果还要担心梦里的事情,那是杞人忧天。”
苏影点点头,尽管他看不见,道:“我还不算笨。”
第三十二章 惊变
银羽食香,信鸽。
杜少陵的马本是良驹,这一月来又在山中吃饱喝足,养得膘肥体壮,奔了小半日,竟从山林赶回了都城总堂。
一回到总堂,还未安顿好苏影,便有许多兄弟围住了他,个个神色严肃,隐有急切之色。一人一句讲了半天,杜少陵终于明白,挥挥手驱开了众人,转眼已是双眉深锁。
苏影本不欲多过问敛云堂的事,可见他这般模样,也不由担心起来,试探着问道:“少陵,发生什么棘手的事了?”
杜少陵果然含糊其辞,笑笑道:“没有,小事罢了,你不必担心。”
苏影见他不说,也不再追问下去。但她从未见过杜少陵这般笑容勉强、神情担忧,不由道:“你不要急,事情总有办法解决的。”
杜少陵本心情烦乱,叫她这么一说,只觉得如同清泉淌过干裂的岩石,心弦微微放松,眉也稍稍舒展了些,道:“嗯,你先回去休息一下,我还有点事。”说罢便唤了一人送她回去。
目送她离去,杜少陵柔和的眼神立即转为犀利,深吸了口气,大步走向议事厅。
步入大堂,众弟子果然都等在那儿,凳子虽摆着,却无人入座,见了他来都纷纷行礼。杜少陵点头示意,走至堂正南方的红木椅前落座。他扫视了众人一边,开口说话,虽竭力隐忍,可话语中仍透露出明显的愤怒:“这样重要的事为何不送信通知我?若我不回来,你们就这样束手以待毙了么?!”
众人见鲜少发怒的杜少陵都面带愠色,皆不敢出声,十七见状,跨前一步道:“掌门,并非属下不愿送信,只是总堂驯养的十只银羽食香皆被毒死,似乎是盟主的人潜入总堂下毒杀死的,但我们的人竟没有一个发觉。属下当即派人寻找堂主,可始终未寻到。”
杜少陵的眉锁得更紧,沉声道:“他们竟知道我要走。”
十七表情亦十分沉重,缓缓道:“即使堂主不离开,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这回是要全力以赴了。”
“我自以为这里地势隐蔽,道路错杂,绝不会有人能够找进来,未想还是被他们……”杜少陵单手支额,突然惊悟,咬牙切齿道,“我知道了!定是盟主那四个杀手!他娘的,老阴险!”
“不过堂主,您不在的时候,倒真有一个人找过来了,还光明正大的。”下面有个尚不成熟的年轻人嘴快,一不留神便说了出来,也忘了是在杜少陵面前,说完只见众人都投来责备的目光,方才反应过来,立马闭了嘴,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与他人对视,颇有些惴惴不安。
杜少陵闻言,双眸一紧,眼中射出凛冽的寒光来,冷冷道:“你说什么?”
敛云之